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宁夏大学生原创文学大赛获奖作品展(6)|马维苹:枸杞工(散文)

发布于 2021-04-08 00:11

        值得欣喜的是,在2021年3月18日宁夏教育厅下发的文件中,“宁夏大学生原创文学大赛”已被列入“'十四五'全区高校大学生学科竞赛项目”,相信这项赛事会给宁夏高校的大学生带来更多的回馈。

——宁夏大学生原创文学基地

2020年宁夏大学生原创文学大赛

获奖作品展(6)

枸杞工

 

马维苹

 

“哎,桶子提上走快点,大家都把精气神拿出来,这一地枸杞子红浪浪的,人人都能挣二三百,年轻人都看着把老人和娃娃领好,不列丢了”,那个皮肤黝黑的包工头扯着嗓子大喊到。话音刚落,跟在他身后的那群人个个步履匆匆起来,脸上也生出不安的表情,男女老少不自觉地都加快了脚步,二三百元对他们来说是诱惑也是压力。他们一直走着,从清晨到黄昏,一天又一天,走过了一个又一个炎热的夏季。
这是一群被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忽视了的一批人,前进的洪流没有裹挟着他们冲向光辉时代的彼岸,他们仍旧被迫滞留在还尚处在缓慢发展阶段的穷山僻壤,南部山区,面朝黄土背朝天依然是他们的生活常态。代表时代潮流的东西,亭台楼阁,灯红酒绿对这一群人来说那么地可望而不可及,忙碌、奔波的身影时时在田间地头穿梭,但仍旧改变不了贫穷的生活状态,他们渴望离开这里,逃离,逃离……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2008年前后,国家的生态移民政策开始在这里大力实施,要搬迁了,他们终于可以离开这个祖祖辈辈过着穷苦生活的地方,逃离这个环境恶劣的山沟沟,去到那个人们公认的可以带来美好生活的地方。听某个出过大山的年轻人说那个地方叫红寺堡开发区,大多数人没有去过,所以也不了解这里,那里应该是平川,有树有草,还有黄河水吧,至少不像现在住的这个穷地方,满眼望去除了黄土,就剩几根半死不活的榆木桩桩。越是这样想,人们越是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期待和向往的情感与日俱增。但是,当步入这里时,这片土地和理想中的丰饶模样形成鲜明对比,并且貌似还有些不友好。
这里的天气反复无常,夏季酷暑,冬季高寒,总是在影响着他们的生活。立春后,大风开始肆虐,房顶的布瓦片被吹落摔成碎片在这里是很常见的现象。马银凤清楚地记得刚来到这里的生活场景。那时候,他们刚刚来到这里,没有钱盖新房子,银凤的父亲就用一块块砖头垒起来一个小房子,银凤的父亲是个手艺还不错的工匠,所以这个房子还算结实。转眼间就到11月份了,天气转冷了,为了全家人不被冻着,银凤的父亲决定在这个碎砖房子的外面裹上厚厚的塑料来御寒,塑料起先确实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是,没过几天,肆虐的大风就把塑料划下一道道伤疤,不久,直接撕成碎片,吹得满院子都是泛白的碎料片。一个冬天,父亲来来回回地不知道裹了几遍,只记得满院子泛白的、分化朽掉的、白花花的随风而起的碎片,父亲一个人佝偻着腰反反复复捡拾了很多次。第二年开春,天气渐渐地变暖和了,再加上去年种玉米卖了一万来块钱,银凤的父亲决定给他们一家盖一个新房子。于是,一家人忙活起来,没过多久,新房子大体上完工了,但没有装上门窗,钱属实不够了。“不能装木门窗,银凤的父亲坚决地对家里人说。”这里可不像他们老家,这里不流行木门,银凤的父亲也是一个想要活在人前头的人啊,于是他在心理暗暗下决心,等攒够了钱就装铝合金的门窗。他们一家就住进了新房子,没有门,父亲就找了两个木板挡住。还未褪去寒冬冷漠的春风,没有留一点情面给他们,晚上睡在父亲用木板钉的干板床上,满房子的土,简直要让他们要窒息了,但是他们还是要住在这里,因为这里是很多像他们一样的老百姓向往的引黄灌溉区,离这个地方不远处的莲花山上,还有大片大片的枸杞树,那里有他们一直苦苦追寻的财富啊!
