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飘香(原创:赵忠田+王杰)

发布于 2021-04-05 08:07

【作者简介】赵忠田,男,现年55岁,山西省大同市灵丘县人,中小学一级教师。从教35年来服务于三个乡镇的十一所中小学,踏踏实实做事,兢兢业业从教,本本分分为人,为山区教育事业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一生酷爱文学,业余也搞创作,其作品见诸于《学习报.教育周刊》《灵丘教育》《平型关文艺》等省县报刊和《微赞台》微信平台。
【诵读者简介】王杰,广灵县人。热爱文字的魅力和朗诵给我带来的享受,希望通过我的声音带给你快乐,感受春夏秋冬的温度。

野菜飘香

 清明前的一场罕见的大雪突降大地,使原本过高的气温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并且搞得人措手不及。但降温降雪也并非一无是处,毕竟是春风浩荡,大雪终究不是春风的对手,仅仅过了一夜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于是空气清新了,大地湿润了。又过了三、四天,嫩嫩的草芽便从土壤里钻了出来,山坡上、河湾里、大路边……到处都是一抹新绿,有时春雨还会不约而致,“山村小雨润如酥,草色谣看近却无”。垂柳的枝头也泛出了鹅黄,迎春花、桃花也开了:黄澄澄、白生生、粉嘟嘟、红艳艳,像天上的彩霞降落人间,给大地送来了勃勃生机。

于是,大路边、河道旁出现了三五成群的人们,大伙儿挎着兜子、篮子,提着锄头、铲子,小心翼翼地扒开枯草烂叶,仔细地寻找着那特有的报春使者——蒲公英。蒲公英是一种草本植物,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散瘀、凉血利尿的功效,被中药界冠以“天然抗生素”和“草药皇后”的美誉。它那硕大的直根伸入地下,尽情地吸收着水分营养,滋润着肥硕的叶子,叶子里又充溢着奶汁。人们把蒲公英挖起来,抖尽身上的枯枝败叶,刮去根部的外皮,露出白生生的根。然后拿回家去洗净直接蘸酱吃,或者用开水冲泡当茶水饮用。

每当看见那鲜嫩诱人的蒲公英,闻到那沁人心脾的清香时,我的思绪便不由自主地回到四十年前那段艰苦的岁月里——

我小时候居住的村子特别小,仅有几户人家。村子的西、南和北三面都是大山,房前屋后各有一条小河,土地开垦在山坡上。每当春暖花开的时候,地头塄畔就长出了野草。其中牛奶子、马奶子和姜姜苗这些能够食用的野菜也从石缝里钻出来,顶着小伞,露着小脸,捧着绿中泛红的嫩芽向人们招手。四、五岁的我还未到上学的年龄,当时落后的农村更谈不上上幼儿园了。因为无所事事,又没有玩伴,所以我只能独自一人在村子周围疯跑。要么摘几支野花拿回家去,插在水瓶子里独自欣赏;要么捉几只蚂蚱养着,给它们吃,听它们叫。而我更多的时候,是将那漫山遍野的野菜随手采来,放入嘴里大口地吃起来。姜姜苗那鲜嫩的茎叶里溢满了乳汁,嚼在嘴里又香又甜;牛奶子那宽大的叶片也是鲜嫩无比、汁水横流。吃的多了,肚子鼓鼓的,既解馋又充饥。

有时候我还找出母亲放鸡蛋的小篮子,提在手里上山采野菜。因为地是沙地,塄是石塄,而塄头塄根都长满了牛奶子、马奶子、姜姜苗和车前草,所以我用不了多长时间便采得满满一篮子。我把这些野菜拿回家里,母亲把它们洗净切碎,在水里焯一下,然后着点盐、倒点醋,再拌上葱花,就是一盘上等的美味。看着全家人吃得津津有味,我心里充满了骄傲和自豪,因为小小年纪的我也能为家里出力了。

这些牛奶子和姜姜苗不但茎叶鲜嫩可口,而且它们的肉质根的鲜美更是其他野菜所不可比拟的。于是,我又找出父亲用过后废弃的小镢头,扛到山坡上刨它们的根。开春后,封冻了一冬的土地慢慢解冻了、酥软了。而这些肉质根经过几个月的冬眠修养,长得胖胖的,浑身憋住了奶汁。虽然我人小力单,但也尽力多刨几下,直到把它们大部分根全部刨出来为止。有时遇到好刨的土塄,顺着塄头刨到塄根,一条二、三尺长的牛奶子根便出现在面前,有大人的拇指那么粗。看着这丰硕的胜利果实,我的心里简直比吃了蜜还甜。我把它们拿回家去,下工后的父亲利用休息的时间小心翼翼地剥掉外皮,露出白生生的肉。我们全家人每人一截捧着慢慢地咀嚼起来,那种香甜、那个可口,现在想起来仍然会直流口水。

