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玉巧||天上会掉馅饼吗?我曾经好长一段时间被这个问题折腾,弄得身心疲惫……

发布于 2021-09-27 00:22

小小说三题

蒋玉巧

（广东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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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湾区文学出品

中国作家协会原副主席、湖南省文联原主席谭谈题字。

网购那些事

闺蜜英开网店，我给她一百个赞并义无反顾支持她。

我把能拉的亲朋好友全拉进英的网购群。英很感激，“亲爱的，亲爱的”叫个不停。

我这人古董，不喜欢网购，觉得网购不靠谱。英笑着央求我：亲爱的，你好人做到底，带头网购嘛。

我不吭声。英舌如莲花，吐气如兰：亲爱的，我网店销售的全是品牌，质量绝对可靠，重要的是价格非常实惠。我只是笑，心里却在想，做生意的老板，谁会说自己的商品质量不好呢？英看穿了我的心思，调侃道：亲爱的，你的大脑装的全是古董，该改朝换代啦。我还是笑，英继续说现在是网络时代，网购是潮流呢。网上客户很热情，服务态度比实物店都强。我便笑着说：亲爱的，你知道我懒，懒得下单，懒得拿货，懒得退货……英立马接过话：亲爱的，下单、拿货、退货，我一条龙服务，这下总可以了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买实在不好意思，我试探着买了一双凉鞋。鞋收到后，大小基本上满意，颜色也好，穿着也舒服。英一脸得意：亲爱的，我说的没错吧？英要我在群里晒满意度，我看在闺蜜的份上，硬着头皮哂，还违心地说了一些煽情的话。我的那些好友，疑虑全消，今天你下单，明天我下单，英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英的脸像春天里的花，越开越鲜艳。

几天后，我又买了一条裙子。裙子倒是挺漂亮，可惜大了一码。英听说后，二话没说，忙前忙后换了小一码的。裙子真心不错，朋友们也说漂亮，我心里美美的。

两次尝试，我对网购来了兴趣，空闲时喜欢到英的网店里逛，看见喜欢的货，毫不犹豫叫英下单。有一次，我给妈妈买了一双皮鞋。鞋子到货时，我刚好在外出差。妈妈收到皮鞋十分欢喜，当天就穿上了，特意跟我说鞋子很舒适。谁料想，我回家发现左边鞋子的花少了一个角。穿都穿过，自然不好退货。不过，我还是拍了照片发给英。英连声道歉，并立马跟货商申请理赔，随后发来10%的赔偿款。如果说以前我对网购的满意度是60%的话，这次直接飙升至100%，对英也大加赞赏。凡看中的物品，从不考虑质量问题，全权委托英购买，我只管付款。英也挺开心，左一个亲爱的右一个亲爱的，叫得我找不到北，信誓旦旦承诺，以后常驻英的网店，用的、吃的、穿的全在英的店网购。英笑靥如花，连声说还是闺蜜好呀。

我越来越热络于网购，每天不去网店逛几圈，睡不着觉。只是逛着逛着，不由自主逛出了英的网店，逛进了京东、淘宝、天猫、唯品会等等平台，感觉自己犹如井底之蛙，跳入宽广的天地，网购世界竟是如此精彩！

英的网店再也满足不了我的需求，可每每想起英是闺蜜，想到英周到热情的服务，想到自己对英的承诺，拼命控制外出网购的欲望。没想到越控制，欲望越强烈。终于有一次，旗袍的美艳冲破控制的围栏，诱惑我下了单。

事也凑巧，旗袍到货，快递小哥给我打电话时，英刚好在我家。我想着承诺，心虚得像做了贼，被英当场抓获一般。英笑着问我买了什么，我红着脸，嗫嚅了半天，解释说过几天是我的生日，姐姐给我买了旗袍做礼物。英愣了片刻后，连声说“漂亮，漂亮，真漂亮。”

英走后，我猛然想起，英比我大一岁，却是同月同日生。我暗骂自己神经，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说什么谎呀，大大方方告诉英，英顶多心里不爽，怨自己言而无信。说谎就是欺骗，欺骗肯定全伤及闺蜜间的感情。我自知理亏，晚上到英的网店挑了不少商品。英照样帮忙下单，照样说着谢谢，可我总感觉英过于热情，让人感觉那么的不真实。

第二天，我跟英不期而遇。我讪笑着走上前，犹豫着该不该像以往那样称呼“亲爱的”，英灿若桃花，启开玫瑰花般的唇，“亲爱的，亲爱的”叫得特顺溜。难道是自己多想了？如果真是这样，自己就是以小人之心了。我稍加思考，决定坦白旗袍的事。

亲爱的，昨天那件旗袍……

英灿然一笑：那件旗袍真的很漂亮，你在哪里买的，我也去买一条。

圆桌和方桌

她和他为圆桌和方桌发生了争吵。

她要买圆桌，理由很充足：圆桌外形美观，容量大，能容纳很多人。圆桌上可放转盘。转盘旋转起来，客人想吃什么菜就能夹到什么菜。圆桌考虑很周到，磨光所有的棱角，绝不会伤到人。结婚后，有了孩子，孩子长到跟桌子一般长的时候，不必担心碰伤额头。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她列举了邻居家发生的事情：邻居家买的就是方桌，2岁多的南南，额头玩耍时不小心碰到桌子，顿时血流如注，现在还有一道伤疤呢。

他要买方桌，理由也很充足：桌子原本是木头做的，木头是方形，保持原有的形状，用当下流行的话说，原汁原味，棱角分明，美观大方，还有立体感。方形的桌子像个性张扬的人，不受世俗的约束，放飞心情，放飞理念，天地万物任遨游，那份洒脱让人艳羡。方桌收放自如，可长可短，方便又实用。

