原创 | 云梦归处,每逢暮雨倍思卿

   

图、文/米爸  

清明的早晨，天色阴蒙，独自一人走在惠州西湖边的孤山山麓上。

孤山不高，似不足百米，缓行其上，只见整座山都掩映在绿荫翠丛之中，与不远处的泗洲塔遥相呼应。

惠州西湖，2021年清明

远眺孤山，惠州西湖，2021年清明

苏轼的侍妾朝云，就埋在惠州西湖边的孤山上。

风光秀丽的的惠州西湖，因苏轼曾经的寓居而名扬天下。如今，惠州西湖已是惠州的一张名片，更是历代惠州人民纪念苏轼与朝云过往记忆的精神家园。

 

苏轼的感情生活，如同他的政治生涯一样，也是几经挫折，屡遭不幸，两者共同演绎了他命运多舛的人生。苏轼一生共有三任妻子，其中两个正娶，一位侍妾。

苏轼与两位正妻的感情都非常深厚，苏轼的第一位妻子王弗，是眉州乡贡进士王方之女，16岁嫁给了苏轼，可惜在27岁早逝。三年后苏轼续娶王弗堂妹王闰之，但王闰之与苏轼也未能白首偕老。

朝云虽然没有正妻的名份，但她在苏轼的一生中，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苏轼一生命运坎坷，起起落落，三次被流放，只有朝云，一直陪伴在苏轼的身边，不离不弃，陪伴他到天涯海角，直至接近生命的终点。

苏轼与朝云，惠州西湖孤山，2021年清明

 

一 初识于杭州

公元1071年，苏轼因反对王安石变法而被贬外放，任职杭州通判。这一贬让他第一次与杭州，与西湖，与朝云结下不解之缘。苏轼初到杭州，就被这里秀美的湖光山色所深深吸引：

未成小隐聊中隐，

可得长闲胜暂闲。

我本无家更安住，

故乡无此好湖山。

在好山好水中长大的杭州姑娘朝云，出身清寒，是个孤儿，自小被沦落在歌舞班中。然朝云天生丽质，聪颖灵慧，虽混迹红尘之中，却独具一格的清雅之气。

她与苏轼的初识，颇有一种才子遇佳人的浪漫色彩。一日，苏轼与几位文友泛舟西湖，宴饮时招来歌舞班助雅。只见朝云，一身素净衣裙，清丽淡雅，楚楚可人；琵琶声声，仿佛一股空谷幽兰的清香，深深地沁入了苏轼的心扉。恰是因为这次相遇，朝云便给苏轼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水光潋滟晴方好，

山色空蒙雨亦奇。

欲把西湖比西子，

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就是当时苏轼初见朝云时的心境。

就在苏轼离开杭州的那一年，朝云被苏家收为侍女。

那年，朝云12岁。

朝云冰雪聪明，苏轼对她甚是喜爱，他引《高唐赋》中“旦为朝云，暮为行雨”，亲自她取名“朝云”。

初到苏家时，朝云并不通文墨，是苏轼亲自教朝云识字，后来苏轼回忆这段往事：“朝云始不识字，晚忽学书，粗有楷法。”有一次，苏轼因公事外出，朝云给他邮寄过一封家书，香签小楷跃然纸上，不禁欣喜万分。在苏轼后来的诗句中，经常把朝云比作超尘脱俗的神女和冰清玉洁的牡丹，用尽最美最高雅的词句来赞美朝云。

离开杭州后，朝云一直跟随着苏轼，开始了长达23年颠沛流离的生活。

苏堤玩月，惠州西湖苏堤，2021年清明

日啖荔枝三百颗，惠州西湖苏堤，2021年清明

二 相伴于黄州

公元1079年，乌台诗案爆发，一年后苏轼被贬黄州。

黄州时的苏轼，虽留有官职，但已是戴罪之身，按照当时朝廷规定，谪放外地的贬官，俸禄一律取消，只能领取微薄的实物以养家。苏轼一家在黄州的生活过得比较清苦，昔日友人马梦德来黄州探望，不忍苏轼一家十余口陷于生活困顿，由他出面向地方政府申请了一块废弃的坡地，供一家开荒耕作，勉强养活全家人。后来，苏轼给这块坡地取名“东坡”，这也是东坡居士的由来。

