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田播下文学种子的人 作家阙腾桢
发布于 2021-04-08 10:38
在我心田播下文学种子的人
阙腾桢
1973年放暑假时,老师对我们说,接上级通知,日东中学高中部与壬田中学高中部合并,下学期,高中的同学全部到壬田中学去就读。于是,到了秋季开学时,我们这批高一升高二的的同学,只能挑上被席、换洗衣服、一周吃的米菜和一些必备的文具,前往壬田中学报到就读。
壬田中学离我家约25公里,那时候,公路没有完全修通,自然没有公交车。我们每周周日下午返校,周六下午从学校回家,只能靠两条腿行走,走的大多是山路,而且要翻一座5、6百米高的大山,走一趟,足足要3个小时,如果碰到下雨,走的时间就更长。
还好,开学报到后,我们日东中学的学生没有被拆散,40多个同学依旧在一个班,作为高二(8) 班。也就是说,全校高二年级有8个班,学生人数达400余人。
壬田中学果然比我们原来的中学大的多!当时没有修建校门,一座口字形的平房围着一个蓝球场,东面是4栋凹字形平房,每栋6个单房作为老师的宿舍兼办公室;南面是两排4栋教学楼,每栋4个教室,青砖到顶,教室前后种有高大的树木;西面是一块4、5个足球场大的操场。口字形的平房里有大房间,也有小房间。大房间有的用来做教室,有的用来做学生宿舍,小房间则是学校行政领导和老师的宿舍兼办公室。
开学后的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我们高二(8) 班的同学初来乍到,都不知道班主任是谁。吃完早饭,大家怀着好奇而又忐忑不安的心情端坐在教室里,静静地等待着陌生班主任的到来。
上课铃响了,只见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风风火火走进教室,走上讲台。他上身穿一件白衬衫,下身穿一条藏青色长裤,裤头扎在白衬衫外面,显得很精神;他头发灰白,分头,四方脸,脸上有明显的绉纹,眼睛很大,眉毛又浓又黑,目光炯炯,一开口,声如洪钟:“我姓邓,叫xx。从今天起,我就是高二(8) 班的班主任兼代数老师。”说完,他就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了黑板上。接着,他拿出学生花名册点名,他要求点到名字的学生不仅要答一声“到” ,还要站起来向老师敬个礼。点完名,他提出了一些要求作为班规班纪,同时还指定了班长、团支书、学习委员、体育委员几个主要班干部。那时,高考还没有恢复,上山下乡运动还在如火如荼进行中,但邓老师依然严格要求我们无论什么学科,上课都必须认真听讲,认真做好课堂笔记,按时按质按量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一定要重视学习质量和学习成绩。第一节课上完后,大家都觉得班主任很严厉,不好惹,有一种诚惶诚恐的感觉。
开学两周后,邓老师安排我专门负责班里的两块黑板报,一块是面向本班同学的,在教室后面墙壁上的黑板报;一块是面向全校师生的,在口字形平房北面的一处墙壁上。国庆节前夕,学校要求各班出一期庆国庆的黑板报,邓老师把我叫到他的宿舍兼办公室。
这是我第一次走进班主任的房间。房间不大,摆设也十分简陋:一张约1米2宽的床,靠右摆放,靠窗的墙边紧挨着床头摆放着一张两屉办公桌,办公桌旁是一张藤椅,侧面靠墙有一张木椅,进门右侧靠墙壁的地方,放着两只大木箱。邓老师和蔼地叫我在木椅上坐下,他一边抽着自己卷的喇叭筒烟,一边微笑着说:“学校通知各班要出一期庆国庆黑板报,我知道你语文成绩比较好,我们班的黑板报就由你去负责,黑板报的内容符合学校的要求就行,图文并茂,弄得漂亮点。我相信你!”我试探地问了一句:“内容是不是必须是报纸上的文章?可以自己写么?”邓老师看我一眼,笑着说:“可以呀,只要是歌颂祖国庆祝国庆的就行!”我没想到,上课时那么严厉的邓老师,课后在房间里是这样的慈祥温柔这样的平易近人这样的和蔼可亲!
