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心的等待》《风雪夜归》《我是怎样成为英雄好汉的》《杭州路十号》
发布于 2021-09-04 18:02
耐心的等待
亨利希·施颇尔
从前有个年轻的农夫,他要与情人约会。小伙子性急,来得太早,又不会等待。他无心观赏那明媚的阳光、迷人的春色和娇艳的花姿,却急躁不安,一头倒在大树下长吁短叹。
忽然他面前出现了一个侏儒。“我知道,你为什么闷闷不乐”,侏儒说,“拿着这纽扣,把它缝在衣服上。你要遇着不得不等待的时候,只消将这纽扣向右一转,你就能跳过时间,要多远有多远。”这倒合小伙子的胃口。他握着纽扣,试者一转:啊,情人已出现在眼前,还朝他笑送秋波呢!真棒嗳,他心里想,要是现在就举行婚礼,那就更棒了。他又转了一下:隆重的婚礼,丰盛的酒席,他和情人并肩而坐,周围管乐齐鸣,悠扬醉人。他抬起头,盯着妻子的眸子,又想,现在要只有我们俩该多好!他悄悄转了一下纽扣:立时夜阑人静……。他心中的愿望层出不穷:我们应有座房子。他转动着纽扣:夏天和房子一下子飞到他眼前,房子宽敞明亮,迎接主人。我们还缺几个孩子,他又迫不及待,使劲转了一下纽扣:日月如梭,顿时已儿女成群,他站在窗前,眺望葡萄园,真遗憾,它尚未果实累累。偷转纽扣,飞跃时间。脑子里愿望不断,他又急不可待,将纽扣一转再转。生命就这样从他身边急驶而过。还没来得及思索其后果,他已老态龙钟,衰卧病榻。至此,他再也没有要为之而转动纽扣的事了。回首往日,他不胜追悔自己的性急失算:我不愿等待,一味追求满足,恰如馋嘴人偷吃蛋糕里的葡萄干一样。眼下,因为生命已风烛残年,他才醒悟:即使等待,在生活中亦有其意义。他多么想将时间往回转一点啊!他握着纽扣,浑身颤抖,试着往左一转,扣子猛地一动,他从梦中醒来,睁开眼,见自己还在那生机勃勃的树下等着可爱的情人,然而现在他已学会了等待。一切焦躁不安已烟消云散。他平心静气地看着蔚蓝的天空,听着悦耳的鸟语,逗着草丛里的甲虫。他以等待为乐。
风雪夜归
何蔚萍
早归者与晚归者的心理是不一样的。她是个晚归者,街上早已冷冷清清,多的是风、是雪、是脚印。
拐过这个弯,就可以看到大门了,她觉得心跳得很急,但愿不会关着门。但愿……她觉得手脚冰凉。在大街的拐弯处,在雪花萦绕的惨淡的灯光下,大门紧紧地闭着。她拉紧了围巾,向目所能及的地方张望了一番,希望大院里还有一个跟她一样晚归的人。但一个也没有。
只得叫门了。她绕着墙走过去。叫谁呢?金娣是她最好的朋友,可上个月出嫁了,要是在上个月看这场电影就好了,她立刻觉得自己好笑。算了,叫刘安婶吧,在大院里,打招呼她最亲热,可她嫌这胖老婆子势利,平常是不大搭理她的;那是好多年前了,她读完高中被下放,妈妈难过得哭了,刘安婶却说:“你下放以后就是贫下中农了,以后生了伢儿也是贫下中农了。”后来她招工回城。这刘安婶对她并不坏,可她总忘不了那句话,不能叫她,再说既然平时没交往,现在打搅人家也不合适。-
那么只好叫马平平了。这个十四岁的男孩,父母在外省工作,他跟姥姥住。打小时候起,他就总缠着她讲故事,她也不叫他失望。她瞅准了平平家的方向,她像是第一次发觉,墙头怎么这么高哇!声音该传不进吧?唉,就传进了又怎么样呢?十四岁的孩子,哪怕在旁边敲大鼓也不会醒的。
那就叫平平的姥姥吧。那是最慈祥不过的老太太了,全院里也就她最关心她的婚事,三天两头要给她介绍对象。但她却“对”得怕极了。那些衣冠楚楚的小伙子的审视的目光,能把她的人看矮了一截,她心里很痛切地感到了悲哀,她在广阔天地里磨去了最美好的年华,人说,十七、十八无丑女,可她,已经三十岁了,如果再年轻五岁,那怕三岁呢,她也要争取一下。她并不笨;可现在,都晚啦,就像去看这场电影,不防门已关上一样。那么,就听天由命,随便找一个,她又不愿意;于是人们背后都讲她会挑剔,只有平平的姥姥没讲过,可是,叫这六十多岁的老人深更半夜的冒着大雪来给自己开门,这万万使不得!
