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人民的生活还好吗?
发布于 2021-10-08 10:33
(一)
这是一个被很多人传过的关于北京人的小故事——
在北京南三环的玉泉营旁边,有一个能容纳上千人的菜市场。每天清晨,三环路上的车辆多了起来,菜市场的吆喝声也会大了起来。
烟雾弥漫的大棚式菜市场,除了清晨的蒙蒙细雾,还会交织着卖油炸饼、卖面食早点的小摊贩上所飘出的屡屡油烟。排排早点摊,供应着上千号的菜市场卖菜人的早点。早点摊上的老板们,除了相当部分是外地来谋生之外,北京当地人也乐于此业。
“来了——炸酱面一碗,外加葱油汤。”
“三块,交钱。”
“哪来的?天津吧。”
“咋知道?”
“这道口就直通着天津呢。”
“常来首都?”
“来的少。”
“(干)嘛工作?”
“也做点小买卖。”
“啊,你们天津人民的生活,还好吗?”小小摊点业主,那种“领导式”的关心与问候,充分显示,他,就是一位“大首长!”
(二)
来京已六载,类似于玉泉营小摊点老板的语调和问话,我已是闻之不怪了。
初到北京,听到一两句“领导式”的问话,十分诧异,也觉得新鲜。然而,听得多了,便有所寻思。出租车上,出租司机爱跟你聊,侃大山是司机们的兴致。期间流出的言语,“领导式”的发问或问候,会让你感觉身边这位司机就是位大首长。
北京人爱管闲事,社区街道里的大妈,碰到点小事,可惹不得。如果有点小纠纷,退休大妈即便只是个中间调解者,也得把你审问个够。大妈面对你的眼光,似乎是,你就是个阶级敌人!爱管闲事的北京人带给外地人的好处,是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问路,北京人一定热情得让您十分感动。感动之余,还会觉得您遇到的是个“领导。”
当然,说不定那指路人,原来还真是个领导,没准退休前就是个司长、局长之类的。
(三)
每年的十一月,北京就将进入冬季,春暖花开已是转眼第二年的五月了。刚来时,住在机械部的“筒子楼”里。十几平米的小房间,门一开,便是一个走道。走道幽长,杂物、家什堆放两边。走道上来回走去,总会有“咚、咚”的响声。一楼层会有一到两个小厕所。这种楼,当年各部委机关建了许多,现在大都用于出租,俗称“筒子楼”。住在“筒子楼”的人,现在是我们这些租客,过去是楼的主人,他们就是中央机关各部委的工作人员。
当春天的脚步走进“筒子楼”的时候,“筒子楼”一定还会保留冬天的痕迹。
阳台上,有些楼层还堆着冬天未吃完的大白菜,大白菜三到五分钱一斤,每年至入冬,各家都会储备许多,堆放在阳台上。漫长的冬季,阳台变成了一个天然的冰柜,家家户户不仅储藏大白菜,其他食物、食品也都装在箱子里,摆在阳台上。
“筒子楼”住满一年后,转至三元桥的一个新社区。租金贵些,但已是宽敞明亮的两居室了。北京风大,扇形的楼面更会将西坝河的风卷成了旋风。不管冬天,还是夏天,风总是不断地吹。
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我拎了一桶水,洗刷自己的桑塔纳小车。楼道里走出了一位约莫六十多岁的老大爷。一看便知,是一个地道的北京大爷。他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地踱着步。
“早上好!”
“好,好嘛。”老大爷回着,继续前行。
大约一百米的远处,有一辆天津大发小面包。面包车挂着一条长条红色布块,布块上写着“高价收购各类古旧物品,宫廷御用品、皇帝赏赐品”。老大爷脚步的方向,便是这辆天津大发。只见他右手托着一个烟嘴壶,左手拎着一个鸟笼子。笼子里的鸟儿时不时与他有些对话。
老大爷的步子响声,离着我越来越远;天津大发的收购者喇叭声,传的越来越近了。约莫半个时辰,我启动了车子,准备上班去。
“上班了?”老大爷乐呵呵地回来了,左手还是拎着心爱的鸟笼,右手的烟嘴壶不见了。
“大爷您的烟嘴壶呢?”
“在这呢!”老大爷拍拍自己的右口袋,鼓鼓囊囊的一口袋钞票。
“大爷您又丰收啊?”
“得哩,我爷爷的烟嘴壶,那是皇上给的!”