入学以后,年龄大了点儿的我也有了一些力气。下午放学后,天还没有黑,太阳挂在西边的天空,把它那金色的余晖洒的漫山遍野都是。我急匆匆地跑回家放下书包,再找一个大篮子挎上奔向了田野。这些篮子都是父亲编织成的。勤劳的父亲一生都没闲着,而且手又很巧。初秋时节农活不太忙了,父亲便利用劳动后的闲暇上一、两次山,砍一些荆条、桃条回来,然后利用雨雪天气在家编织家具。几十年来,我家洗菜用的篮子、背土用的篓子、放土豆用的箩筐等等,都是父亲一手编织成的;就连放饭用的笸箩、做小米粥过汤用的笊篱,也是父亲砍回柳条,然后去皮,再精心编织出来的。这些家具不但结实耐用,而且制作精巧、式样新颖,简直是上等的工艺品。我挎着篮子跑到村外的南岭坡,这里的田埂都是石头磊成的,塄上长的都是一种叫做田田棍的野菜。田田棍又叫黑汉条,是一种高不过二尺的小灌木;肥硕的根长在地塄下又连成一片;茎是分开的,一根根、一条条互不相连;茎上长满了椭圆形的蚕豆一样的叶子,叶子是互生的,一穗一穗的在微风中摇曳着。找到这些田田棍,我左手提着篮子右手顺着枝条由根向稍捋去。每捋一次,手里便得到一大把叶子,把叶子放入篮子后再捋下一把。这样,经过一个多小时的紧张采摘,篮子也满了。为了多采一点儿,又反复踩压踏实,直到完全放不下了为止。到天完全黑了以后,我也挎着满满一篮子田田棍回到了家里。采田田棍是个累活儿:捋叶子时田田棍的枝条勒得手指生疼,只好两只手交替使用。即使如此,手掌常常打起了血泡,尔后又被勒破渗出了血,天长日久两只手便结满了老茧。这也是个技术活:所采的叶子既不能太老了,也不能太嫩了。老叶子太老,很难煮熟,人吃了不易消化肚子会胀。太嫩了,在锅里煮过后又变成了菜汤,达不到充饥的目的。所以开始采摘时要选择向阳的地方,这里气温高、热量足,田田棍生长得快。而过一段时间后,向阳处的叶子就变老了;花谢以后在叶片之间会结满籽,采的时候需要把籽捡出来,既费精力又费时间。因此需要适时转到背阴的塄头再采摘。这样南坡北坡交替利用,半个月过去了,十几篮田田棍叶子也到手了。母亲先在锅里烧开水,再把一大篮子叶子倒入锅里煮,直煮到能咬动为止。然后捞出来倒在箩筐里,挑到村后的小河里泡上两、三天,等到菜叶不苦不涩了,母亲再把它们挑回来,拌上少许的玉米面给我们蒸菜团子,或者倒在锅里炒成菜疙瘩吃。在我的三年初中生活里,中午饭几乎都是这些菜团子或者菜疙瘩;虽然它们仍旧有些苦涩,但我依然吃得有滋有味,并有足够的精力和勇气战胜学习中的任何困难。

山里的野菜是多种多样的,不仅近处有牛奶子、姜姜苗、田田棍和抓抓叶,远处还有锯齿菜和笸箩菜。后来我读初中了,是走读生。学校离家有六里多路,早晨去学校傍晚回家,中午带干粮(菜团子或菜疙瘩)在学校热了吃。因为每天的课余时间有限,所以我就利用星期天背上篓子上大山去采。早晨吃过饭后,我找上一、两个伙伴向大山爬去。先是钻四里多的山沟,再爬三里高的山梁。六、七十度的陡峭山坡上长满了灌木柴草,我只好手脚并用奋力攀登,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终于爬山了山梁。山梁的南面是废弃多年的荒地,一片片由山脚排到山顶。荒地里长满了蒿草,蒿草丛中露着一棵棵锯齿菜。因为是山上气温低,所以锯齿菜到初夏时才从土里冒出了芽尖。这时候已是四月天,正是采摘的最佳时机。我放下背篓稍作休息,过了一会儿便紧张地采了起来。这些锯齿菜长的都是叶子,四、五个叶子围成一个同心圆;每一圈又有六个叶片,每个叶片像一个两边开刃的锯条,只是锯丫又宽又长。刚长出地面的只是嫩嫩的红芽,有二、三寸长;出土时间长一点的外圈变成了嫩绿色,内圈还是红艳艳的,有一拃多高。采的时候尽量挑嫩的,采到老一点的需要把根部的茎叶拧掉,这样才便于加工和食用。这些野菜并不像菜园里的家菜那么多、那么容易采;而是这里一棵那里一棵,分布极不均匀,有时一大片甚至一面坡一棵也没有。我只能变奔走边寻找边采摘。这样,如不经过四、五个小时的紧张奔波,是绝不会采满背篓的。到午后一、两点钟的时候,背篓差不多满了,我也累得筋疲力尽了,肚子也咕咕直叫,而且干渴难捱。我躺在地上休息了一会儿,体力稍微得到恢复后才背起满篓子的野菜向山下走去。俗话说上山容易下山难,而负着满背的重物更是步步惊心哪!稍有不慎便会滚下山去,后果不堪设想!经过好长时间的跋涉才下了山,然后在河滩上找到水源喝饱了水,出了满满一身汗,才慢慢走回家去。