关于这批人如何称呼,人们的认识经历了一个相当漫长的过程,渐渐地人们统一了思想,统一了认识,叫他们枸杞工吧,他们的活计主要是摘枸杞。这群人当中,男女老少都有,但是大多是年龄在30~40岁的年轻媳妇子,她们带着下半年生活的希望和有些许疲惫的身体来到这个也可以像自己男人那样挣到钱的地方来找寻属于她们的价值。望着这片红色的海洋,张家大媳妇子的思绪飘回了几年前。她结婚已经七年多了,这七年来她到过这里五次,初次到来的喜悦与好奇已经消失殆尽了,至于这中间经历的美好她大抵是没有记下多少,疲惫感占据着她的整个身体,踏着这片能将人脚淹没掉的沙漠地,沉重的脚步就要阻止她前进,看着那片望不到头的枸杞树,她的心中不由地恐惧起来,“我要是揪一辈子枸杞该怎么办呢?”她抬头望望那炎炎烈日,甚至就要哭出来了。老李老婆子对这种生活很满足,这至少比在山沟沟里背柴火好得多,她不用再像一头看起来不知疲惫的黄牛那样,把一捆捆干柴火从山上运到山下,不用再背一个背篓到处找寻烧炕的干草和牛粪。这片土地上能听到人们的欢声笑语,对她来说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以张家媳妇子为代表的年轻一代枸杞工和以老李老婆为代表的老一辈枸杞工,他们在这片灼人脚掌的沙漠地里来回穿行,用自己的双手谱写着一首首悲伤与欢乐相谐的曲子,音符跳动得时儿欢脱时儿疲惫,大大小小,高高低低。你仔细听,这曲调在诉说着枸杞工们的欢乐与哀愁。 
枸杞工在表面上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依然是大多数年轻的媳妇子带着他们年迈的母亲和自己的孩子。男人们是不大喜欢来这个地方的,当然零零星星的还是有几个思想开化的男人,只是数量上相对于女人来说就要少很多。这里大多数的女人认为男人应该出去挣“大钱”,这是女人们干的活计。她们大多没有什么文化,对于多数女人来讲,让他们的男人来摘枸杞有失她们的尊严和面子。劳动没有贵贱之分这样的思想觉悟他们大抵是没有的,但是他们知道要靠勤奋劳动让自己的生活变得好起来。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发生什么变化的这一批枸杞工,内部是发生了很大的整装重组的:有可能少了蒋家的媳妇子,因为今年家里的牛羊没有人喂,娃娃没人看,而不能亲临现场;也可能多了张家老婆子,今年家里面有人不太忙,所以又来到这里,有机会参与到这场“摇钱”活动中;谁家的孙子因为放暑假也参与进来。总之,这是属于淳朴农民的一次盛大的“宴会”,在这里可以感受到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他们对生活朴实又真诚的态度,体会生活的不易。我们这里也有人管这个活计叫“下黑苦”。这一点也不夸张,炎炎夏日,太阳底下一站就是一天,如果温度很高的话,还有中暑的风险,身上的黑色衣服会褪色,后背也有可能被晒伤……但他们的喜悦感远远超过太阳烘烤下“黑苦”带给他们的痛苦,这是几年来的习惯,也是无奈的生活练就的豁达与乐观的心态,我们能感受到的大多是他们辛勤劳作下的那份欢欣。
这一队人马中,要数老马一家最让人羡慕。今年,老马一家三代都来了,奶奶和孙女还有那个人们称为“快手”的老马家二媳妇子。“老马家的二媳妇子揪得快得了不得,一天能挣240多元”,一个戴着盖头的老奶奶放大了声音说到。她带着夸赞的口吻,这语气在称赞老马家麻利的二媳妇子,在称赞她的勤劳,也在称赞那240多元钱。有一天,到了中午休息的时候,我有机会看到这个人们称为“快手”的老马家二媳妇子,见到这个一天能挣240多元的枸杞工代表。作为农民的媳妇子,她没有可人的外表,倒是高凸的颧骨上两个布满红血丝的脸蛋深深吸引到了我,条条丝丝,沟沟壑壑,竟像是颗颗草莓,细看,不觉多了几分可爱。这是西北朴实农民的显著标志,别的地方的人们都管它叫“高原红”,这是那个山沟沟里生活的人身上留下的印记,也是这个地方人们火热的内心在外貌上的显现。她的个头也不是很高,大概有一米五几的样子,看起来胖胖的,甚至有点臃肿,可能因为生孩子的缘故,所以她的胯部看起来有些宽。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普普通通甚至看起来有点丑陋的女人却成为这片广袤的沙地里人人羡慕的对象,因为她的勤劳,因为她一天能揪240多元钱。但是对老马家的二媳妇子,也有人不喜欢她,甚至有几分憎恶。过秤的时候,主人家会大声地嘟囔:“人家这也是粮食,你刚想着给自己挣钱了,把那个叶叶耙耙少带上一点,带的多了拌出来的东西不上色,卖不上好价钱,那不就白揪了吗”?老马家的二媳妇子不好意思地笑着说到:“知道了,下次我一定注意。”下次,下次她可能会揪干净一点,可能还是那样,不得而知。听吧!这片红海中充满了人们对老马家二媳妇子的赞美声,也夹杂着主人家的埋怨声。
