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发布于 2021-04-04 07:52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重读唐诗《丽人行》
丽人行
[唐] 杜甫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头上何所有?翠微匎叶垂鬓唇。
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
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
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
犀筯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
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
箫鼓哀吟感鬼神,宾从杂遝实要津。
后来鞍马何逡巡,当轩下马入锦茵。
杨花雪落覆白蘋,青鸟飞去衔红巾。
炙手可热势绝伦,慎莫近前丞相嗔!
注释
三月三日:为上巳日,唐代长安士女多于此日到城南曲江游玩踏青。
态浓:姿态浓艳;意远:神气高远;淑且真:淑美而不做作。
肌理细腻:皮肤细嫩光滑;骨肉匀:身材匀称适中,《神女赋》“秾不短,纤不长”,即骨肉匀也。
“绣罗”两句:用金银线镶绣着孔雀和麒麟的华丽衣裳与暮春的美丽景色相映生辉。
翠微:薄薄的翡翠片;匎叶:一种首饰;鬓唇:鬓边。
珠压:谓珠按其上,使不让风吹起,故下云“稳称身”;腰衱:裙带。
就中:其中;云幕:指宫殿中的云状帷幕;椒房:汉代皇后居室,以椒和泥涂壁,后世称皇后为椒房,皇后家属为椒房亲。
紫驼之峰:即驼峰,是一种珍贵的食品;釜:古代的一种锅,翠釜,形容锅的色泽。
水精:即水晶;行:传送;素鳞:指白鳞鱼。
犀筯(箸):犀牛角作的筷子;厌饫:吃得腻了。
鸾刀:带鸾铃的刀;缕切:细切;空纷纶:厨师们白白忙乱一番,贵人们吃不下。
黄门:宦官;飞鞚,即飞马。
八珍:形容珍美食品之多。
宾从:宾客随从;杂遝:众多杂乱;要津:本指重要渡口,这里喻指杨国忠兄妹的家门,所谓“虢国门前闹如市”。
后来鞍马:指杨国忠,却故意不明说;逡巡:原意为欲进不进,这里是顾盼自得的意思。
锦茵:地铺锦褥。
“杨花雪”句隐喻杨国忠为张易之之子,冒姓杨,隋炀帝《江南曲》:“絮飞晴雪暖风时”,即“杨花落雪”意。
青鸟:神话中鸟名,西王母使者,后常被用作男女之间的信使。
“炙手”二句:言杨氏权倾朝野,气焰灼人,无人能比。
丞相:指杨国忠,杨贵妃之从兄,传说他曾与从妹虢国夫人通奸;嗔:发怒。
简析
本诗约作于天宝十二年(753)或次年,诗的主旨是对杨贵妃兄姐妹们嚣张气焰的指斥和鞭笞。唐自武后以来,外戚擅权已成为统治阶层中一种通常现象,他们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利益集团,引起了广大人民的强烈不满,这也是后来酿成安史之乱的主因。在白居易《长恨歌》之前,以杨氏兄姐妹为题材的诗已经不少,但都没有杜甫这首深刻。本诗通过写“丽人”们的生活情形,却如前人所说,达到了“无一刺讥语,描摹处语语刺讥;无一慨叹声,点逗处声声慨叹”的艺术效果。它的倾向从场面和情节中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不特别把它指点出来,作者的见解愈隐蔽,对艺术作品来说就愈好,《丽人行》就是这样的一篇成功之作。从头到尾,诗人描写那些简短的场面和情节,都采取正面咏叹方式,态度严肃认真,笔触精工细腻,着色鲜艳富丽、金碧辉煌,丝毫不露油腔滑调。但令人惊叹不止的是,诗人在这一本正经的咏叹中,出色地完成了诗歌揭露腐朽、鞭挞邪恶的神圣使命,获得了比一般轻松的讽刺更为强烈的艺术批判力量。
诗中首先泛写曲江水边踏青丽人,以及她们意态之娴雅、体态之优美、衣着之华丽。写到热闹处,笔锋一转,点出“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不须明说,此丽人的骄贵暴殄已刻画无遗了。“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这是何等的规距,何等的排场!“箫鼓哀吟”、“宾从杂遝”,为“后来”者的出场造作声势,烘托气氛。彼“后来”者鞍马逡巡,当轩下马径入锦茵与丽人欢会。北魏胡太后曾威逼杨白花私通,杨白花惧祸,降梁,改名杨华。胡太后思念他,作《杨白花歌》,有“秋去春来双燕子,愿衔杨花入窠里”句。“杨花”二句似赋而实比兴,暗喻杨国忠与虢国夫人的淫乱。显示其“炙手可热”权势之烜赫,于觥筹交错、酒后耳热、放浪形骸外,也有不想让旁人窥见的隐私,青鸟衔去的一方红手帕,便于有意无意中泄露了一点春光。诗最后两句中,诗人终于将主题点出,但依然不直接议论,而是温和地劝说旁人:千万不要走近他们,否则丞相发怒后果严重,这样的结尾可谓绵里藏针,看似含蓄,实则尖锐,讽刺幽默而又辛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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