俩人越吵越厉害，先由桌子的外形到内，再关联到现实，最后上升到人类的本性。

她杏眼圆睁，说得漂亮呀，什么个性张扬？说白了就是自私自利！每天竖起棱角，看谁不顺眼就扎谁……

他反唇相讥，别说得那么不堪！再怎么说，总比迎合现实，世故圆滑，八面玲珑……

什么世故圆滑，什么八面玲珑？那是心中有爱，懂得换位思考……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你听见谁在唱了？你听见谁在唱了？事实就是事实……

谁也说服不了谁，她火了，丢下一句“不可理喻”，跑了。

她越想越郁闷，刚谈恋爱那回，他对她海誓山盟，为她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眉。现在她就是想买方桌，他竟然寸步不让！以前的海誓山盟，难道都是假的？

她突然想起他跟前女友是结婚前分手的，曾问他为什么分手，他说过去的事提它干嘛？她想想也是，她要的是他的现在，他的将来，纠结他的过去有什么意思！现在她想纠结，非纠结到底，弄出所以然不可。

她几经周旋找到他的前任女友。前任女友知道她的来意后，笑着问：你去过他的宿舍吗？

她当然想去，可是他不给机会。每次她要求去，他不是说加班就是说要去应酬。反复几次，她便没了兴趣，宿舍就是巴掌大的地盘，没什么好稀奇的，不去就不去吧。

他的前任女友告诉她，他宿舍就是方的世界，桌子是方的，沙发是方的，碗、碟子都是方的，连拖鞋是方的。她第一次穿上方形拖鞋，很新奇，也很兴奋。没想到没走几步，一不留神，摔了一跤，导致骨折，在医院一呆就是半个月。出院后，看见方形拖鞋就来气，抓起要丢进垃圾桶，他一把夺过拖鞋，阴着脸指责她发虚火，摔跤是自己的原因，跟拖鞋有什么关系？她好委屈，在他的心里，她的安危竟然抵不过一双方形拖鞋！后来又转念一想，各人有各人的喜好，他喜欢方的无可厚非。再说这是他的家，他的地盘他做主。她又释然了。结婚前，他选的家具全是方的，她认了。他执意订制方形拖鞋，她真的忍无可忍。

怪不得他那么执着于方形！她毅然转身，生怕稍晚一步，自己也会变成“方形”，竖起棱角，对着世界虎视眈眈。

算账

天上会掉馅饼吗？我曾经好长一段时间被这个问题折腾，弄得身心疲惫。这事还得从老同学如玉说起。

一天，我去拜访如玉，还没聊上几句，她拿起手机刷了起来。

我心里不爽，表面却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问如玉在干嘛。如玉头也不抬，告诉我在给枣子树浇水。我很好奇，明明在刷手机，怎么变成给树浇水？如玉笑着解释说在网上也可以种水果树，网犹如土地，土地滋润，水果树才会长大，开花，结果。如玉还告诉我，果实成熟后，平台会免费寄水果到家。

我不信，倒贴水果，还倒贴快递费，这样赔本的生意哪个老板会做？如玉拿起茶几上的苹果对我晃晃，千真万确，这苹果就是前几天免费寄过来的，尝尝味道如何？

这不是天上掉馅饼吗？我蠢蠢欲动，嚼苹果的声音波澜起伏，奏出贪婪的旋律。如玉抿嘴一笑，反正你也有空，手机的流量又不限量，没事的时候刷刷手机就能拿到免费水果，挺划算的。

我急忙去做任务挣水滴。去浏览商品、视频、直播和买菜等等，平台会送数量不等的水滴。浏览的次数有限制，有些1次，有些2次，最多的也就是3次；时间不得少于1分钟，长的两到3分钟，少1秒也不会送水滴。我为了早日拿下免费水果，开始着手研究如何才能多挣水滴。我发现参加周期3天的浇水比赛，平台会给前三名奖励水滴和化肥。我为了争夺冠军，开始下单。每下一单，平台也会奖励不同数量的水滴，每周下单达到7次，平台又会额外奖励水滴。

于是乎，我每天一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忙着浇水，忙着察看浇水比赛的排名。如果没有排名第一，我会很失落。赶紧做任务挣水滴，下单挣水滴，升到第一名才罢休。

我发现，水果快接近成熟时，成长的速度会下降，速度会像蜗牛一般，爬了半天，不细看还以为在原地没动。说实话我当时真的很绝望，觉得果实成熟遥遥无期，想过放弃。可一想到免费能拿水果，我又给自己鼓劲，加油，坚持就是胜利！

我一有空就呆在果园，忙着做任务，忙着下单，忙着浇水。有一次上班，突然想看看浇水比赛是不是还排名第一，悄悄拿出手机查看，被组长抓个正着，挨了训不说，还扣了分，月底考评降一级。

记不清忙碌了多久，水果终于成熟。几天后，我终于收到平台免费寄来一斤和田红枣。我像收到宝贝一样，连忙果园搜索，查看价钱。6.5元！那一刻，我的内心五味杂陈。

冷静过后，我开始在心里算账：我每天把时间用来给果树浇水，根本没时间，没精力写作，失去斗志；我为了挣水滴给果树浇水，下了14单。其中的8单，可有可无，花了106元冤枉钱；我为了查看浇水排列名次被扣分，考评降级，当月工资少了200元。失去斗志+106元冤枉钱+扣除工资200元，最终换来一斤6.5元的和田红枣，这是天上掉馅饼吗？我咬牙切齿骂自己：你猪呀，读那么多书全读到牛屁眼里去了，这么简单的账，怎么就算不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