老马家有了人们称为“快手”二媳妇子,一天能挣240多元钱,但老马的老婆子也不甘示弱,一天能挣180多,这是两代人的“较量”,这是与生活的较量。老马的老婆子是一个70来岁的“年轻人”,名叫李桂香,是我们村子上出了名的麻利人,奶奶要比她大十几岁,在家的时候我经常会和奶奶说起她。奶奶说起她还是大女子的时候,那时候挣工分吃饭,她有多么勤劳,这种精神一直延续到现在,现在的她干起活来依然有当年还是年轻大女子的时候的那种精气神。这片烫脚的沙漠中她在尽情地展现着她对生活的热情,谱写着生命的精彩乐章,展现着她对生命的尊重,对劳动的热爱。“司机,把那一桶子拿去让那个人称了,看着把秤称对。”我又听见她在大声的高呼了,声声高呼中充满着自豪感与喜悦气儿。人们也相继发出了啧啧啧的赞叹声。“不是才十点吗,咋可着两桶子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男孩说到。他的妈妈告诉他快点摘,你看老马一家多快。“这个老奶奶几十岁了还麻利得很,比我们年轻人揪得都快。”一个年轻媳妇子带着羡慕的语气说到。等到大家快揪完的时候,我有幸和这个老马老婆子距离拉近了,我仔细盯着她揪枸杞的样子看了一会儿,看她抓起那一串串红色的枸杞,当她一个个揪下来的时候,那粒粒果实像一颗颗红宝石落入她手背黑得发亮的手中,可能因为年纪大的原因,因为感受过没吃饱饭的饥饿,她好像对粮食格外地爱惜,她知道每颗粮食都来之不易,掉在地上的枸杞,她会当做宝贝一样捡起来轻轻地放入桶中。她满脸笑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线,下巴松弛的肌肉也因为满脸的笑容而上提了一点,看起来比不笑时略显几分年轻。70来岁的她并没有因为天气的炎热而皱一下眉头,她比有的年轻人还充满活力与朝气。这就是以老马老婆子为代表的老一代农民的精神,面对任何困难眉头都不会紧锁一下的坦然和大度。
老马一家的成员中,还有一个八九岁的孙女,她是孩子的代表。可能因为还小的缘故,和奶奶与妈妈相比较,小女孩揪得要慢很多。她没有戴任何防晒的东西,汗水从已经晒黑的脸蛋上流淌下来,脖颈处,汗水像冲开沙漠的河流一样静静地流淌着,给这个炎热的夏季带来一丝冰凉。我有机会和这个脖颈上流淌着泥水的孩子说上话,竟觉得有几分荣誉。你上几年级啊?我问道。四年级。你咋不带个帽子啥的,她没说话,只是嘴角微微上扬,看到她稚嫩的脸蛋上露出的那几分笑容,我突然有点心疼,到底是生活不易,心疼中我又为她感到几分自豪,也许在她长大后的某一天,当她回想起这种生活的时候,这些看似充满磨难的经历都会成为她人生的一笔财富吧。
看吧,盛夏过去了,那一队枸杞工也渐行渐远,以老马一家为代表的枸杞工们,他们带着收获的喜悦和有点些许疲惫的身体离开了这里,明年他们可能还会再来,带着丰收的希望浇灌生活,成为莲花山上一道最为靓丽的风景线。
 
【作者简介】 马维苹,女,现就读于宁夏大学人文学院2018级汉语言文学专业(教师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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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

我们
仲春初四日 春色正中分
绿野徘徊月 晴天断续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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