从邓老师房间出来后,用了两天时间,我写了一首题为《太阳、月亮、星星》的现代诗。然后又花了两个下午的课后时间,用粉笔工工整整抄写在了黑板报上,并配上一些彩色小插图及花边。
过了几天,学校团委书记找到我说:“高二(8) 班的黑板报是你负责的吧?那首诗是你写的吧?”我说“ 是” 。其实,黑板报上的诗歌题目下都写上了我的名字。但团委书记这样问我,我不太明白什么意思,我以为有什么错误的地方,心里惴惴不安。团委书记可能发现了我表情有点不对劲,立即爽朗地笑了起来,然后说:“看把你吓的!我是想跟你说,你们班的黑板报在全校师生中产生了很大的轰动,很多班的团支部书记都跑来跟我说,他们把诗都抄写了下来,还说想认识认识诗歌作者。校长也对我说要表扬高二(8) 班和诗歌作者。”听完团委书记这番话,我的脸立刻火辣火辣起来,估计从脸上红到了脖子上。
第二天晚自习,一位同学对我说:“邓老师叫你到他房间去一下,找你有事。”
我不知道班主任找我有什么事,疑惑地第二次踏进班主任的房间。一进门,邓老师就叫我在办公桌侧边的木椅上坐下,他自已则坐在床沿上,笑嬉嬉地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这次我们班的黑板报受到全校师生的广泛好评,校长和学校团委书记还在教工会上表扬了我们班!尤其是你那首诗歌,我听到好几个语文老师说写得不错,听说有很多同学把诗都抄写了下来!不错,不错,为我们高二(8) 班争了光!”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又从床沿上坐到了藤椅上,然后打开办公桌面上的铁制烟盒,取出一张洁白的卷烟纸,用三个指头从烟盒里撮起一小撮金黄色的烟丝,铺陈在长条形的烟纸上,三下五除二卷成一支喇叭形状的烟卷,划一支火柴,点上,叭哒叭哒猛吸两口。房间里立即烟雾缭绕,充满了浓浓的烟草味。邓老师又抽了几口及至把烟吸完,将剩下的烟屁股放入烟灰缸掐灭,才看着我接着说:“你的诗歌写得这么好,看来你很爱好写作,爱好文学。这很好!将来可以做作家,做文学家。但是,做作家做文学家是有风险的!解放初期,北京有个刘绍棠,当时报纸上都说他是神童,是天才,他初中就发表了小说,读高中时,他的小说编入了语文课本,当时可以说是大红大紫。但是,后来却打成了右派受到批判并被下放回农村。所以,你以后搞写作,做作家,做文学家,写的时候要特别小心,什么该写,什么不该写,一定要想清楚,想仔细……”
我第一次听人家说我爱好写作爱好文学,我也第一次听人说爱好写作爱好文学将来可以做作家做文学家!我更是第一听到刘绍棠这个名字和刘绍棠的写作故事。从邓老师房间回到教室,我思潮翻滚,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神童作家刘绍棠的形象一直在我脑海中萦饶……现在回想起来,我心田里的那颗文学种子,或许就是高二班主任邓老师那天给种下的!其实,那天邓老师除了鼓励我写作外,还告诫我除了学好语文,数、理、化同样重要,要认真学好,不能偏废。
邓老师的代数课讲得很好,枯燥的数字和公式,他竟然讲得诙谐风趣,妙趣横生,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我的代数成绩在班上一直排在前5名。当然,我的理化成绩同样很好,虽不是每次考试获第一,但一直能保持在班里前10名。而且,化学老师还指定我做了一年化学科代表。语文是我的强项,考试成绩自然在班里属前三。语文老师经常拿我的作文在课堂上作范文讲评,学校组织的几次作文比赛,我都能进入前三名。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与班主任接触的增多,同学们发现,邓老师不像刚认识时那样严厉的让人害怕。课后,他还挺慈祥挺和蔼,有时甚至很温柔!于是,下午课外活动时,或吃过晚饭上晚自习之前的空闲时间,同学们便会仨仨俩俩到邓老师房间去,谈天说地。邓老师一边叭哒叭哒吸着自己卷的喇叭烟,一边跟我们海阔天空神聊,有时说一些学习上的事,有时说一些社会见闻、人生经历、名人掌故和为人处事的道理……从而让我们学到了很多课堂上学不到的东西。
那时候的高中二年制,没有高三,没有高考,上大学是推荐,美其名曰“工农兵学员”。大部分高初中毕业生,城市户口的就要下放到农村,成为“下放知青” ;农村户口的则回到农村当农民,称为“回乡知青” 。有背景的,“下放知青” 就可以招工回城,或当工人、或当干部、或推荐上大学当“工农兵学员” ;“回乡知青” 则或当大队干部、或当公社干部,少而又少的“回乡知青” 被推荐上大学当“工农兵学员” 。
转眼,一个学年过去了,我们就要高中毕业了,同学们将各散东西了!我们这些16、7岁的少男少女,像即将失去母亲的孩子,大多都懵懵懂懂,茫茫然然,不知所措。我则更甚!。
