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连载】不敢说话(一百七十三)

发布于 2021-09-26 12:43

第一百七十三章 监察处处长

无论如何,文木兮都无法主动去找新任的监察处处长温烁。

实在是师出无名。东亚接到的通知,也仅仅是沈沛刺杀欧洲联盟官员,希望能够配合调查。而沈沛隶属北区分部,直属上级自有联盟医学部负责,无论如何,和他内务部是扯不上任何关系的。

而负责联盟官员跨洲引渡协调的监察处,自然也无需同内务部进行任何汇报和交涉。现下,无论欧洲那边给沈沛定了什么罪名,只要文木兮主动过问此事,便一定脱不了干系。

这个温烁,文木兮之前早就做过调查。诚如韩星明所说,在联盟内部向来有些风言风语。在军校时,温烁的成绩不温不火,甚至算中等偏下的那一拨。毕业后进入联盟,从初级文员做起,既没有任何实战经验,也没有出过什么风头,家世也算不得出挑,只有一个舅舅在总部任职,官位不大,后勤部的一个副处长,如今临近退休,早已进入提前养老的状态。

这样的人在联盟遍地都是,谋求安稳的职位,波澜不惊地度过平平无奇的一生。靠熬年头混个无关紧要的一官半职,退休后安然领取退休金度过晚年。温烁本应是他们中的一员,可她竟超乎所有人的预料,一路向上走,等到众人都反应过来时,她已在三十出头的年纪取代了彭辉的位置,坐上了监察处处长的宝座。

不让人起疑是不可能的。况且,这又实在是个美艳动人的女人。向来美丽的女人本就多流言,德不配位的更是如此。

有人说她是彭辉的旧情人,彭辉死前向高层力荐了她。有人说她是罗心的干女儿,罗心参与竞选,她也从中获利。还有人说她同王恪有过一夜之情,并以此为利安然升迁。文木兮甚至听到过这样一种说法,温烁同他这内务部部长也保持着暧昧关系,不然何以在彭辉刚刚因公殉职之后便立刻坐上那向来依靠实力才能坐得上的位置?

事实上,文木兮从未同温烁直接打过交道。偶尔的几次见面也是在开联盟大会时。然而那时的人总是很多,他也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

如今,这样的一个女人成为了新任的监察处处长,无论如何,他是颇有些意外的。

至于这女人背后的势力究竟为何,或者她又是真的凭自己的本事走到今天,文木兮翻看过她的全部档案,竟一丝痕迹都不留。

但他知道,能成为监察处处长的人,绝非无能之辈。这个需要了解每个联盟军官一举一动的机构,需要为每个军官的行为负责。一旦出了问题,他们便是刺向伤口的第一刀。

文木兮坐在办公桌前,盯着桌上刚泡好的枸杞茶。就在几分钟前,他打出了自己的又一张底牌。而现在,他能做的事情,并不如想象中更多。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那是一阵轻柔克制的,彬彬有礼的敲门声。只敲了三下便停了下来,非常体贴。

文木兮看向门口。他大约猜到了来人:“请进。”

门开后,新上任的监察处处长温烁走了进来。她将门从身后关上,微笑道:“没有打扰您吧,文部长?”

文木兮起身迎上去,邀请她在沙发上坐下。他坐在对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来人。

是如传闻般美丽妩媚到几乎妖艳的女人。刻板的黑色制服也不能掩盖她的媚气,反而像是被那媚气彻底征服,服帖地匍匐在她身体的每一处线条上。她有长而上挑的眼睛,薄情而挺拔的鼻梁和丰润的嘴唇,黑色的卷发随意挽起,露出慵懒细长的脖颈。

有着这样容貌的人,确实容易让人忽略她的实力,或者说,那无关紧要。

是有资格让任何男人甘心做裙下之臣的女人。

文木兮不动声色地笑着,问:“喝茶吗?”

