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第一章3

发布于 2021-10-11 00:40

 

       克利姆卡把最后一只擦得锃亮的平底锅放到架子上之后,擦着手。厨房里已经没有别人了。值班的厨师和打下手的女工们都在更衣室里睡了。夜里,厨房可以安静三个小时。

  这个时候,克利姆卡总是跑上来跟保尔一起消磨时间。厨房里的这个小徒弟跟黑眼睛的小烧水工很要好。克利姆卡一上来,就看见保尔蹲在打开的炉门前面。保尔也在墙上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发蓬松的人影,他头也不回地说:“坐下吧,克利姆卡。”
  厨房的小徒弟爬上劈柴堆,躺了下来。他看了看坐在那里闷声不响的保尔,笑着说:“你怎么啦?对火作法吗?”
  保尔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火苗上移开。现在这一对闪亮的大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克利姆卡。克利姆卡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了一种无言的悲哀。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伙伴这种忧郁的神情。
  “保尔,今天你有点古怪……”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保尔:“你碰到什么事了?”
  保尔站起来,坐到克利姆卡身旁。
  “没什么,”他闷声闷气地回答。“我在这儿呆着很不痛快。”他把放在膝上的两只手攥成了拳头。
  “你今天是怎么了?”克利姆卡用胳膊支起身子,接着问。
  “你问我今天怎么了?我从到这儿来干活的那天起,就一直不怎么的。你看看,这儿是个什么地方!咱们像骆驼一样干活,可得到的报答呢,是谁高兴谁就赏你几个嘴巴子,连一个护着你的人都没有。老板雇咱们,是要咱们给他干活,可是随便哪一个都有权揍你,只要他有劲。就算你有分身法,也不能一下子把人人都伺候到。一个伺候不到,就得挨揍。你就是拼命干,该做的都做得好好的,谁也挑不出毛病,你就是哪儿叫哪儿到,忙得脚打后脑勺,也总有伺候不到的时候,那又是一顿耳刮子……”
  克利姆卡吃了一惊,赶紧打断他的话头:“你别这么大声嚷嚷,说不定有人过来,会听见的。”
  保尔抽身站了起来。
  “听见就听见,反正我是要离开这儿的。到铁路上扫雪也比在这儿强,这儿是什么地方……是地狱,这帮家伙除了骗子还是骗子。他们都有的是钱,咱们在他们眼里不过是畜生。对姑娘们,他们想怎么干就怎么干。要是哪个长得漂亮一点,又不肯服服帖帖,马上就会给赶出去。她们能躲到哪儿去?她们都是些难民,吃没吃的,住没住的。她们总得填饱肚子,这儿好歹有口饭吃。为了不挨饿,只好任人家摆布。”
  保尔讲起这些事情,是那样愤愤不平,克利姆卡真担心别人会听到他们的谈话,急忙站起来把通向厨房的门关好,可是保尔还是只管倾吐他那满腔的积愤。
  “拿你来说吧,克利姆卡,人家打你,你总是不吭声。你为什么不吭声呢?”
  保尔坐到桌旁的凳子上,疲倦地用手托着头。克利姆卡往炉子里添了些劈柴,也在桌旁坐下。
  “今天咱们还读不读书啦?”他问保尔。
  “没书读了,”保尔回答。“书亭没开门。”
  “怎么,难道书亭今天休息?”克利姆卡惊讶地问。
  “卖书的给宪兵抓走了,还搜走了一些什么东西。”保尔回答。
  “为什么抓他?”
  “听说是因为搞政治。”
  克利姆卡莫名其妙地瞧了保尔一眼。
  “政治是什么呀?”
  保尔耸了耸肩膀,说:“鬼才知道!听说,谁要是反对沙皇,这就叫政治。”
  克利姆卡吓得打了个冷战。
