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城市的夜(第十二章)

翌日，韩经理开车，带着我和韩瑄直奔郊区。他不用开导航，按照我的描述，韩经理说，他去富安市路过包装厂所在地，那村子名叫鲍家堡子，地方不偏僻，很有发展的地方，十年内有望改造城建。听他说完，我心里很踏实，心情也就放松了，随后，高兴地扯起闲话，问道：“你去富安市干嘛？那地方也有你的生意？我租房那天，听人家介绍说，那一条路从潋城，直通富安市！我就好奇，富安市是什么地方，还专门给它修一条路！”韩经理呵呵地笑，他说道：“富安市是个小城市，不到潋城的一半大，盛产小吃和洗浴娱乐，潋城人喜欢去富安市消费！懂了吗？”我撇撇嘴，冲韩经理后脑壳，翻了翻眼皮，有韩瑄在，我没有再说话！眼睛看向前方，却发现，韩经理从车内后视镜里，看着我笑，我想，刚才我瞪他后脑壳，他应该看到了，便绷不住也笑出声。

韩瑄抬头看着我，问道：“你在笑什么？”我揉搓下他的头发，回答说：“笑你呢！也不和我说话，以后，我工作远了，周末也不能带着你了！”韩瑄夸张地“啊”了一声，说道：“我想你怎么办？”“我有时间会来看你呀！”我安慰他说。然后，又看向后视镜，后视镜里的那双眼睛盯着前方，很认真地开着车。

韩经理的车，跑起来又快又稳，到达目的地，用了不到二十分钟。远远看到包装厂，我就指给他看，他点点头，说，看规模还行！先干着吧！不喜欢就回市内。然后，就拐进村子，我指给他租房的那趟胡同，别看是农村，不论宽窄的街道，都修成柏油路面，很好行驶，就是车身太大，显得路很窄，好在韩经理的技术好，不费吹灰之力开到老俩口家，韩经理按了声喇叭，老俩口正在院子里正收拾白菜，见有人来，茫然地站起，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大概以为儿子回来，又看车子不像！所以，呆站着，满脸的疑惑。我打开车门下来，老俩口才绽开笑容，把院门大打开，让车开进院子。

韩经理下车，站在院子中，好一番“参观”，嘴里赞不绝口，对房子也是满心喜欢，他说，在这住也很好！估计现在没有人家卖房了，要不买一处民宅，闲了，来住一段时间，朋友聚一起，喝点酒也不错！我表示赞同，说道，要不你买一所吧！我住着给你看房，你想啥时间来，就啥时间来，保证干净卫生！韩经理呵呵地笑，说道：“我看行，你留意吧！合适了我就买，房子新旧没关系，反正也是翻盖！”

“那就说好了，盖新房一定要给我留一间！”虽然是开玩笑，我心里，真希望韩经理买一处民宅，来过田园生活多好！

房子得到韩经理的认可，我也就放心交了租房费，又多给老俩口一千元钱，天气马上就转冷了，需要取暖过冬，这房子不用烧煤，屋外的房山下，有地坑，里面塞满劈材、柴草，冷的时候点燃，打开防风门，屋里的地炕就热了，和楼房的地暖异曲同工。我在家烧的都是炉子、大灶，这个“设备”根本不会用，过冬还要依赖老俩口给烧火，取暖的柴禾也都是老俩口备下的，所以，再给一些取暖费。老俩口也很高兴，他们对韩瑄很是喜欢，拿出自己家的干果，哄韩瑄跟他们玩，我趁这时间，和韩经理一起，把房间里稍微归置下，擦抹收拾一遍，为自己发挥了一次特长。

一切都安顿好后，老俩口把房门和大门的钥匙都给了我，我们租赁关系正式启动，但是，我还要回剧场收拾衣物，再买一套被褥，锅碗瓢盆等生活用品。韩经理说，不着急，我先带你溜达一圈，我以为他要带我去村里，找商铺、买生活用品，就带着韩瑄上了车。韩经理却将车开上大道，奔富安市方向行驶。

韩经理驱车带着我和韩瑄，来到富安市，从我租房的地方，开车到富安市，和回潋城中心，路程差不多，富安市的确是小县城，但随处是洗浴、酒店，商业网点也很多，就是没有潋城的商业街奢华，简陋的外表，挡不住内部的风情，这是韩经理给的批语。他带着我们逛这里的商场，果然里面的商品应有尽有，韩经理给我买了一套蚕丝被褥，说是轻身又保暖，是知名品牌，保证不是垃圾棉，连同枕芯、枕套、床单，花了二千多元。不等我反驳，他说，你刚出来没几个月，等你挣钱多了，再还我！我听了也就不好推辞。