“不必了,只是来坐坐就走。”温烁也笑着。她涂了暗红色的口红,按照联盟的规定,总部官员本不应涂色彩如此艳丽的口红。可她并不在乎。说话时,那润而厚的嘴唇像是在吻着人。

“来这儿,是想向文部长请教个问题。贸然打扰实在抱歉,只是,实在找不到可以信任和商谈的人。”她的声音并不像外表般妖娆,反而温和内敛,带着克制的礼仪,保持着让人舒适的距离。“我在监察处初来乍到,如今出了许多问题,一时摸不到头绪,想不出合适的解决方法。身为新处长,我又实在怕人看笑话。思来想去,只好向您寻求帮助。”

理论上,监察处和内务部并无直属关系。但由于工作内容有所重叠,内务部又比监察处级别更高,大多数情况下,在保持各自独立运作的同时,两处的关系总比别处更近些。如今温烁这番话,说得妥帖入微,让人挑不出错。

文木兮自知对方的来意,却依然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只说:“请先说说看,我一定知无不言。”

——希望她不至于太过愚蠢,像彭辉或者罗心那样,他想。

“虽说现在仍是机密,但由于内务部的级别比监察处更高,因此想必你也有所了解。”温烁看着文木兮的眼睛,慢慢道,“北区分部的药剂师沈沛,在欧洲被指控谋杀欧洲联盟军官并涉嫌盗取机密情报,如今已被扣押审讯。而沈沛身为联盟军官,关于引渡回东亚这件事,本是由我们监察处负责。”

果然如此。文木兮一早便想到,就算自己再怎么和沈沛,和北区保持距离,甚至撇清关系,只要监察处插手,迟早会轮到自己这一遭。

于是他点点头:“确实,这件事,内务部也有所耳闻。”

“现在的问题是,沈沛的身份特殊。”温烁道。她似乎没有留意到文木兮微不可察的那一瞥,仍是一副思索的表情,“身为世界排名第三的药剂师,他的专业能力、工作经验和个人特质,都是东亚联盟不可或缺的财富,未来也会发挥巨大价值。但同时,正因如此,如果我们过于强硬地干预此事,难免会伤及东亚和欧洲的关系。从我个人而言,我不希望看到沈沛这样年轻优秀的人才止步于此——接到这次任务之后,我看过他的资料和研究,深信他仍有巨大的可供发掘的潜力,我认为,联盟不应就此轻易放弃如此优秀的人才。”

她只字未提文木兮与沈沛的关系,仿佛毫不知情也毫不怀疑般。事实上,文木兮欣赏沈沛,在联盟并不是什么秘密,他确实曾数次在公开场合表达过对沈沛的赞赏,甚至也曾邀请他加入内务部。身为监察处处长,就算以调查审讯之名向他询问他与此事的关系,也绝对合乎规章制度。

然而温烁一个字都没有提。她只说了自己对沈沛的欣赏,说了沈沛对联盟的价值,接着,她问了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个问题:“您认为,这次的事件,我们应该保命,还是保名?”

“什么意思?”文木兮装傻。

“如果只是为了保住沈沛的性命,我可以尽我所能,触发特殊人才引渡条约。只要沈沛能够安全回来,他是不是杀了人,是不是窃取了情报,我都会尽最大可能平息风波。”温烁并不介意文木兮是否真的没有听懂,只是耐心解释道,“如果为了保名,力证沈沛的清白,那难免要牵扯到更多的部门配合取证,事情也许会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事实上,在欧洲提供的证据链面前,我现在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证明沈沛与此事毫无关系。”

她没有再说下去,可文木兮已经全部了然了。

留给他的选项只有一个。温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如果为了保名,力证沈沛的清白,牵扯进更多的部门,更深入的调查,便一定会查出文木兮与沈沛的关系,甚至查出沈沛在北区的秘密实验。他手中的底牌本就所剩不多,因为此事再失去更多的阵地,显然是愚蠢的。

而如果只是为了保住沈沛的性命,触发特殊人才引渡条约,便坐实了沈沛的罪名。无论事实真相如何,他都要背着谋杀犯的罪名度过余生。

温烁不是不清楚文木兮与沈沛有关,她也不是不怀疑文木兮与此事有染。然而她太过聪明,太过圆滑,用这样的方式提醒着文木兮,留给他们的路,只有那一条。

身为监察处处长,她几乎是体贴的,体贴到残忍的地步。

文木兮依然面带微笑,真的如同一个耐心的前辈般,鼓励着后辈:“那么,你又是如何想的呢?”

“从监察处处长的角度来说,我倾向于保名。这毕竟事关谋杀联盟高级军官和窃取机密情报两项重罪,如此罪名就这样扣到东亚总部的头上,无论对外交、合作、或者其他层面来说,都会将东亚置于非常被动的局面。尤其在欧洲几乎已经落实罪名的当下,这次的事件便更为敏感——您大约也听闻,欧洲正在与我们交涉不平等的资源置换条款?”