有时候,我也采笸箩菜。笸箩菜长在背阴的山坡上,比锯齿菜生长的晚一些。不过采完锯齿菜正好采笸箩菜。采笸箩菜和采锯齿菜一样艰难,也是爬坡上山,东奔西走,辛苦劳累。笸箩菜和锯齿菜长的外形差不多,只是前者比后者齿芽要小要碎;整株菜不是往上长,而是贴着地面向四周伸展。这两种野菜的食用方法也大致相同:每次我把菜背回家,母亲把它们倒在干净的地面上一棵一棵地挑,抖尽上面的尘土和杂草;再在冷水里洗干净,并分成几份,把每一份加一些山药蛋,然后在锅里煮熟,作为粮食供全家人食用。虽然特别清淡,更不会有半点儿油花;但我们吃起来依然津津有味、香甜可口。

后来,读高中时我还几次爬上太白巍山采摘山柳叶。山柳叶的吃法也是先用开水煮,再用冷水泡,洗净切碎,然后拌上点儿玉米面蒸成窝窝头或者在锅里炒成块垒。从村里到巍山山顶足有十几里路,而且是典型的羊肠小道,钻山沟、跨山涧、爬山梁、攀悬崖,曲曲折折在,坎坎坷坷,每次爬上去都累个半死,中间还需歇息好多次。

山柳树生长在北面的半山坡上,爬上山顶还需折而向下。北面雨水充足,灌木丛生,遮天蔽日。因此只能手脚并用,边走边将灌木柴草向两边分开,从缝隙中钻过去。到达目的地后我便紧张地采了起来。山柳树不是乔木,充其量不过是一些高大的灌木。一株有几根到十几根枝条,粗粗细细,高高低低,成为很大的一束。采的时候只能将枝条弯曲到身边,左手抓住右手采。这样的采法有点像采田田棍的叶子,只是比后者困难的多,也费力的多。因为走的远,上一次山不容易;所以每次我都挎一条用羊毛做的袋子。这样的袋子底面直径足够二尺多,高有五尺,像个圆柱体。要装满袋子需要六、七十棵山柳树,耗费四、五个小时。期间饿了就啃几口野菜窝窝头,渴了就喝几口随身带的河水,实在累得不行就在草地上躺一会儿。大约到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袋子也装满了,我再背起来往山上爬去。因为灌木丛生,加上坡陡,只可手脚并用攀着石头拽着树枝向上挪动,实在走不动了就只能跪着向上爬。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而人却累得一步也走不动了,只能躺在地上喘气。但是时间不等人,眼看着太阳落在西山头上了,我只好咬着牙打起精神继续往回赶路。虽然以后是下坡路,但更需小心谨慎。这样紧走慢走,到回家时月亮却早已挂在了当空,多数人家都在吃晚饭。我却躺在炕上一点儿也不想动,更不想吃,只是喝了几碗水便合衣躺下睡去了……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四十多年过去了。而四十年前那一次次采野菜、挖野菜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当时农村走的是集体化的道路,由于客观条件的限制,农业生产毫无科技支撑,只能靠天吃饭。因次,社员拼死拼活整整劳累一年,所产的粮食竟然不够食用,更别说支援国家了。尤其是我们这样的山区农村,每人每年只能分到一百多斤粮食。这一百斤粮食即使如何勒紧裤带、省吃俭用,也不够一年吃,所以野菜便理所当然地成了我们的主要食物。正是靠这些野菜,加上母亲的精打细算,我们才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而这些生长在地头塄畔、高坡低洼的野菜却造就了一个时代,也造就了一种吃苦耐劳、自强不息的高尚品质,造就了一种艰苦奋斗、奋发图强的可贵精神。正是这种精神和品质给了我勇敢地面对一切挑战的勇气和战胜任何艰难险阻的力量,进而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快、攀得更高、行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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