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借高超的PS技术发了顶刊,却终究还是因为“图片误用”被开除了!

发布于 2021-01-27 17:15

我们院办的格局,和其他学院并无太大的差别:都是办公室主任,外加科研秘书和教学秘书各一人,有时还有一些帮忙打杂做勤工俭学的学生。出入院办的多是讲师副教授之类,匆匆忙忙得很。只有年长的老教授,才喜欢踱进办公室,闲逛聊天。
我从十年前便在院办工作,一开始做科研秘书,院长说我样子太傻,怕弄错了科研经费,就做教学秘书罢。教学虽然不涉及经费,但唠唠叨叨缠夹不清的也很不少,老师们总是把教学材料搞不清楚。所以过了几天,院长又说我干不了这事。幸亏我的研究生导师情面大,辞退不得,便在院办打打杂了。
我从此便整天坐在院办里,有事的时候打打杂。虽然没有什么失职,但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主任是一副凶面孔,办事的老师们也没有好声气,教人活泼不得。只有孔乙己到办公室,才可以笑几声,所以至今还记得
孔乙己是经常来院办闲逛而非教授的唯一之人。他身材很高大,脸色青白,四十出头便已脸上满是皱纹,头发也是花白得很。他对人说话,总是满口SCI、影响因子之类,叫人半懂不懂的。
孔乙己一到院办,院办里所有的老师学生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到,“孔乙己,听说你又发SCI了!”他不回答,只是对科研秘书说,“登记一下论文。”便拿出打印好的材料。
他们又故意高声嚷道,“你一定又编造数据了!”孔乙己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
“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到你被学校的学术道德委员会叫过去了!”
孔乙己便涨红了脸,额上的亲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图片误用不能算编造……学术不端!……数据的事,能算不端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大水淹了实验室”,什么“有人重复出来了”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院办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孔乙己原来也发过顶刊,但终究没有评上副教授。又没中基金,没有研究经费,弄到学生都招不到了。幸而论文写作水平高,便替别的实验室当写手。可惜他人品又不好,好几次偷偷摸摸把论文投了,还把自己挂第一作者和通讯作者。如是几次,叫他当写手的人也没有了。孔乙己没有法,仗着自己PS技术好,便免不了做些编造数据的事
孔乙己登记完了论文,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旁人便又问道,“孔乙己,你当真发过顶刊么?”孔乙己看着问他的人,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们便接着说道,“你怎么连副教授都评不上呢?”孔乙己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嘴里说些话,这回可全是分区、IF之类,一些不懂了。在这时候,众人也都哄笑起来:办公室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这时候,我可以附和着笑,主任是决不责备的。而且主任见了孔乙己,也每每这样问他,引人发笑。孔乙己自己知道不能和他们谈天,便只好找我和学生们说话。有一回对我说道,“你写过论文么?”我略略点一点头。他说,“写过论文,……我便考你一考。论文的分区是怎么一回事?”我想,一个破讲师,也配考我么?便回过脸去,不再理会。
孔乙己等了许久,很恳切地说道,“不知道罢?……我教给你,记着!这些事要记着,将来要是做科研,写论文要用。”我暗想我这辈子应该是不会做科研了,而且我们学校算绩效也不看分区;又好笑,又不耐烦,懒懒地答他道,“谁要你教,不就是中科院分区么?”
孔乙己显出极高兴的样子,将两个指头的长指甲敲着桌子,点头说,“对对对呀!……分区有四种分法,你知道么?”我愈不耐烦了,努着嘴走远。孔乙己捡起桌子上的一支笔,想写给我,见我毫不热心,便又叹一口气,显出极惋惜的样子。
有几回,新来的讲师听得笑声,也赶热闹,围住了孔乙己,说:“孔老师,听说你又发了SCI,把绩效分给我们一点罢!”孔乙己着了慌,攥紧手上的论文,弯腰下去说道,“不多了,我已经不多了。”直起身又看一眼科研秘书电脑上的记录,自己摇头说,“不多不多,多乎哉?不多也。”于是这一群讲师都在笑声里走散了。
孔乙己是这样的使人快活,可是没有他,别人也便这么过。
有一天,大约是寒假前的一个星期,主任正在算绩效,忽然说,“孔乙己长久没有来了,去年的定额绩效都没完成呢!”我才也觉得他的确长久没有来了。一个来登记绩效的老师说道,“他怎么会来,又被人举报了,编辑部的函都发到学校了。”
主任说,“哦?”
“他总仍旧编造数据,这一回,是自己发昏,竟把Nature上的图片P成自己的。Nature上的图片,是P得的么?”
“后来怎么样?”
“怎么样,先是学术道德委员会审,审了大半夜,然后没办法承认了。”
“后来呢?”
“后来就做检讨。”
“做完检讨怎样呢?”
“怎样?……谁晓得,许是要被开除了。”
主任也不再问,仍然慢慢的算他的绩效。
寒假一天天临近,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办公室整天开着空调,我还开上了小太阳。一天中午,院办就我和主任在,我正合了眼坐着。忽然间听得一个声音,“我这还有一篇SCI登记下。”这声音虽然极低,却很耳熟。看时又全没有人,站起来向外一望,那孔乙己正站在门外畏缩着不敢进来。
他脸上黑而且瘦,眼眶已经凹陷得不成样子,头发更是全白了。见了我,又说道,“登记一下论文。”主任也伸出头去,一面说,“孔乙己么,你去年的定额绩效没完成还欠着呢!”孔乙己很颓唐的答道:“这……明年还清罢,这一篇SCI是真的,一定要登记。”
主任仍然同平常一样,笑着对他说,“孔乙己,你又编造数据了!”但他这回却不十分争辩,单说了一句“不要取笑!”“取笑?要是不编,哪来的数据?”孔乙己低声说道:“自己做,做……”他的颜色,很像恳求主任,不要再提。此时已经聚集了几个人,便和主任都笑了。
主任看了一眼他的论文,还是登记上了,然后孔乙己便在旁人的说笑声中,佝偻着身子慢慢走去了。
自此以后,又长久没有看见孔乙己。终于到了放假那天,主任把绩效的单子发给了财务处,说,“孔乙己去年的绩效任务都没完成呢!”后来绩效的钱到账了,我们院办的人吃了顿饭,主任又说“孔乙己还欠着去年的绩效呢!”后来就再也没有说,我们也再也没有见过他。
我到现在终于没有见,大约孔乙己的确被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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