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玉武:姥爷家门口有棵树

文/钟玉武

姥爷家在沈阳东陵后身的英达村，家门口有棵树，是棵大柳树，是姥爷年轻时候种的，如今已有百年，树高能有十余米，树干需要两个人张开双臂才能抱拢。

最留恋这棵柳树是母亲，她是1938年生人，从小就喜欢在柳树下玩耍，围着柳树跳皮筋，捉迷藏，清苦的童年，这可能是唯一的快乐。在那个战乱的时代，快乐注定是短暂的。母亲六岁就没了娘，姥爷带着两个孩子过着饥苦而绝望的生活。姥爷累死累活给地主家打长工，一家人还是填不饱肚子。舅舅和母亲常常饥肠辘辘，饿的面黄肌瘦。邻居家有个老爷爷靠四处讨饭生活，看着面黄肌瘦的妮子太可怜，就偶尔分她一口饭，讨来的饭居然是母亲记忆中最香的饭。苦了，累了，哭了，母亲常常依偎在柳树旁，冲着柳树树洞说话，和逝去的娘说心里话，想着有娘疼的日子，柳树下不知道滴落多少泪水，倾听多少苦难。

解放了，十多岁的母亲和舅舅也能上学了，上学那天母亲冲着柳树行个礼：“娘，你能想到吗，我也能读书了！”放学回来，母亲就忙着回家做家务，淘米，做饭，扫院，劈劈柴，点炕。忙完这一切才能在柳树下，摆个小桌子写作业，母亲常常仰望空中飘扬柳叶，做梦也想到穷人家的孩子也能上学堂。

舅舅结婚了，舅妈年轻时候，漂亮开朗，热情善良。刚过门的舅妈和母亲没有丝毫生疏感，常常楼住母亲：“小姑子，从今天起你就我亲妹子了”母亲幸福的连连点头，心里却把这个嫂子当成了娘，六岁没有娘的妮多渴望再拥有一份母爱啊。内向的母亲喜欢上这个开朗的嫂子，姥爷家屋里，院子里也常常萦绕着姑嫂的笑声。母亲常常拉着舅妈在柳树下说说悄悄话，拉拉家常，母亲真的感觉娘又回来了。一年后，舅妈有了大表姐，接着有了大表哥，二表姐，二表哥，三表哥，三表姐。母亲放学回来就帮着舅妈看孩子，在柳树下绑个悠车，哄孩子睡觉，吃饭。把这些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母亲常常说：“真稀罕啊，比自己的孩子还喜欢！”就这样，母亲出嫁前，帮助舅妈带了五个孩子，也和侄男侄女结下深厚的感情。

后来，母亲也结婚了，姥爷家成了娘家。父亲是个好人，老实，能干，但脾气火爆倔强。母亲庆幸找个好人家，却也抱怨父亲的臭脾气。每次母亲回娘家，娘家就成了最温馨的港湾。舅舅和舅妈都热情招待，那时候虽没啥好吃的，但都是尽其所有招待。柳树下摆上方桌，一锅高粱米水饭，烀土豆大茄子，农家大酱，地里的大葱。母亲吃的特香，娘家人真好，娘家饭真香。

再后来，母亲逐渐生了我们姐弟几个。姥爷家成了我们假期的乐园。我们家住在八棵树，离英达村正好八里路。每到假期我们都要步行八里路走到姥爷家，远远看到那棵大柳树，看到在门口迎接我们的舅舅，舅妈。我们在柳树下嬉戏，打闹，趁大人不备时候爬到柳树张望，到村头小河里游泳，到后陵山上摘野果。舅妈从来不厌烦我们淘气和顽劣，总是把家里最好吃的东西来招待我们。白米饭，烙油饼，炖芸豆，柳树下方桌飘荡着农家的饭菜清香。

时光流逝，也带走了姥爷，然后是舅舅，再后来是父亲。母亲和舅妈就像相互依偎的老树，每次见面都热情相拥，热泪盈眶。虽然两位老人都耳背，依然手拉着手唠着各自听不见的话。

今年8月27日，91岁舅妈去世了。母亲执意去送上最后一程，舅妈灵堂前，母亲嚎啕大哭，哭的像个泪人。我们怕母亲心脏病受不了，但怎么劝都不行，索性就让老人家哭吧。

送完舅妈，我们又到姥爷的老宅旧址。老宅早已拆迁不在，唯有那刻老柳树还迎风摇曳，在风中发出沙沙声音，似乎也在为舅妈送别。百年的老树，为我们几代人遮风避雨，纳凉消暑。其实，舅妈，母亲也是一棵大树，她们劳累一辈子，生儿育女，开枝散叶，福荫后代。希望我到了古稀之年，还能靠着这棵树，和她聊天，受她的训斥，听她的唠叨……

作者简介

钟玉武，男，汉族，辽宁沈阳人，喜欢用文字传递思想，作品见于《人民日报》《辽宁日报》《辽沈晚报》《沈阳日报》《沈阳晚报》等报刊媒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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