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文章】清明·半生(陈景展)

发布于 2021-04-04 09:30

清明·半生

文/陈景展

　　到清明了。靳爷是在清明前走的。我想起来，最后一次见他时，他拿出一张纸，半古文半白话，写了半页关于“糖尿病”治疗的思路。字迹前半部分工整，后面歪斜、潦草起来。现在想起来，那时，他想必已经病重了，且自己知道，只是对身边的人隐瞒着而已。可惜，我至今才醒悟过来怎么回事。

　　我时常觉得空旷，好像少了一个他。如果有他，此刻，他会说什么呢？我们，会谈天说地，讨论修道，讨论经文，讨论医书。他的声音，很有磁性。所以，我总能感觉他的存在。脑海一想念，他的声音就出来了。好像就坐在身边，像往常那样，和我说那些话。但实际上，我静静地待着，身边只有空气。

　　人生无常啊。去世的人，太多了。都走了。都是相识的人。

　　自己呢？迟早也要走。人生，对我而言，其实是“半生”，时钟滴答，生锈的列车驶入后半程了。没法儿刹车，也没有人能掌管刹车，谁，最终都要到达死亡的终点。

　　人，还是要修道啊！人生，看来看去，就看穿了这一点。都是白忙活，都是梦中游。经文唱得多好啊：“人生百岁，如在梦中游”……

　　看似每天热热闹闹，其实，不过如福克纳笔下所谓“喧哗与骚动”。本质，是虚无的。

　　都是虚无吗？又不是。只有表象是虚无的，表象里面深层的东西，是实质的。而人活着，往往忽略的，就是实质，所以整个社会，充满了“喧哗与骚动。”

　　实质的东西，反而简单得不可思议。让人耐不住真相，迫不及待想要投靠谎言、斗争和虚无。人，喜欢虚无，喜欢粉身碎骨，喜欢迷醉，喜欢苦海。

　　修道，实在是一件难以在世上说出口的事。说出来，人笑话。不是修道值得笑话，修道是神圣的、尊贵的，是“道”这个字在世人眼里，就像给麻雀说天涯海角一般，浪费了。“修道”这件事，只宜默默行，无法说出口。说出来，也是给牛弹琴。还说什么呢？不如沉寂、孤僻行走。自己走自己的，不需要人知道、更不需要被社会理解。辱骂、误解、瞧不起、诽谤、排挤……那是你的事，和我什么关系呢？

　　大道独立，不需要依赖任何事物。修道的人，有自己的精神支柱，不是别人的言语、行动能左右的。千军万马，恐怕也不能移其志。财富、美色，各种磨难、苦涩，都已经看得很淡、很淡了。他如果能被动摇，岂能走到今天？

　　乌鸦“哇”一声，想吓跑大象。这是低估了大象的经历。许多人的那一声“哇”，在自己那里，是扯着嗓子、卖力的一叫，把自己和同类吓的够呛，但对于稳如山石的大象而言，这一嗓子，小了些。试着，一群乌鸦一起叫，看如何？也只不过是一瞥而已。

　　阮籍上了山，见山巅有一个奇人，以为棋逢对手、相见恨晚。洋洋洒洒，谈道万千，对方不吭、不理，连一个惊异、赞叹或肯定的眼神都不给。就像阮籍说的，是农夫说的闲话一般。阮籍慨叹，我看错了人，以为棋逢对手，遇见了能听懂我说话的人，原来，也是个痴汉，啥也不懂。对其谈道，是浪费了精力。于是，长啸一声。下山途中，忽然山巅那个奇人一声长啸，山石振动、树木飒飒出声，阮籍方知，自己才和那些凡夫俗子无异，刚刚自己因藐视而下山的人，恰是世外真仙。

　　靳爷啊，你还在吗？你听着我的话没有？是的，是的。你说的，我也都听着。这些年，世上纷纷纭纭，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我都听见你的话了。你还是没变。你也说，自己还不如死了。如今，你却真的没了。活着，死了，有啥区别的？你在，你不在，有啥区别呢？我感觉你一直在啊！

　　你无所不在、充满了一切。时时刻刻，都有你。咱俩见面，比以前更方便了！不用坐火车、不用买机票、不用吃、不用住，好像这样子更逍遥了。

　　你爱喝酒，一斤白酒先垫个底儿，还有吕祖给你赐的丹酒。后面，再慢慢喝。你恐怕时时刻刻携着酒吧？现在，你尽管喝。世上的美酒，管够。啥？杏花酒？来嘛！念力一到，酒就来了。啥要求都能满足。你现在是神仙世界，我还在人间受罪。

　　受罪的是活人，快活的是亡人。寿比南山，是惩罚；长命百岁，是诅咒。贪那些寿数做什么？幻梦而已。不如抓紧当前。

　　你这样的，才清静。谁说两个世界不能交流？能啊。世上的事，没有不可能，只要你想，它就存在。

　　我已经过了半生了。还有“半生”等着我。当然，这是没有意外的情况下。可是，世上谁无病无灾呢？也许，就提前了，变成“少半生”了。

　　提前，岂不是好事？那就真清静了。

　　修道如灰烬，行道如寂灭。尘垢洗净，先天大道才能露出面目。不然，你见什么大道？

　　活泼泼，好快乐，撇掉生死、凡间事，正好玩耍。那时逍遥，才是正途。——看官，你来吗？

2020.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