之后，又转去买了电饭锅，炒勺，以及相应的用品，我抢先付了钱，韩经理又挑四个盘子、四个饭碗，他说，过日子就要像过日子的样，四是底数，否则，生活没滋味！说完，他拉住欲交款的我，说，你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这里带我和瑄瑄的份，所以，我来付款，你只管做菜，招待我们！见韩经理消费得太多，我不敢再买啥，连声说，够用了，不买了，我们走吧！韩经理答应了，但是他又带我们去吃了一顿饭，是富安市有名的一家“一锅出”。

“一锅出”是朴实而简单的乡土菜，铁锅明火上桌，主食和副食一起炖，食材丰富，又体现当地人的豪放性格。我们人少，没要那么多，这个“一锅出”里，只有红烧肉、排骨，芸豆、土豆，上面贴着几个花卷。打开锅盖时，香味四溢，引得直咽口水。

我家在农村，也烧大灶做饭，芸豆炖土豆，上面贴上饼子，也算是家庭版的一锅出，但绝对没有这一锅出来的好吃，因食材配料不精，我们三人大快朵颐，吃得很有饱胀感。出来时，韩瑄还故意揉着肚子，说，吃撑了，不用盘子吃菜，有点猛撞，吃起来像狼。我听完韩瑄说，低头掩面笑起来，被小孩子说，吃饭成狼状！太不好意思。韩经理却不慌不忙地说：“儿子，刚才吃饭是有一点狼，下次注意形象，不过，人是要学习狼的精神，只有敢于拼搏，才有良好的生存环境，否则，就要饿肚子了！儿子，你说，是饿肚子舒服，还是撑了舒服？”

“都不舒服，吃正好舒服！”韩瑄太小，还不懂太深奥的道理，但是，我懂韩经理灌输他的用心良苦，他怕儿子的未来经不起风雨，而那时，他臂膀撑开的能力，却不能保护到他，所以，他每时每刻都在教导韩瑄，虽然操之过急，还是可以理解，做父母的心情！

连想到自己，没有父母扶持和疏导，一步一步艰难成长，苦多于甜蜜，过了而立之年，虽没什么成就，还好，不畏一切责难，独自坚强行走，最可贵的，还没有放弃，对生活的追求。如今，逐渐挨近曙光，也算是落寞中，一点努力的成果。

“安逸，你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在琢磨你说的狼性！”发呆的我，被韩经理叫醒。韩经理笑了笑，打开车门，看着韩瑄爬上车，坐好，关了车门！我也随后上车，看着韩经理也坐上司机的位子，说道：“我活这么大，难过的时候多，高兴的时候少，从认识你，我才知道什么是快乐，被人关心有多幸福！”韩经理笑笑，说：“人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别为难自己就好！”

“我受到你太多的恩惠，也没有能力报答你，有点寝食不安了，韩哥，我一辈子都记得你的好！”我有点动情地说。

“呵呵！”韩经理笑得很开心，他说道：“有你这一声韩哥，我就知足了，这是由衷的，我不求你回报，以后，别和我见外就好，我经过大起大落，懂得活着不易！”我眼圈发红，却也想不出感激的话，再好听的话，在无功受禄面前，都是苍白和虚伪。

“哈哈，韩哥！”突然，韩瑄边笑边高呼，他终究是小孩子，大概是觉得“韩哥”这个称谓太好玩，韩瑄的插话，竟使我破涕为笑，冲出眼眶的泪水，化作一层水雾，伴随着笑打湿脸颊，我仰慕的“救世主”韩啟嵘韩哥，递给我一盒纸巾，我接过来，抽了几张，擦干眼泪，心里却怒放了阳光，角落里存得阴霾都被驱散。

韩瑄看着我擦眼泪，忘了“韩哥”的好玩，他皱着小眉毛，瘪着嘴角，伤心地问我：“小兔子，你为什么哭啊？”我和他碰了碰头，说道：“让你一声韩哥给逗的！”韩瑄听完解释，又叫了一声韩哥，然后自己开心地笑了。

此时，我们的韩哥眯着眼睛，看着我俩，对着韩瑄问道：“以后，就叫我韩哥，不叫爸爸啦？”韩瑄很做作地啊了一声，说道：“那可不行，小兔子叫韩哥，我还叫爸爸！”我们都笑了，笑过之后，我心里的距离拉近，他再不是韩经理，是我在异乡的亲人，韩啟嵘大哥！