她觉得很冷。才发现雪更大了,风更紧了,近处远处,都是白茫茫的世界。当看到大街尽头时,有个黑点朝这边走来。她的眼睛猛然睁大,如果是大院里的人该有多好啊!她一定会对他说一千声一万声的谢谢,不管他在不在意。
终于走近了,一个提篮子的中年人。但他丝毫没有进大院的意思,匆匆过去了。
她真想顿脚,真想诅咒。不知是诅咒那人,还是诅咒自己;是诅咒天气,还是诅咒运气。她眼巴巴地盯着他的背影,一时充满了羡慕。
他是提着东西的,回家一定有人给他开门,是母亲、是妻子?那家,一定是温暖极了的。她也有家、有床、有被、有炉子;尽管有点孤独,却是暖和的,然而她进不去,咫尺天涯,该死的电影。
她不能设想在门外过一夜。喊吧!笼统地喊,谁愿意谁来开。她发誓,不管开门的是谁,以后都要对他很好很好。
她终于放开了嗓子,并用手去捶,“开开门——”
吱的一声,门开了。
原来门并没有关上。
我是怎样成为英雄好汉的
马尔季杨诺夫
已经深夜十一点多了。胡同里僻静无人,一片漆黑。只是远处出现了三个黑色的人影。
“可能是流氓,我们绕到那边去吧。”列娜低声说着,紧紧靠在我的身上。
“没什么,不要害怕,你不是一个人!”我回答说。
当我们走到这三个人的身旁时,他们中的一个撞了我的女伴一下。我停下脚步,厉声喝道:
“听着,你非道歉不可,混蛋!”
那人刹时慌了手脚,但很快就转过身去对自己的同伙说:“哥们,这个没吃饱的家伙要求咱们道歉!”
三个小伙子放声狂笑。
“我这就来道歉!”一个小伙子说着,向我走来,列娜尖叫起来。
他抡起拳头打来,但我闪开了,反过来一拳揍在他的脸颊上,小伙子“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
那两个人中有一个扑过来搭救自己的同伙,但同样被我一下子打倒在地。第三个人手中的什么东西闪着凶光。
“刀!”列娜惊叫一声,就用手捂上了脸。
我用敏捷的拳式击落流氓手中的芬兰刀,并狠狠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打得他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怎么样,是叫警察还是叫急救车?”我平静地对被打倒的敌手说。
那三个家伙在痛苦地呻吟着。
“好吧,我饶了你们,滚吧。但是以后得放老实些!”我重新挽起列娜的胳膊,宽宏大量地说。
“瓦季克,你简直是个英雄!好汉!”她激动而兴奋地高声说,“可是你的外表这么瘦小,虚弱……哪儿来这么大劲儿?”
“这个嘛,早晨坚持体育锻炼。”一路上列娜对我赞不绝口,而且在告别的时候还温柔地吻了我。
同她分手后,我急忙转过街角,那儿有人在等我:“喂,瘦猴,付酬金吧!”
我掏出事先讲好的十个卢布,但他们不满意地嘟囔道:“不行!再添一瓶酒!”
