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杨工发工资了吗(31)

发布于 2021-10-07 23:14

     
      今天是礼拜日，杨工在打游戏，刘女士在捣鼓前些日子买的盆栽，马老师回学校开表彰大会，大哥……大哥上班，毕竟土木人不配有周末。
      我正往锅里下着速冻水饺，没错，速冻的，中秋节后我进行了为期一周的出差工作，昨晚到家后发现冰箱里空空如也，几包速冻水饺显得极为落寞。
      “小刘，我走之前不是让你去买点菜了？”？我握紧拳头质问刘女士。
     “反正没人做，买了也是白买，嘿嘿嘿。”她扬起大脸，非常天真无辜加欠揍。
      确实，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毕竟一屋子五个人四个人常年购买美团外卖会员，我又能指望什么呢？
     “但是！”刘女士说着冲了过来，“你康康这些水饺，鲅鱼的白菜肉的虾仁三鲜的……”
     见她在冰箱前如数家珍的点着那一堆速冻水饺，我的头更加痛了。
     杨工悄悄探头，随即不屑的嗤笑了一声：毛，我觉得你的人生价值不应体现在煮水饺上，起码得是红烧肉红烧排骨红烧狮子头……
    “滚。”我面无表情的扬起漏勺。
    “哦。”
    之前阿闻问我：毛，你们这个合租小队，该用一个什么词语来形容呢？
    我想了想，说，可能是虽散但固吧，平日里大家都会忙于自己的工作，但是无形之中却始终有一股力量将彼此系在一起。
    阿闻长长的“哦—”了一声，我知道她没听明白，实际上我也不是很明白，有些事情根本就没有标准答案，每当这种时候杨工就会劝告我：请适度的唯心主义一下。
    等我把饺子端出来，刘女士已经乖巧的布置好餐具了，且单独为自己盛了一小碗醋。
    “如大家所见，我是个酷爱吃醋的女人。”每次她都会强调这一点。
     随着门厅里的响动，马老师回到了家，却是一脸面如死灰的表情。这种情形不用看，一定是表彰大会上又出现了令马老师不愉快的事情，大家纷纷放下了筷子，静待小马开口。
    “兄弟们，我有点怀疑人生了。”马老师往沙发里一瘫，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顺手打开电视，而是两眼发直盯着天花板。
    原来是评职称的事情，如今高校里“非升即走”的状况愈演愈烈，每个年轻老师多多少少都会背负着一定的科研压力，马老师现在虽然能够有资格带学生，但距离评副教授仍然差几篇论文。
    结果今天得知，同期入职的一位同事，自己不用动手，凭借师弟师妹的论文挂名，顺利完成了考核指标，荣升副教授，并且在今天的表彰大会上被狠狠的表扬了。
    “他们只关心结果，不会关心过程的。”马老师轻叹，“现在一想想我寒暑假费劲去企业做调研，实打实的写文章，就觉得不值！不值！”
    “那你也让你师弟师妹挂名呗。”我愤愤不平的说，“既然学术不端那就大家一起学术不端。”
    “我们师门不允许有这种行为。”马老师说，“博导老早就谈过这个问题了，谁的成果就是谁的成果，没干活，作者栏里就不配有姓名。”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啊。”刘女士脸上浮现出了杨工日常不屑的表情，“你希望自己变成这样的人吗，就跟那个划水副教授一样。”
    “当然不了，我还是有我的学术追求的。”小马皱眉。
    “那不就完事了。”刘女士“嗐”了一声，“那你管他们做什么，没必要比较哈。”
     刘女士说完这些，倒像是把自己说通了说明白了，长舒了一口气又开始把饺子拨到……醋碗里。
    “但是这太不公平了，大家平台都一样，别人却弯道超车！！怒气值Max！！”我挥舞着筷子，充分表达着不满，更主要的是在我心中原本无比圣洁的象牙塔，竟也沾染了一些名利场的风气。说起来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难道这就是现实吗，小时候灌输的那些优良品质，诸如勤勤恳恳兢兢业业脚踏实地，原来到最后也比不上一个关系。