“我明白。”文木兮慢慢道。他开始愈发谨慎地对待温烁。这场对话进行到现在,他可以十分确定,面前的这个女人能坐到如今这把椅子上,绝非依靠某个男人的力量。事实上,她比文木兮之前遇到过的大多数人都更值得警惕和注意。而现在的问题是,他尚不能确定,温烁是否可以成为他的同盟。

如果她是敌人,那么无疑是相当危险的。

而温烁则继续道:“但是,从我个人的角度,我说过了,我十分欣赏沈沛的天赋和才华,并且,我相信他日后为联盟创造的价值,会远远高于一次不平等的资源置换带来的损失。”

她盯着文木兮,上挑的眼角多是风情,很容易让人忽视里面的锐利和智慧。她说:“可是,我并不能以我个人的看法,左右如此重要的事件结果。因此,不得不向您来求教。”

文木兮知道,这是温烁在试探。正如他一样,她也在谨慎地观察评估着对方的价值,究竟最终被归为盟友还是敌人,一步走错,便无可挽回。

于是他笑着摇摇头:“诚然,我同你的看法相似。我也认为,沈沛是联盟不可多得的人才,某种程度上来说,甚至是独一无二的。”

他顿了顿,又道:“但是,我并不能确定他未来可以创造的价值,是否真有那般巨大。这次的事件,终究涉及到东亚同欧洲的外交关系,我认为,主席的观点才是至关重要的。”

他看着温烁,慢慢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同你一起去找主席,共同商议此事。”

温烁笑笑:“如果直接问了主席就能得到答案,我也不必冒昧前来叨扰您了。”

她抚平了裙摆,起身告辞:“不过,您为我提供了思路,我回去再好好想想。”

文木兮送她到门口,对方即将转身离开时,他突然道:“沈沛的卷宗,我也看过几眼。也许是我多管闲事了,不过,证人还好吗?”

“您是说路德维希·凡·伊奥尼亚。”温烁笑道,“仍在抢救中,尚未脱离危险。不过,我已经在得知此事的第一时间派人过去,保证他的安全。”

她顿了顿,又道:“毕竟,突然就被扣上了这么大的罪名,我既身为东亚联盟监察处的处长,无论如何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到家时已是深夜,何娴还没有睡。

文木兮扯松领带,整个人都靠坐进沙发里。何娴腿伤仍未痊愈,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坐到他身边。

“谈得如何?”她问。

文木兮叹了口气:“实在是个美丽又体贴的人。”

“哈?”

“新来的监察处处长,比彭辉要危险。”文木兮看着何娴,笑了笑,“如果能为我所用,那不失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她甚至已经提前为我想好了理由,供我与这件事撇清关系。”

“是什么?”

“不平等的资源置换条约。”文木兮说,“她很有头脑,把矛盾直接转嫁给两个庞大的政体——如此,个人的利益便无关紧要。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所以,你用你的魅力征服她了吗?”

“不好说。”文木兮若有所思,“我想,单凭魅力,无论是谁都无法征服这样一个人。除非有足够大的利益,或者,足够致命的把柄。”

“你这人还真是可怕。”何娴瞥着他,“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连装都懒得装一下了?”

“狐狸尾巴?”文木兮喃喃重复道,像是突然被提醒了什么之前一直忽略的关键问题,如今蒙尘吹去,图穷匕见——

沈沛的身上,联结着自由派、保守派和中间派三方的力量。如果这次真的由他作为突破点,一击而中,那么此后坐收渔翁之利的人,便唯有——

他抬眼盯着何娴,突然道:“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

“难道不是在韩宅,韩星明把我介绍给你?”何娴想了想,“还是把你介绍给我来着……忘了。”

“我说的不是那次。”文木兮道,“是第二次,在电视台。”

“你被注射了致幻剂,不得不找我求助那次?”何娴眯起眼睛,也认真了起来,“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当初把你整得那么惨的人,到底是谁?”

“当时没说,是摸不清对方的套路,尚在观察。”文木兮慢慢道,微笑起来。“这一次,却想不到是对方先出了手——你之前遭遇的汽车爆炸案也好,沈沛这一次的事也好,原来对方一直在试图激怒我,让我失控,同时抽掉我手中更多的底牌。”

他的笑意渐冷,语气却愈发沉稳:“只不过,狐狸尾巴露了出来——我虽失去了几张底牌,不过,知道了敌人到底是谁,也不算亏。”

“所以到底是谁啊?”何娴打了他胳膊一下,“卖什么关子,快告诉我啊。”

“先让你好好琢磨一晚上。”文木兮揉了揉何娴的头发,淡淡道,“毕竟,你也需要成长啊,小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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