我不仅一无背景二无后门可走,更糟糕的是,我家成份不好,对于高中毕业回到农村之后的路,我不仅茫茫然然,而且十分恐惧!我不知道回到农村之后等待我的是什么?我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因而临近毕业前的一个月里,我基本上陷入了一种忧心忡忡,惶恐不安,末日来临的境地。就在离校前两三天的一个晚上,邓老师把我单独一人叫到他房间,并且关上门窗,插上门栓,让我坐在木椅上,还给我倒上一杯开水,卷好烟点燃后吸上一口,紧蹙着双眉对我说:“你的家庭情况我知道,我很想帮帮你,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师,什么忙都帮不上。回到农村后,你可能比其他同学更艰难,甚至会碰到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幸好你的文笔不错,我希望你回去之后坚持学习,多看书,多练笔,无论遇到什么艰难困苦,都不要放弃写作,你的文笔练好了,迟早会有用的。”我忐忑地答道:“谢谢老师,我尽量做到!”邓老师把烟掐灭,站起身后又说:“等一下可能又有班上的同学来,我不能跟你讲太多太久,记住我说的话。”我点点头,站起身正准备朝门口走去,邓老师一把将我榄入怀中,用手轻轻地在我背上拍了几下,说:“记住我说的话,千万不要放弃写作,任何情况下都不要放弃,坚持下去,对你会有好处的。”说到这里,感觉他把我搂得更紧了。突然,好像有两滴水掉到了我的颈勃子上。只听见邓老师很沉重地说:“孩子,不要怕!记住我的话,坚持写作,不要放弃。去吧,我相信你!”然后,他轻轻地把我推到门边,我打开门,回过头去看见邓老师用手背在擦眼睛。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一溜烟跑到操场上没人的角落里,泪水横流……
高中毕业回乡务农后,我再没有看见过邓老师。恢复高考第二年,我考上了师范学校,之后也成了一名老师,在自己老家的中学教了一年,又调到壬田中学教了两年。1983年秋我调入了县一中。开学后,我听说邓老师退休后被反聘回县二中教高中,我特地去二中找到邓老师房间看望他。邓老师听说我调进一中教语文了,先是为我高兴,后来又为我担心,他说:“你中专毕业能到一中去做老师,固然很不简单,但一中高手林立,名师汇萃,竞争激烈,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相对复杂一些,如果是二中就会好一些,不过,我相信你会处理好的。”后来,我又两次去看望过邓老师。再后来,因工作逐渐繁忙起来,再也没有看见过他老人家。甚至,邓老师什么时候离开二中的?什么时候驾鹤西归了?我一概不知。
如今,邓老师早已作古。如果说当年恢复高考,我能考上师范学校,后来做了一名受人尊重的老师;再后来,只身闯荡深圳,在深圳做了10年临聘记者,写了不少新闻作品;2004年又在深圳南山某公办学校做了一名老师,主编出版了两本学生作文集,我在教学和写作上还能取得一点点成绩,并且退休后,年过六旬依然笔耕不缀地做着文学梦,这和读高二时邓老师在我心田播下文学种子、并对我悉心关爱和谆谆教诲是绝对分不开的,邓老师对我的恩情,比山高,比海深,永远烙印在我的心中,我一刻也不曾忘记!
(本文发表于2020年《伶仃洋》冬季号)
作者简介:
阙腾桢,从事高中、初中、小学语文教学、教育工作二十多年,还从事过政府公务员、报纸杂志记者和编辑等工作,现为深圳作家。阙老师,经历多,阅历广,教学经验丰富,看问题深刻,有独到的见解,课堂教学质量水平高。他的学生有副市长、各局的局长、有各行各业的精英等!
阙老师是深圳市文学学会会员,深圳市龙华区作协会员、深圳市南山区作家协会会员。参加过鲁迅文学院函授学习和短期培训班学习。陆续在国内报刊杂志上发表过《脸上有疤的姑娘》、《地位》、《珍姐》、《白手帕 花手帕》等中短篇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和新闻作品200余篇。2017年7月散文《故乡的荷花》获第四届中外诗欹散文邀请赛二等奖,2017年12月 散文《端午节的记忆》获第三届“中华情” 全国诗歌散文联赛金奖和最美散文奖。2018年11月散文《福田蝶变散记》获深圳市福田区首届“莲花山杯” 散文征文大赛优秀奖,2018年12月散文《深圳观澜版画村探源》在深圳市龙华区“发现龙华之美” 征文比赛荣获三等奖。主编并出版《同乐小创客》和《同乐雏鹰初展翅》小学生优秀作文集两本。近一年发表散文10余篇。2017年7月被聘为中国散文网特约编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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