黄州五年，朝云一直跟随着苏轼，照顾着苏轼日常起居，布衣荆裙，无怨无悔。两人相处的时间久了，感情也日渐深厚，大概在这个时候，苏轼正是收朝云为妾。

那年，朝云19岁。

不久，朝云为苏轼生下一子。当时苏轼已48岁，可谓老年得子，尤为高兴。苏轼给小儿子取名遁儿，按当时习俗，婴儿满月时要行“洗儿”礼，苏轼在众亲朋好友面前诵《洗儿诗》：“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然时运不济，遁儿只活了十个月，便在苏轼获赦北上的路上夭折了。苏轼悲痛之情无以言表：“归来怀抱空，老泪如泻水。”朝云更是痛不欲生，精神大厦瞬间倒去大半。

那年，朝云23岁。

惠州西湖，2021年清明

 

三 永别于惠州

公元1094年，宋哲宗亲政，苏轼被贬惠州。

此时苏轼已是风烛残年，运势转下，难再有复起之望，可唯独朝云愿舍身相随。

自她12岁进苏家，20多年来，经历苏轼的跌宕和起伏，看尽了苏家的荣辱和盛衰。可以说，她不仅是苏家长大的孩子，更为苏家分担着悲欢离合。

到惠州的第二年秋天，一日，窗外落木萧萧，苏轼与朝云闲坐一处，觉得气氛稍有沉闷，便请朝云清唱一曲《花褪残红》，朝云起身，清了清嗓子，却许久未唱出一声，独自愣在那里。苏轼抬头，看见朝云落泪如雨。苏轼站起，百般抚慰，问其缘故。过了许久，朝云低沉回答：“我所不能歌者，是‘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两句”，苏轼帮朝云拭去泪水，故意大笑：“我正悲秋，你却又伤春起来。”

朝云虽为苏轼侍妾，却是苏轼的知音。她知道，苏轼这次发配岭南蛮荒之地，处境凄苦，前途茫然，跟她同是天涯沦落人，再加上幼子早殇，想到这些，便伤心以致泪如泉涌，难再唱下去。

苏轼与朝云在困境中相濡以沫，对于朝云，苏轼一直心有愧欠。

那年春，朝云过生日，苏轼特意邀请了众多好友为她庆生，特意书写了份生日祝词。苏轼之所以如此，只是想表达他对朝云的一份爱意。

这一年，朝云与苏轼的缘分走到了尽头。仿佛区上天对苏轼的嫉妒和惩罚，不幸降落在朝云身上。是年夏季，正是岭南地区天气奇热时，当地正传染瘟疫，朝云不幸染疫。因惠州地处偏僻，又缺医少药，以致毫无挽救，瘟疫最终还是夺去了朝云年轻的生命。

朝云弥留之际，仍神志清醒，口颂《金刚经》：

“一切有法，如梦幻泡影。

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她声息逐渐低微，拉着苏轼的手，缓缓而去。苏轼老泪纵横，悲痛凄然。

按照朝云生前遗愿，苏轼将她葬在了西湖栖禅寺的东南，安睡在孤山的松林中。

那年，朝云34岁。

900多年后的今天，当漫步在孤山幽静的石砌小径上，传来的阵阵松涛声，仿佛就是朝云独奏的琵琶古音。

苏轼与朝云的凄美故事，早已与山上的一草一木，羽化为惠州西湖的精灵神气，与山水共长。

东坡纪念馆，惠州西湖孤山，2021年清明

朝云，惠州西湖孤山，2021年清明

朝云堂，2021年清明 

-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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