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窃书人,你在哪里》(散文)文/郑松堂

窃书人，你在哪里

（散文）

文/郑松堂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上世纪“文革”时期，我们的国家正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劫难。只是愈闹革命，便愈是贫穷。少年好书的我，却时常将父母从鸡屁股头抠出的零币角票，拿去买书。父母见有一个用功的儿子，倒也乐得倾其所有。其时，书的品种甚少。千人一面的文学作品，似懂非懂的领袖著作，高深枯燥的大学教材，我是一概广而阅之。我买回由华师大出版的系列读物——《现代汉语言知识》等三本书，将书脊钻眼后，用母亲纳鞋底的棉线穿连起来，合订成一厚本。这样，既避免了丢失，又方便了阅读。

记得是深秋的一个傍晚，我放学回家，看见家里来了一老一小两个弹花匠。我们本地很少有弹花匠的，一些人家将从生产队分来的不多的棉花，请外地的弹花匠弹制一两床棉絮，冬季御寒用。听口音，弹花匠乃江浙一带人氏。小弹花匠和我仿佛年纪，稚嫩清癯的面庞，黯淡无光；皱巴巴的紧身蓝布裤褂，裹着单薄的身子。一看便知道，是个迫于生计辍学习艺的少年。小弹花匠工作一天后，迟迟不肯入睡，就着昏黄不定的煤油灯光，读我合订的那一厚本大专教材。“明天要弹花呢！”我几次三番地催促他睡。小弹花匠“嗯嗯”几声，仍然埋头读书。不知什么时候，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第二天醒来，天已大亮，两个弹花匠离家走了，小弹花匠昨夜读过的书不翼而飞。我慌忙报告给父亲，父亲立马追赶两个弹花匠。后来听父亲说，在父亲的一再追问下，甚至父亲要动手了，小弹花匠才不得已从烂挎包里拿出了书。

书失而复得，我却高兴不起来。好多年了，时过境迁。有时，我真想再见到那位小弹花匠。可是人海茫茫，到哪里找到他呢？有时我又怕见到他，因为我读书终究没有小弹花匠刻苦。我是在高中毕业回乡后，用了两年左右的时间，才自修完大学中文专科的全部课程的。糟糕的是，不知几时，竟将曾经丢过的那一厚本书，真的弄丢了。

在物欲横流的时下，一次又一次梦里，我似乎见到了小弹花匠——他当年那张稚嫩清癯的脸庞，如今满面春风；一身皱巴巴的紧身蓝布裤褂，换做了毕挺得体的西服；背着的肩包里，还是几大本厚重的书。我不禁在梦里笑了，对小弹花匠默念道:

窃书不能算偷哦

那是孔乙己留下的名言吧

看看当今的大世界

生活，终归是知识喊话

2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