“这可是我们讲好的。”
“讲好你不用力打。可你那么用劲揍在我的颧骨上,说不定明天我要开病假条呐。”
我不再讨价还价。说实在的,刚才我的手是重了些……
杭州路十号
于德北
我讲一个我的故事。
今年的夏天对我来说很重要。
随着待业天数的不断增加,我愈发相信百无聊赖也是一种合理的生活方式。这当然是从前。很多故事都发生在从前,但未必从前的故事都可以改变一个人。我是人。我母亲给我讲的故事无法诉诸数字,我依旧一天到晚吊儿郎当。
所以,我说改变一个人不容易。
夏初那个中午,我从一场棋战中挣脱出来,不免有些乏味。吃饭的时候,我忽然想出这样一种游戏:闭上眼睛在心里描绘自己所要寻找的女孩的模样,然后,把她当做自己的上帝,向她诉说自己的苦闷。这一定很有趣。
我激动。
名字怎么办?信怎么寄?
我潇洒地耸耸肩,洋腔洋味地说:“都随便。”
乌——拉——!
万岁!这游戏。
我找了一张白纸,在上边一本正经地写了“雪雪,我的上帝”几个字。这是发向天国的一封信。我颇为动情地向她诉说我的一切,其中包括所谓的爱情经历(实际上是对邻家女儿的单相思),包括待业始末,包括失去双腿双手的痛苦(这是撒谎!)。
杭州路10号袁小雪。
有没有杭州路我不知道,也不必知道。我说过,这是游戏,是一封类似“乡下爷爷收”的信。信寄出去了。我很快便把它忘却。
生活中竟有这么巧的事,巧得让人害怕。
几天之后,我正躺在床上看书,突然一阵急切的敲门声把我惊起,我打开门,邮递员的手正好触到我的鼻子上。
“信。”
“我的?”我不相信是因为从来没有人给我写信。
杭州路10号。
我惊坐在沙发上,仿佛有无数只小手在信封里捣鬼,我好半天才把它拆开,字很清丽,一看就是女孩子。信很短:谢谢您信任我,向我诉说您的痛苦。我不是上帝,但我理解您。别放弃信念,给生活以时间。您的朋友雪雪。
人都有良心。我也有良心。从这封信可以知道袁小雪是个善良的女孩子,欺骗善良无疑是犯罪。我不回信不能回信不敢回信。这里边有一种崇敬。
我认为这件事会过去,只要我再闭口不言。
但是,从那封信开始,我每个月初都能收到一封袁小雪的信。信都很短,执著、感人。她还寄两本书给我:《张海迪的故事》《生命的诗篇》。我渐渐自省。
袁小雪,你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
我渐渐不安。
四个月过去了,你知道我无法再忍受这种折磨。我决定去看看袁小雪,也算负荆请罪。告诉她我是个小混蛋,不值她这样为我牵肠挂肚。我想知道袁小雪是大姐姐还是小妹妹还是阿姨老大娘。我必须亲自去,不然的话我不可能再平静地生活。
秋天了,窄窄的小街上黄叶飘零。
杭州路10号。
我轻轻地叩打这个小院的门,心中充满少有的神圣和庄严。门开了,老奶奶的一头花发映入我的眼帘。我想:如果可以确定她就是袁小雪,我一定会跪下去叫一声奶奶。
“您是?”
“我,我找袁小雪。”
“袁?——噢,您就是那个——写信的人?”
“是,是他的朋友。”
“噢,您,进来吧。”
我随着她走过红砖铺的小道走进一间整洁明亮的屋子里,不难看出是书房。就在这间屋子,我被杀死了。从那里出来,我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她不在么?”
“……”她转过身去,从书柜里拿出一沓信封款式相同的信,声音蓦然喃喃:“人,死了,已经有两个月了,这些信,让我每个月寄一封……”
我的血液开始变凉。这是死的征兆。
“她?”
“骨癌。”
她指了指桌子让我看。
在一个黑色的木框里镶嵌着一张三寸黑白照片。照片是新的。照片上的人的微笑很健康很慈祥。照片上的人,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爷爷。
他叫骆瀚沙。
他是著名的病残心理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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