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9.15 | 爬山,日出,老头和老太太

发布于 2021-09-16 05:05

第一部分 老头与视频会议
班主任兼必修课教授是一位老先生,在视频软件里看起来很像Stephen Fry,微长的脸,稀疏且有些灰白的头发,薄薄的鼻翼,戴着只有知识分子才能驾驭的方框眼睛。他拥有英国老先生那种独特的节奏与幽默感,不紧不慢地将给我们介绍项目结构,又似是无意地在密集的信息中加入一些小玩笑,好让学生不那么紧张。之后学生在系群里讨论与项目班主任见面的感受,其它项目都反应平平,唯有我们班觉得自家班主任特别有趣,提问环节也轻松愉快。短短十几分钟内,班主任夹杂的笑料包括但不限于:
 

可见DW文化真的深入英国人民骨髓
 
2)在每周的研讨课之前,班级中的小组需要自己提前安排一个小组讨论,这个称为autonomous group,时间地点内部协商就好,可以在咖啡馆——咖啡馆挺不错的,班主任说到一半自己打断了自己,因为这样就有正当理由不戴口罩了——也可以是线上会议。这时有同学说自己晚上的时间不行,班主任抿了抿嘴,故作严肃地说,学生的小组讨论当然不能安排在晚上,晚上做什么都比读塞缪尔·理查德逊强好吧(“Student autonomous group won’t meet up in evening, obviously they have better things to do THAN reading Samuel Richard or something!”)
 
3)要求所有学生上课佩戴口罩,除了他自己——“这事儿我们私底下说好哦”(Between you and me, you are all going to wear masks…but not me!)——此时他狡黠调皮的眼睛忽闪了一下
 
4)直接跟同学挑明学期中的两次小作业分数会很低但不会挂科,因为…“Between you and me…EVERYBODY passes!”
      此时他的眼睛又在电子屏幕上眨了眨。
 
5)提到下周的阅读材料,康德+阿多诺&霍克海默,他的评价是这样的:“霍克海默和阿多诺(文笔)太差了,但你们还是读读吧,毕竟他们母语也不是英文……康德就还行……”(喂,老师,您这个真的不是在双标吗,康德人家也是翻译过来的)
 
6)到了最后,他觉得已经说得差不多了,那就开始提问吧,结果第一个同学就问他格式用什么。他惊呼一声“Blimey我咋把这事给忘了”然后又打开屏幕共享,跟我们说写作指导的文件从哪里下载,说研究生的和本科生的规范应该是一样的,他对本科生的比较熟,因为——他还不忘沾沾自喜自我调侃似地加上一句,“因为是俺写的(自豪)”。如果此时让我发挥一下脱缰的想象力,我会说他的样子非常像叉腰小人表情包:

当然,也没有这么明显,都说我的想象力脱缰了

简简单单一个欢迎会竟给我整得挺开心的,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可能是终于遇到了一个不跟你谈大道理也没有架子且很搞笑的班主任吧。


第二部分 老太太与日出
最近不知是为什么,或许因为我的肉体还在身体力行地想念着东八区,早上总是四五点钟就醒了,直愣愣地躺在床上,也不迷糊,仿佛被泼了一盆水那样清醒。前天也是如此。我看过表,犹豫了片刻,最后举手投降,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在这么做的时候,我望见窗帘掀开的一角,外面是晴朗、微微泛着点白光的地平线。解锁手机,已经六点了,还有不到四十分钟日出。或许是“职业病”作祟,或许只是不想放过一个难得的晴天,我饭也没吃,脸也没洗,揣上热水夺门而出,边走边将相机的一切都调试妥当。

离宿舍十分钟路的地方有座小山包,那里的视野在这个多山的城市也算是很好的,远眺能望见海湾,游船,还有远处更高的山。我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地穿过熟睡的城市。这儿与北京是那样不同——我经常和别人打趣说十点之前这里没有人起床——除了公交车司机,街上空无一人。我越走越急,总觉得天光已经大亮,太阳升了起来,自己错失了日出的良机。不过爬上山顶,又在能看清周围建筑物的亮度中待了一阵子,太阳才从海上浅浅的云层中钻出来。