皇上的赐品,在北京的皇家后裔人群中,经常是他们摆显和露脸的“玩意儿”。皇家后裔加上沾亲带故,北京有一百万还是三百万人归属其中?我不得而知。金、元、明、清八百多年,他们曾是北京的人口主体。老大爷是他们的后代之后代,他们中有许多优秀者,在回落民间后,依旧出类拔萃。但是,他们中的大部分依旧是、一直是拈轻怕重、五谷不分的。
我来自遥远的江西,那里从来没有过皇城。我的祖辈也可能有皇亲国戚,但是祖上灌输给我们的,要求我们传承的,一代一代,都是必须勤劳、好学与上进。偏远的江西,偏远的福建,占去了四十年的时光。在这些岁月里,我们看到并置身其中的,都是勤恳劳作的农民、勤恳劳作的工人、或是层层叠叠的各类官员等,皇亲国戚鲜见。
生活在北京,我猛然发现,竟有一个如此庞大的人群。他们出身贵族世家,长在皇城根下,终生养尊处优,终身不劳而获。即使已到当代,他们中的许多人,依然是游手好闲,终日与鸟笼与小狗为伴,不知工作为何物;即使没有了皇粮吃,他们的家藏玩意儿,用于变现也足以衣食无忧。我从老家带来的“不劳动者不得食”之观念,在北京,并非人人有之。
(四)
城区郊区两地居住,每周往返一到两次,又使我有了新的发现。
刘萍是我的一个江西老乡,她先生是个地道的北京人,公婆是满族正黄旗。在西单附近有一套百来平米的小平房。
“我要借点钱。”刘老乡向几位要好的朋友伸出求援之手。
大家都解囊相借。她用几十万借款购买回迁房。西单的房子被拆迁,给他们的安置房已是在六环郊外了。刘老乡的公婆实在不愿意到离故宫更远点的地方居住,因为故宫曾是他们上辈当过差的地方。几十万元的借款买了回迁房,这对刘老乡来说,已是很幸运了。毕竟,在上世纪末,能拿出或能借来几十万款项,在城区购买回迁房的不多。大部分被拆迁的“老北京”,只能是按照拆迁安排,以城区的小房子,换郊外的大房子。
如此一来,世代的“老北京”,便成了新一代在郊区居住的“新北京”。城区中心腾出来的新建的大片大片建筑,大多是为了彰显这一大都市气派的新楼盘,新商厦、新酒店、新写字楼等等,过去在此居住的主人——“老北京”,已日渐稀少。
“新北京”来自全国各地。全国各地的人,以其才智或是財气,快速地充填着北京的核心区域,成了北京核心区域的新主人。新主人一批批的涌入,成了北京这座古城的新鲜血液。而地道“老北京”,则渐渐边缘化。刘老乡的先生虽然在西单保住了一套房,但她先生退休后,仍然只能和她的公婆安居于郊外,因为哪里的生活成本较低。
(五)
长安街上,北京饭店的对面有一座办公楼,是纺织工业总会。它的前身是国家纺织部,在其撤并之后,腾出了不少的办公场所用于出租。来到北京,办个公司,同样是我的兴趣之一。公司注册了,要有员工。面向社会招聘员工,而且是批量地招聘员工,也是从在纺织总会所租的办公室开始的。
“底薪八百够不够?”
“可以的,我才刚毕业嘛。”一位应聘者回答。
“每月底薪一千五?”