    想到这些我也没什么胃口了，甚至开始努力回想出版社里的各种蛛丝马迹，试图找出谁谁谁升迁背后的黑暗秘密，所幸回想了一圈，发现大家都比我优秀，就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暗暗想着：可能同事以为我面试通过了才是黑幕吧。
     此前一直沉默的杨工突然起身，不久便听到楼梯上啪嗒啪嗒的脚步声，等他回来手上多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也不知道是他什么时候从地摊上淘回来的。
     “来，小马，你念念这里。”他指着一段古文。
     马老师形如槁木的直起腰，碍于中学时期偏科，她对古文没什么兴趣。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舜是个大孝子？是这么翻译吧？”
     “啊对，这一段背景我给你翻译翻译，就说舜是圣人、是天子，拥有财富，宗庙里祭祀他，子孙怀念他。你往后念。”
      “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马老师像个siri一样没有感情的朗读，有点高中早自习内味了。她停顿，看了我一眼，示意我翻译一下。
      “报告老师，这意思是说，有大德的人一定会得到他的地位、财富、名声和长寿。”
     “很好，继续。”刘女士似乎觉得很有趣，完全不介意一顿午饭变成一堂语文课。
     “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
     我立马接上翻译：“万物会根据自身不同的资质，而各得其所，通俗地说就是天生我材必有用。所以能成材的培育他，不能的就被淘汰了。”
     “有趣有趣，就是说垃圾也会被老天爷给淘汰呗，就跟吴签一样？”刘女士问。
     “可以这么理解。”杨工点头，“家银们，有些事可以适度唯心主义一下嗷。”
     “这啥书？”刘女士一把夺过去，“好家伙，《大德之人必有大使命》。小杨啊，我说你怎么卡在经理上不去了还天天乐呵的，原来是独自看书排解啊。”
     “这可是中庸，小刘我建议你没事也看看，洗一洗职场上的浮躁气。”还没等说完，刘女士的拳头快速闪了过来。
    “大德之人必有大使命，懂了吗小马？时刻警醒自己，你是个大德之人嗷。”杨工扭头对马老师说。
     马老师没说话，一直用筷子拨拉盘子里的饺子，眼看一个个饺子皮馅分离，我忍不住把筷子夺了过来。
     “我知道了，兄弟萌。”马老师说，“我会好好努力的！冲顶刊冲顶刊！”她暑假去企业做的调研，目前正在整理资料，准备投《管理世界》，发一篇学校奖励二十万的那种。
     “哎这不就行了。”刘女士摸摸马老师的脑袋瓜，“再不吃饺子要凉了……小马你筷子上的油怎么全进我醋碗里了。”
     空气里一时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我喜欢我的朋友，他们总有些奇奇怪怪但又十分有道理的言论和想法。进入职场后的我们，一直在学习和适应各种规则，虽然我现在尚且抱着一颗理想化的心在干我热爱的事业，但偶尔也会思考当巨大的诱惑来临时，我会怎么做。
     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咳咳……你们说，我会不会成为一个老油条呢。”
    “就你？你别被别人骗了就不错了。”杨工抬了抬头无情嘲讽。刘女士和马老师用沉默代表了赞同。
     我悟了，毕竟在这个家我是处于智商食物链最底端的呜呜呜呜。
     第二天在小区里，宋快递搁老远开始喊我：毛——你家俩快递。
     我看了看，马老师和刘女士的，同一家店发的，《中庸》。
     脑子里又想起来今早杨工指责我为什么不把早饭做的好吃一点的时候嘴里说的：大德之人必有大使命！
     不管怎么样，虽然这句话变成了压迫我的一件利器，但是我还是比较认同的。至于杨工，没有什么比破口大骂回击更有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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