日出前夕盘旋在海岛上的云
听说在地中海,希腊神话也是源于克里特岛上一座山,山顶的气候总是难以捉摸,时常雷电交加,重云如盖,于是人们创造出雷电之神

你总是可以辨别在有云的日子,日出前与真正日出时的区别。日出前即便有光,那也是清冷的,你不知道它从哪里来,只知道是白天;而日出的时候,整个世界都被捂热了。在饱满而粘稠的橙红色、正红色或者绛紫色中,太阳探出头,继而你能在挂霜的清晨感受到太阳的热度。我盘腿坐在小山包的边缘,除了照相,就是吹着海风,静静地看日出,直到眼底出现黑色的斑点,不得不用手去挡眼睛,或者干脆移开视线,打量起一个靠在石碑上欣赏日出的年轻人。

日出前一刻,我突然想到某本博尔赫斯引用了威廉布莱克形容少女时用的“火炽如金”,字面意义上再贴切不过

等到太阳升入上空的云层,城市恢复了正常的色彩。几个为日出驻足的人也很快散去。我正要收起相机走人,不远处走来一位年纪较大的女士,手里也捧着一个佳能。她的镜头比我稍大一点,很明显受到精心保养。她设定了连拍,佳能半机械半电子的快门声在一片寂静中咔咔作响。她走近了,我们开始交谈,漫无目的地聊了很久。我跟她说我的相机很旧了,是十年前的550D,她会意地举起自己的,说她的也是好几年前买的,一旦她觉得够用,就不会买新的机型。她给我看她拍的日出,说自己很喜欢用单色模式拍照,这样可以最纯粹地展现所有颜色的层次。我疯狂点头表示赞同,说自己也很喜欢用单色模式拍城市夜景,拍出来的城市有一种复古的温情。

我说我来读书,也在考虑继续读,她略惊讶地和我说她读过创意写作的博士,但读两年歇两年,断断续续读了好久。虽然最后把学位读了下来,但她对这段投入抱有复杂的情感。现在写作是她的爱好,是生活的调剂,但她还是时常怀疑自己当初读博究竟有什么意义。

如果日光过于刺眼,那么回头看看沐浴恩泽的城市吧


她住在英国南部,这次开车开了十一个小时来找她的朋友玩。聊到开车,我们不约而同痛苦地皱起了眉。我说我学的是手动档,考完驾照后却只开过自动挡,仿佛白学了,而她说自己习惯了自动挡就很难改回去。有次她租车,自动档缺货,于是凑活开了一天手动,整整一天只能靠引擎声辨认什么时候换档,既紧张又狼狈,第二天连忙去换了自动档车。

由此,我们聊到创新。她觉得创新最厉害的地方在于它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发明,更是观念上的发明。有些概念,比如便携手机,在发明之前是人们想都不敢想的。她说从前的日子很慢,年轻时在澳大利亚工作,只能与朋友交换两三周才能收到的长信。打电话一分钟要三镑,而她一周的工资只有十五镑。圣诞节,她给她的妈妈打电话,让她的妈妈付这次电话的钱。她妈妈说,那这就是你的圣诞礼物好了。她因此不排斥创新,因为有了即时通讯,她很高兴能随时和10岁的孙子聊天,不过她还是觉得太小的孩子不该有手机。我和她提起19年我折腾日本实践在学校四处找传真机无果的轶事,她听到日本现在还在用传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因为她也在日本工作过,恰好就是发明便携计算器和传真机的时候,距离现在应该有二十多年了吧。

聊到这里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的时间。日出的魔法时刻早已消逝,我也因为没吃早饭而快冻僵了,舌头捋不直,说话口齿不清的。于是我们匆匆道别,她继续留在山顶拍照,而我像只企鹅似的爬下山,沿途犹如饿虎扑食,钻进第一家开着的咖啡店点热饮喝。那天我小啜着热巧克力,机械地爬坡回宿舍,满脑子想的都是暖和的被子,暖气,热腾腾的早饭,日出爬山都仿佛是昨天的事。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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