“太好了!就在你这里干哦。”另一位应聘者回答。
这是我在京经营公司第一次招聘的两位员工,一位是北京女孩,一位是湖南女孩。此后,在北京的日子里,在长安街办公、在西坝河办公、在东三环南路办公等等,员工一批一批的进来,又一批一批的离去。公司从最早的一个,到三个、五个不同类型的,渐渐地员工增加到几十名。
南来北往的员工,让我真正了解和体会到北京作为一座都城,在全国的中心位置,且由此而产生的吸引力,是如此之强劲,如此之持续。也由此,对北京的人群和外地的人群有了更直接更实质的交往。
一般而言,北京的人群大致分为几类,一是国家机关,如:各部委办局,当然也包括准国家机关,例如各协会、医院、高校等事业单位。这一群体中,“老北京”不多,大部分来自全国各地,例如高校分配而至,高级一点的干部,多从地方国家机关调入;第二类是北京市的老居民。老居民多在北京生活有两代或多代,这一群体中,明、清皇朝的皇亲国戚及其后裔居多。常常碰到一两位“老北京”,便会跟你叨唠着自己的叔叔,或者是舅舅,要么在中央工作,要么在国务院工作。甚至他还会很神秘的告诉你:昨天他刚刚和某个副总理共进了午餐!把外地人唬得目瞪口呆,竖然起敬。这种虚张声势的谎言有时被揭穿,他便会淡淡地解释说:“没啥,我就这样,习惯呗”。第三类人群,便是遍布在京城大大小小街道或写字楼里的如我辈之类的公司人员。这些大小公司,人群的流动性最大。可能除了旅客、游客,流动最频繁的,就是公司职员了。而公司的职员中,外地人和当地人,无论是思想观念、还是行为方式,都差异明显。
吴晓敏来公司已有三年了,她的工作是抄写员。每天的业绩计量,是抄写信封多少个,除了基本工资,抄写的信封超额了,便有提成,月薪八百至一千二左右。小吴是典型的“老北京”家的女孩,父亲是交警,母亲是小学教师。
每天早上,她都准时地提前五分钟到岗,与外地来的员工一样,守业又敬业。不同的是,除了本职工作,小吴比外地员工更关心时政,喜好管理。公司的大会小会,外地员工身处异乡,多有腼腆。她则总是理直气壮,发言时底气十足,与外地人在一处,小吴总是居高临下。在她的眼里,外地人来京,即便是在此工作,也是个客人,迟早是要走的,而她心中拥有的,则是首都,她才是首都的主人。北京人看外地人或外省人,要么都是学生,要么就是下级。小吴离开公司时,公司增发她三个月的工资,她不领。
“我一个抄写员,又没有给公司做什么贡献,这钱,我不要。”小吴年龄虽小,甚有豪气。她离开后,公司的同事自觉不自觉的还真都把她当“上级”,遇事必求她。她的热情、开朗和言行中渗出的北京人侠义之气,相当长时间存留在公司。
(六)
外地人来京,除非正式调动入京,或是由高校正式分配到北京工作,比较有保障。否则,想在北京站住脚,得要有相当的耐力和能力。可是,谁不想来北京一试?谁不想在北京有一份工作,有一份事业,并进而成为一个“老北京”呢?有一次,我在从福州返回北京的火车硬卧里,遇到了一对中年夫妇,他们脸上挂着的,满是幸福和喜悦。
“我儿子在北京工作!我们去帮着筹备儿子的婚事!”中年夫妇说明去北京的主题后,关于有一位儿子在北京工作的好处的讨论,装满了一车厢,从福州出发,送到了北京。
然而,也正因为各省、各地,大量新人涌入,北京的职业竞争十分激烈,真正能成为北
京的久居存留者,并非易事。
而一旦真的成为北京人了,心态也会悄然变化。
东西南北都是客,游人如织年年春。我成了一名北京留居者,我也体味了这座城市的风格和韵味。
她的天空也许总有阴霾,她的气候也许总是干燥,她的城市管理始终过于粗糙,她还存留有很多连“人间烟火”都未识的已逝的贵族的皇亲国戚们——种种的不如意,作为暂居者,可能会一连串地冒出许多不满的抱怨。然而,居住在这座都城的时间越长,你越会感到,北京魅力独具——
她有一种音符。在这里居住着集中着全国各类最优秀的精英人才,政治的、经济的、文化的、艺术的以及大批的科学家,他们富于思想,勇于创新。他们弹奏的,是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时代最前沿、最新鲜的旋律音符。
她有一种视野。中国的、外国的,乡村的、城市的,生活方式迥异,价值观念多元。各种人文交流、各类信息汇聚,久居北京,耳濡目染,潜移默化,渐渐地,都会养成一种独特视野。想事情、看问题,其视野的高度与广度,总能引领舆论、引领思潮。
她有一种气质。热情又开朗、大方且侠气。北京人凡事较有章法,从业较知礼节,无论老幼以“您”相称,即便争执,不失气度。
她有一种情怀。她宽厚待人,忧天下之忧、乐天下之乐,笑迎四方客,责任随心带。
“天津人民的生活,还好吗?”当我们时不时调侃北京人的那种“味道”时,能否也应想到,有些东西,恰是我们这些京外人士需要学习的,需要具备的?
不知是否有那么一天,在面对家乡来京的老婊们时,我也会情不自禁的冒出一句:“江西人民的生活,还好吗?”
2015年5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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