  “难道还有这样的人?”
  “不知道。”保尔回答。
  洗刷间的门开了,睡眼惺忪的格拉莎走了进来。
  “你们怎么不睡觉呢,孩子们?趁火车没来,还可以睡上一个钟头。去睡吧,保尔,我替你看一会儿水锅。”
  保尔没有想到,他这样快就离开了食堂,离开的原因也完全出乎他的意外。
  这是一月的一个严寒的日子,保尔干完自己的一班,准备回家了,但是接班的人没有来。保尔到老板娘那里去,说他要回家,老板娘却不放他走。他虽然已经很累,还是不得不留下来,连班再干一天一宿。到了夜里,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大家都休息的时候,他还要把几口锅灌满水,赶在三点钟的火车进站以前烧开。
  保尔拧开水龙头,可是没有水,看来是水塔没有放水。他让水龙头开着,自己倒在柴堆上歇一会儿,不想实在支持不住,一下就睡着了。
  过了几分钟,水龙头咕嘟咕嘟地响了起来,水流进水槽,不一会儿就漫了出来,顺着瓷砖滴到洗刷间的地板上。洗刷间里跟往常一样,一个人也没有。水越来越多,漫过地板,从门底下流进了餐室。
  一股股水流悄悄地流到熟睡的旅客们的行李下面,谁也没有发觉。直到水浸醒了一个躺在地板上的旅客,他一下跳起来,大喊大叫,其他旅客才慌忙去抢自己的行李。食堂里顿时乱作一团。
  水还是流个不停,越流越多。
  正在另一个餐室里收拾桌子的普罗霍尔听到旅客的喊叫声,急忙跑过来。他跳过积水,冲到门旁,用力把门打开,原来被门挡住的水一下子全涌进了餐室。
  喊叫声更大了。几个当班的堂倌一齐跑进了洗刷间。普罗霍尔径直朝酣睡的保尔扑过去。
  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保尔头上。他简直疼糊涂了。
  保尔刚被打醒,什么也不明白。眼睛里直冒金星,浑身火辣辣地疼。
  他周身是伤,一步一步地勉强挪到了家。
  早晨,阿尔焦姆阴沉着脸,皱着眉头,叫保尔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
  保尔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谁打的?”阿尔焦姆瓮声瓮气地问弟弟。
  “普罗霍尔。”
  “好,你躺着吧。”
  阿尔焦姆穿上他的羊皮袄,一句话也没有说,走出了家门。
  “我找堂倌普罗霍尔,行吗?”一个陌生的工人问格拉莎。
  “请等一下,他马上就来。”她回答。
  这个身材魁梧的人靠在门框上。
  “好,我等一下。”
  普罗霍尔端着一大摞盘子,一脚踢开门,走进了洗刷间。
  “他就是普罗霍尔。”格拉莎指着他说。
  阿尔焦姆朝前迈了一步,一只有力的手使劲按住堂倌的肩膀,两道目光紧紧逼住他,问:“你凭什么打我弟弟保尔?”
  普罗霍尔想挣开肩膀,但是阿尔焦姆已经狠狠一拳,把他打翻在地;他想爬起来,紧接着又是一拳,比头一拳更厉害,把他钉在地板上,他再也起不来了。
  女工们都吓呆了,急忙躲到一边去。
  阿尔焦姆转身走了出去。
  普罗霍尔满脸是血,在地上挣扎着。
  这天晚上,阿尔焦姆没有从机车库回家。
  母亲打听到,阿尔焦姆被关进了宪兵队。
  六天以后,阿尔焦姆才回到家里。那是在晚上,母亲已经睡了,保尔还在床上坐着。阿尔焦姆走到他跟前,深情地问:“怎么样,弟弟,好点了吗?”他在弟弟身旁坐了下来。
  “比这更倒霉的事也有的是。”沉默了一会儿,又接着说:“没关系,你到发电厂去干活吧。我已经替你讲过了,你可以在那儿学门手艺。”
  保尔双手紧紧地握住了阿尔焦姆的大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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