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减”政策真的给了出版业机遇吗

“双减”政策出台，各方反应激烈。我也发现了出版界的人好像非常乐观，甚至有人认为“双减”政策出台，会推动儿童阅读，从而引发出版升温。首先，我想来说一说，过去几年，整个出版业好像在往上走，但主要是因为童书出版在升温——不但它的年出版品种数量在不断增加，而且其码洋也在上升。出版业的其他版块却并不乐观，比如，文艺图书的出版进入了死胡同，几乎所有的文艺出版社日子都不好过。不过，童书出版的利润空间有多大呢？到底做童书能挣多少钱呢？大家没有仔细想过，童书定价低，网店折扣高，盗版也猖獗，童书出版业事实上处境并不妙，更何况全国588家出版社，几乎家家都在抢童书这块肉。

那么，“双减”政策到底能不能给出版业机遇呢？“双减”即减少作业，减少校外培训。目前，“双减”一出台，校外培训机构面临“人人喊打”的境况，好像基础教育出了问题就是培训机构造成的，把培训机构当作罪魁祸首，对吗？基础教育出了这么多问题，真的是校外培训机构造成的吗？如果小学、中学的教育搞好了，家长还需要把孩子送到校外培训机构吗？校外培训机构只要是合法经营，按规纳税，无论它挣多少钱，也不该让大家当“过街老鼠”。另外，中小学作业布置多，孩子一上小学就是天天写作业，天天刷题，这是校外培训机构布置的吗？所以“双减”之下，人们最应该思考的是两个方面：一是学校教育到底问题何在？怎样才能办好中小学教育，让孩子们少刷题，还能学到应有的知识，培养应有的能力？二是家庭教育该怎么适应孩子成长的需要，该怎样和学校教育配合起来，一起促进孩子的各方面素养和能力的提升。因此，“双减”政策的落实，整个社会不可跑偏了轨道，千万不要自己种不好白菜，却去怪隔壁那一户人家种西瓜。家庭和学校在基础教育阶段应该负起足够的责任，尤其是中小学校要改善课堂教学质量，提高教师水平，优化学习环境，提供优质的教育教学方法，不然的话，“双减”出台了，孩子们在学校依然学不到东西，受不到令人满意的教育。从这个角度来看，“双减”政策和出版业有没有直接关系？当然没有。因此，把“双减”政策实施与出版业的机遇联系起来，显然有些牵强，至少过于乐观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双减”政策和出版业似乎是有一些关系的。人们都在推测，中小学减少了学生的作业，这些孩子一定都会去多读课外书。还有人推测，孩子们没有了课外作业，各种世界名著、科普图书和知识读物，甚至儿童报刊和童书都迎来了春天。这是一种想当然，因为这种想法忽视了一个基本常识：减少作业是一回事，爱上读书是另一回事。而且儿童在校的时间完全是由学校教师控制的，未“双减”之前，学校教师不知道怎么指导学生阅读，也不会开展读书活动，且图书馆还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中小学里的学生的阅读状况会有改善和提高吗？因此，“双减”政策的落实，中小学教育的改革是关键。如果中小学教育还是依旧办学，其他的相关问题都不好说。至于人们想象的不写作业了就可以多进行课外阅读，那恐怕还只是想象。当然，还要提醒的一点是，儿童的课外阅读受到的影响因素很多，社会环境以及家庭也是重要的环节。家庭里父母缺乏一些阅读素养，不知道怎么营造学习和读书环境，那孩子空闲的时间，就只能玩耍、看电视、打电子游戏或做其他和读书无关的事了。

最需要清晰认识的是，近几年出版业不景气，主要是疫情引发的，但原因却是多方面的。首先是出版业市场意识不够，长期的国企思维，社长们把自己当领导干部，而员工还是事业编制思维，出版行为更多的是按计划行事。这显然与出版业作为产业、书籍作为商品的定位是不符合的。二是整个出版业的编辑素养有待提高。编辑不只是会看稿子，还要有策划和营销能力。好的编辑，是能够和作者和读者的心连在一起的。作者的需求和读者的需求是什么，编辑的心里要明白。三是好书不只是写出来的，还是编出来的，更是卖出来的。随着读者素养的提高，畅销书也是有品质的，而不是简单的抓住了风头就行。四是出版社拼全力做“主题出版”无疑是必要的，却忽视了市场图书的编辑和原创品牌的打造，结果社会效益出来了，经济效益没上来。五是电商环境不好，低折扣，盗版书，图书市场不规范，这些都严重影响了出版产业的正常发展。六是新媒体、手机、抖音、视频、听书等分散了人群，消解了大众对图书的兴趣，也让很多孩子早早养成了对电子产品和媒介的依赖。七是学校教育应试化越来越严重，使得中小学生无暇去读童书，读经典，甚至应试教育还让不少学生厌倦了学习和阅读。八是整个社会的成人基本不读书，自然也无法引领儿童阅读，这是影响整个出版业发展的最大的负面因素。

以上只是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不一定准确和全面。显然，“双减”政策的出台不但不太可能直接给出版业带来机遇，甚至它未来能否有效推进出版业发展，都是个问题。不过，无论如何，衷心期待“双减”政策真的能落实，也期待“双减”政策能给出版业带来机遇。期待“双减”政策的落地与全民阅读的推进同步进行，真正改变儿童的成长环境，推进社会阅读文化的发展。

责任编辑：张金果

作者简介

谭旭东，湖南省安仁县人。上海大学文学院教授，儿童文学与创意写作博士生导师。安徽大学讲席教授，广东财经大学客座教授。儿童文学作家，理论家。出版《中国少儿出版文化地图》《童书出版新观察》《童年再现与儿童文学重构》和《儿童文学的多维思考》等多部理论著作，独著国家级教材《儿童文学概论》。获得鲁迅文学奖、宝钢教育奖、全国畅销书奖和优秀版权输出图书奖等多个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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