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诗人》公众号【总第2702期】河南诗人诗选之二十六 自语(9首) 吕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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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　征

总有一天，我想我能忘记你。

像深秋的杨树，剥落最后一片外衣。

《萨福》苏醒在灯光里。第284页。赫然的

睫毛！一个趔趄，漫天大雪。

我任你翻阅。你却错过我身体里的

小小女童，她眼中流浪的蓝雏菊灯笼。

那时，你一个眼神就是一场雨。只有我知道：

这张白纸是如何被碾碎在花开的大地。

想你就如同冬日阳光下

一团盛放的雪白棉花。

想你就如同想念我自己——

自己的眼睛，嘴角，喉结，小拇指，

指尖浅浅的疤……

我想起，也许你已忘记了我。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多么遗憾不能亲口向你诉说，此刻

这麦浪之上涌动的幸福，和

一只蚯蚓的悲戚——

走下电梯，身边那么多人，

每一个，都不像你。

我想找个人，陪我一起吃烤羊肉串，喝啤酒。

初夏的黄昏，天这么阴，房间坠满了雨。

我想找一个人，最好是女子。

羊肉串多撒些辣椒，啤酒要冰镇的。

任焦糊的烟雾，填埋掉孩子和文字之间，

那些从不喊痛的裂缝和深渊。

我想找一个女子，与我相对而坐。在初夏

沸腾的夜市，各自折叠内心的纸鹤。

翻遍手机，指间的名字盐粒般散落清水。

一顿臆想中的晚餐，隐入汽笛。

好像无数个深夜，一个潮涨潮落的身体，

清晨醒来，不留痕迹。

散落的发丝，被镜子纠缠。针尖没入

海绵：两泓深潭，一朵桃花。

酒是一艘船，彼岸早已沉陷泥沙。传说中的红绳，

　牵出

一段皮影。灯光与烛火，干杯于同一叶浮萍。

柳絮衔来蔷薇，卵石叩响校园的门环。小径的

尽头，你托起我的腰——一株萌芽的青草。

五月的广场，奶茶低吟着麦香。蜻蜓把我们载远，

长廊回旋在指尖。风吹过来，一匹月白的丝缎。

打开，又关闭。木桩楔入大地，我吞咽手机。

酒杯饮下了你，狼再一次跃出雪野——

我以为我会泪流满面。夕阳折过阳台的玻璃，

撒落地板，像一句温暖的遗言。

四月，她跃出草丛。

不是蝴蝶，虽然蓝紫色的翅膀

掀起细细波浪。爱上了风。她，她们。

却飞不出自己的手掌。

那年，我蘸着雨水给你写信。

冷风在她胸口颤抖。翻过围墙，

相片的体内流失了湖水。

神秘园里①，荒草吞噬落叶和星光。

箭在弦上，梨子悬于塔顶。

风筝远过“永远”，结局委身于残丝。

她仰起脸，阳光开出三瓣。

卵石滑落水底，轻轻闭上眼睛。

偶尔还会回到华山，回到那声

未曾点燃的呼喊。梦里，她变成

一把钥匙。那遗失了的锁，

再也找不回来。

　　注释：①爱尔兰风笛演奏曲《漫步神秘园》。

正擦桌子。无意间一瞥，它

揪住了我——在纸团、菜叶和塑料袋子中间，

一只落水的鸟儿。它挣扎、呼喊，

奋力向上攀爬。乳白的翅膀，在我心里

掀起疼痛的巨浪。想去拉它一把，却

电击般动弹不得——我，我们，

多少时候，不也同它一样？洁净的身体

不得不被这无常的命运，在泥淖中

推来搡去。

前生，家住西洲。在上岛，咖啡

开出丝绸，我是真的，看到了乌桕。 

南塘已秋。你的衣衫，青了莲子。我张开

手掌，却并不是红豆。而那方锦帕，究竟是 

遗落在哪里？海水梦悠悠。一整个冬天，

只余下三杯酒。最后一杯，披着冰雪的盖头。

前生，早已随了那枝梅花。落下来，今生

也不过是297条短信。隔着半杯清水， 

你再次，再次向我挥手。鸿飞满天。亲爱的，

我们，谁都不要说，再见。

昨夜，又梦见他。其实梦不梦见

都一样，天清如薄荷。你骑自行车上班，

风在耳边淘洗沙子，蒲公英哼起了歌。

辛夷。迎春。碧桃。红叶梨。你拈枚绣针

点读花开的次序。数到露珠，鸢尾兰再次亮出

碧绿的剑。你一颤，满怀紫色的星星

倾入草丛。在春天，找寻春天。蜜蜂用阳光

涂抹栅栏。你被置换了的身体，不及失血的花瓣。风

继续在空中播撒糖粒。

长长的路，长不过一声汽笛。鸟儿轻叩

指盖，树梢浅浅的留白。就好像：你已离去，

　他还未曾到来。

我望着你。果实隐于叶片，这使我感到

安全。当他们起身，敬酒或者交谈，

　我坐在他们身后

望着你。仿佛草原之上，一只孤独的狼

对于初升圆月的仰望。我不仰望你。你是我胸口

碎裂的瓷片，我是乍然入水的银鱼。多么幸福，

　我竟可以

如此近距离地望着你，如同怀抱自己归来的孩子

　——你

还是喜欢蹙眉，喜欢肉片，喜欢把头扎进盘子，

咀嚼成认真的小熊。你在我右边的右边。

　更多时候，

我望着别处，我只能以望别处的方式来望你。

　再也不能

回到以前：你我临窗相对而坐，砂锅炖的

　羊肉冬瓜汤，

你多么喜欢。暮色抛锚了竹筷，我望着你——

骄阳吮吸大地。哦，我不得不再次用手掌安顿心跳

和呼吸。深秋的枝头，柿子拼尽最后一丝气力。

我望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