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倾城必祸水吗

一

顾家被满门抄斩那一日，顾晓梦踩着族人的血，上了女帝为她准备的凤鸾春恩车。

三年的时间，顾晓梦宠冠后宫。女帝纵容她卖官卖爵，大兴土木。

第四年的春分，女帝告诉她不能再胡闹了。

彼时，顾晓梦正在铜镜前梳妆，女帝站在她身后，用篦子为她梳理着青丝。

三年以来，不论顾晓梦如何待她，她总是这样的。

淡然的，细致的，纵容的。

千娇百宠的梦贵妃被大臣称为妖妃。其罪行罄竹难书，什么狐媚惑主、祸国殃民、劳民伤财、妖精转世，陛下的一世英名被

她毁于一旦，国家早晚被她搞得山河破碎。

贵妃娘娘春天要吃苹果，夏天要吃柑橘，秋天要用葡萄白梨百花汤，冬天要食水嫩

多汁的大桃子。每日晨起要陛下亲自梳妆，每日歇息要陛下拍背哄着睡。暑天住进长生殿，雪天才愿意回未央宫。

未央宫乃历代皇后的寝宫。

倒也真算是狐媚惑主了。

可谁又知道比起陛下的宠妃，她更愿意做顾府的大小姐呢。

那个时候，她不是这样的。

她有父亲，有母亲，有哥哥，有族人。她或许不够体察民间疾苦，可她称得上京城世家里最善良的大小姐。

她会在闹饥荒的时候去城外救济难民，央求着父亲为难民建一个家。

她会女扮男装的跑到护城河外面给民众施粥。

她会为了一只落在地下的小鸟治伤，为着它的伤难过到好多天睡不着觉。

她会跑到永巷的宫墙外，给那时还是皇太女的女帝送民间精致小食，或是一些孩子玩儿的小摆件。

而女帝也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的女帝不会让别人给她安上任何罪名。一向冷静自持的皇太女殿下会为了顾晓梦梗着脖子对自己的父皇据理力争，会在顾晓梦玩弹弓受伤的时候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手给她呼呼，一边心疼责怪她的不小心，一边安慰她，“晓梦，不痛了。"

晓梦，不痛了。

呵。

二

贵妃娘娘避开女帝手里的篦子，自顾自地将金步摇插进长发顶端。

她转头，对着女帝嫣然一笑，问她“我怎么胡闹了?"

“你安排的那些人在民间大肆搜刮民脂民喜，不顾朕的旨意提高税收，朕不能再看

着你闹下去。

“是么?”顾晓梦靠近她，端详她的表情，又站了远些，扫视她的仪态。

她任由顾晓梦打量，背着双手，一动不动。

啧，可真是个温润如玉，以苍生为己念的好陛下呢。

顾晓梦上前拉过她，将她带到凤床上。

她总算有了点表情。“晓梦，我要上朝了。”

“臣妾又没想对陛下做什么，陛下何须紧张?”

顾晓梦压着她躺下，整个人蜷缩起来，将头窝在她的颈窝里，嗅着她的气息。

她明显放松很多。

顾晓梦心里冷笑一声。

语气却是细细柔柔的，“陛下杀我父亲时，可曾想到有今天?"

女帝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攥紧了手指。

“陛下果然没有心呢。"

女帝忍了又忍，到底还是再次对她解释，“旨意不是朕下的。"

“嗯呢。玉玺是陛下的，朱批是陛下的天下也是陛下的。陛下为天下苍生操心怎么单单不放过我呢?”

“陛下说要三书六礼，纳彩行大征礼，与臣妾共听普平之章，共享一个盛世，臣妾信了。”

“陛下说无论如何不会枉顾我们的少时情意，臣妾也信了。"

她的长指甲从女帝的脖子一路滑到心脏所

在之地。

话语里似有无奈的喟叹，“李宁玉阿，李宁玉，你怎能如此待我。”

三

李宁玉去上朝了。

顾晓梦坐在凤座上，无聊地拨弄着尖长的指甲套。

嬷嬷进来了。

嬷嬷毕恭毕敬地对她行礼，告诉她已经将胡昭仪带来了。

顾晓梦打了个呵欠，示意她将人带进来。

总算有事儿干了。

后宫最近不太平，不太平这三个字是直直冲着顾晓梦来的。

李宁玉没有宠幸别的女人，又或者说，她对女色不太有兴趣，这顾晓梦是知道的。

毕竟她们天天睡在一起。

她登基五年，没办过一场选秀，没收过一个宫女，做的最过分的就是独宠顾晓梦这个罪臣之女。

可皇帝之所以是皇帝，尤其是要做一个好皇帝还要护住手上的绝对权力，有时候

就不能太任性。遣散后宫那是小说里才有的剧情。

权力要制衡。

所以大臣们还是有送一些女子进来的。

李宁玉也很大方，最高的位分封到了昭仪，九嫔之首，上一步是三妃，再上一步是四妃，四妃之首就是顾晓梦。

于是这位昭仪娘娘的父亲，也就是当朝的右丞相，李宁玉的授业恩师，开始了上下活动。

他在前朝煽动弹劾，在后宫也没让女儿闲着。

「别看贵妃娘娘皮囊娇媚，实则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妃，飞扬跋扈不说了，还整日里

魅惑陛下，偏偏陛下视若掌中珍宝，独宠后宫。为民大计，吾等应除此妖妃。以保我朝万世安宁，以保陛下万寿无疆。]

顾晓梦对这些拼凑起来的话术嗤之以鼻。

她本不介意，因为李宁玉根本不会让这些碍眼的人出现在她面前。

可李宁玉今天惹她生气了。

不光是心冷，还生气。

这后宫生活还能愉快吗?

于是此刻，顾晓梦冷眼瞧着两个内监将通身华贵的胡昭仪拖到木凳上，棍子一下接

着一下打下去，她从开始的叫骂，渐渐眼中涌出恐惧， 向顾晓梦求饶。 

贵妃娘娘，娘娘，嫔妾知错了，嫔妾不该肖想娘娘尊位，求娘娘饶命啊!"

顾晓梦笑眯眯地看着她道，“饶命?我一个罪臣之女怎敢让当朝丞相的掌上明珠求饶呢?只是妹妹若是十分喜欢这未央宫，便永远待在这儿吧。这宫中的海棠三年没开花了，本宫想看海棠花开。”

直到胡昭仪彻底没了声息，满宫上下弥漫着恐惧的死寂。

顾晓梦看着门口照射进来的阳光，忽地想起，顾家满门处斩的时候，右丞相也是这样高高的俯视着，他骑着高头大马，看着顾家女眷们的绝望哭泣，他的马鞭抽在母亲的身上，他带来的府兵奸淫掳掠血洗顾府。

嗯，也是在这样一个晌晴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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