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多年来，在试图提振其长期疲软的经济增长时，日本一直紧盯着该国央行眼中的神奇公式：通胀走强，日元走弱。但事与愿违。尽管利率处于最低水平并且有大量财政刺激措施，通胀始终未能达到政府的保守目标。工人工资停滞不前，增长依然乏力。

现在，日本突然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但不是以它想象中的方式。

虽然总体通胀仍然温和，但食品和能源成本正在迅速上升，这不是因为需求增加，而是由于与大流行和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相关的市场动荡。日元兑美元汇率已跌至20年低点，自9月以来跌幅超过18%，令日本企业感到不安。

随着各国都在努力摆脱大流行带来的经济打击，日本在这一方面落后于其他国家，而这两种力量对这个世界第三大经济体构成了又一挑战。日本消费者几十年来习惯了稳定的物价，价格上涨已经吓坏了他们，而疲软的日元看起来似乎会抑制国内需求，而不是刺激国外需求。

“日元贬值正在冲击经济的最薄弱环节，”曾在日本央行政策委员会任职的野村综合研究所经济学家木内登英表示。他说，家庭“面临着每件进口商品的价格上涨”，“即使在实际通胀之前，这种情况也在削弱消费者信心。”

对日元贬值的担忧反映了日本经济在过去十年中的逐渐转变。

在以前的经济时代，当日本是一个制造业超级大国时，日元贬值本来是值得庆祝的，它使日本出口到国外的商品更便宜，增加了海外收入的价值并吸引了外国投资。

但现在，出口对日本整体经济的重要性已降低，寻求避免贸易限制并利用廉价劳动力成本的公司已开始在海外生产更多产品，从而降低了汇率对其利润的影响。

日本央行1月发布的一份报告发现，尽管日元疲软继续对经济有所帮助，但其对出口的积极影响在大流行之前的十年中已经减弱。然而，它对通货膨胀的影响在同一时期有所增加。

高盛首席日本经济学家马场直彦表示，大流行和乌克兰战争很可能放大了负面因素并削弱了正面因素。由于中国制造业停工和更广泛的物流混乱，以及战争对乌克兰小麦和俄罗斯天然气和石油出口的影响，价格一直在上涨。

对资源匮乏、高度依赖进口燃料和食物的日本来说，日元贬值将本已很高的价格推得更高，一些必需品的成本上涨百分比达到了两位数。消费者面临朝日啤酒十多年来的首次涨价。一个品牌的便利店鸡肉出现了35年来的首次涨价。

马场表示：“从出口商的角度来看，日元贬值应该是有利的，但对其他人来说，应该是中性或负面的。”他补充说，国际游客可能渴望利用汇率优势，但由于日本决定继续禁止国际游客，进一步降低了货币贬值的潜在益处。

日元疲软的原因有很多。日本经济在大流行期间步履维艰，大宗商品价格飙升迫使进口商出售更多日元以换取美元来支付账单。

但专家表示，主要原因是日本坚持将利率维持在接近零的水平，即使以美联储为首的其他央行在大幅提高利率。

由于投资者寻求更好的回报，不断扩大的价差引发了购买美元的热潮。外流似乎可能会继续。

之前，美联储将利率提高了半个百分点，这是20多年来的最大涨幅，并表示打算继续提高借贷成本，以期为美国繁荣的就业市场和工资上涨引发的快速通胀降温。

相比之下，日本的工资几乎没有变化，该国的高就业水平保持相对稳定。这意味着日本的通胀率——总体上仍低于政府2%的目标——很可能是由战争和大流行引起的供给方面问题驱动的，而不是由旨在增加需求而设定的低利率驱动的。

理论上，日本央行可以通过提高利率来遏制日元贬值。但日本银行行长黑田东彦——其任期将于明年4月结束——似乎将坚持他的政策，他需要看到，通胀在规模和质量上都达到近十年前他得到时任首相安倍晋三提名时所设想的水平。

这种想法认为，由消费者需求驱动的适度通胀将创造经济扩张的良性循环：公司利润将增长，刺激投资、工资涨幅和国内消费。

4月下旬，黑田东彦加大了对低利率的承诺，增加了日本央行购买政府债券的力度。该公告之后发生了日元抛售。

洛约拉马利蒙特大学研究日本货币政策的政治学和国际关系教授吉恩·朴（音）表示，即使黑田东彦想加息，这样做也可能引发一连串的经济后果。

吉恩·朴说，日本已经开始依靠大笔支出来刺激经济，而加息可能会使这种做法更难以继续下去，并使日本的国债——相当于其年度经济产出的250%以上——更难偿还。

尽管经济学家对这种债务水平是否可持续存在分歧，但政策制定者并不热衷于放手一搏。

“高通胀在政治上是有毒的，而试图纠正它的良药，也是一颗极其苦涩的药丸，”吉恩·朴说。“如果他们提高利率，那也将不受欢迎。”

与黑田东彦一样，日本首相岸田文雄没有理会对日本央行应寻求通过提高利率来强化日元的建议。

相反，他试图通过更多刺激措施来应对价格上涨。今年，议会已经批准了几轮旨在降低天然气价格的日本石油公司补贴。4月，立法者宣布向有孩子的家庭提供额外一轮补贴和一笔约合380美元的现金。

一些政界人士建议，日本央行可以通过货币市场干预来支撑日元的价值，出售自己持有的美元以提振日元。但研究日本贸易和货币政策的南加州大学国际关系教授片田纱织表示，这个代价高昂的提议不太可能产生太大影响。

“如今央行已经放弃了市场干预，”片田纱织说。“整个市场变得如此之大，以至于实际干预并没有改变它。它可能会产生几天的改变，但不会改变趋势。”

她说，由于没有什么切实可行的选择，日本可以尝试做的一件事就是“发表日元升值讲话”，即官员们召开正式的新闻发布会，让市场相信他们将保护日元的价值。然而，她说，“这需要美国和欧洲的其他合作伙伴的帮助，”而且他们忙于处理自己的经济问题，没有过多精力考虑日本。

“他们目前不太关心日元贬值的问题，”她说。

东京庆应义塾大学经济学教授、前日本央行董事会成员白井小百合表示，这意味着日本可能需要努力撑住，直到情况好转。

美国的利率“不会永远扩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