离开富安市，回到租房的鲍家堡子，把新买的家什都搬进屋子，摆放妥当，看看天色将晚，锁好门，就驱车回市内。

途中，韩哥说道：“晚上，在家吃饭吧？我做饭，算作践行！”我说：“免了吧！今天，开了一天车，你也累了，这最后一夜，我想住宿舍！”韩哥说：“宿舍里有什么留恋？你喜欢随时回来住！”

“晚上收拾下东西，再对着大窗做一个梦！”

“我家的窗户，不比宿舍的窗户大？”

“不一样！宿舍是我来潋城的落脚地，特别有感情！”

“矫情！不管你，随你自己便！”韩哥开着车说，他送我到剧场门口，说道：“明天我送你！”然后，带着韩瑄回家。

我独自在剧场门前，站了一会儿，这里是我心理路程，跨越的重要地方。我从侧门按密码进去，打更的大爷已经上班，他坐在一张小桌子上喝茶，见到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我也回他一个微笑，继续往里走。

晚场已经开始，我悄悄地溜进剧场内，今晚是话剧，台上的演员浓妆艳抹，举手投足都很卖力，台下的观众山呼海啸地叫好！我在想，这场面是对人生负担的宣泄，或许，台上和台下都是在尽责，生活就是需要互相提携。

我呆了一会儿，怕被梁姐发现，还要和她说些废话，就又悄悄地退出来，忽然想，今晚，要是何慕天有演出，我就和他告个别，毕竟，他给我讲过很多戏剧知识，是曾经的良师益友，虽然，后来他说话，令我很生气，但是，不妨碍他在我心里是好人。

瞎琢磨着，回到宿舍，打开屋门，按亮灯，房间里，我熟悉的一切，窗台上的小人祭，还是风姿绰约，一个人的宿舍，似乎有点寂寞，我把自己的衣物，都装进一个大塑料袋，其实，没啥可收拾的，我来潋城，只一个双肩背包，现在也差不多！来去无牵挂，我像一个行脚僧，活出槛外人的一无所有，想着，有几分心酸！我停住手，坐在椅子上，拿过来新手机，摆弄着，转移潮湿的心情。我打开微信，一声提示音，新朋友出现栾星河几个字！他加我！他是怎么知道，我换了手机，和开通了微信！我怦然心动，有几分窃喜，其实，那是手机联系人推荐，栾星河根本没有加我好友。

看懂后，又有几分扫兴，这一阵栾星河失踪了，好久没有信息，我决定，在新工作开始前，要见他一面，是生是死，当面说清楚。打定主意，我就给韩哥发了微信，写道：“明天不用你送我，我想在潋城再逛逛，然后自己坐公交车走！”

“妥！”韩哥秒回。

其实，我该和韩哥说，我心里还隐藏着一个人，但是，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这种事，难以启齿和另外一个男人说，貌似和他没有关系。扫视下房间里，虽然住的时间不长，我很爱这间屋子，给身为异乡客的我，足够的安全感和尊严。

等待中是无聊的，我随手翻看手机里保存的短信，短信都是我俩的过往，俩人一旦发展成爱情时，猜疑多余快乐！尤其是那七年的差距，有时，让我疑神疑鬼。我很怀念最初的时候，栾星河叫我姐姐，我把他看做亲弟弟，我俩之间，没有任何人加入，随着栾星河的成长，我开始担忧，怕有女孩接近他，他无意中提到的女同学，都让我内心不舒服，我害怕，他突然告诉我，他爱上一个同龄的女孩，或是，会有女孩抢走他。我也开始讨厌，他叫我姐姐，这个称谓，是我心上的负担！总之，一个人的时候，都是预测的结果，但是，每个想出的结果，又很真实。

我又想起，改个微信名，“来自远古的人”这名字是太中性，听着，有盘古开天时的陈旧，未来不可预测的发生。我很看重微信名，是另一个理想的我，得起一个瞬间让笑哭，又有主权的名字，我想起戏曲里的《霸王别姬》，我喜欢虞姬对待爱情的忠贞不渝，为成全自己爱的人，绝不苟活，拔剑自刎的巾帼气概。

我酝酿着，忽然，一个名字浮现脑海，霸妃泪！是不是很有个性，又不失女人气呢！我立马修改了微信名，还自鸣得意的陶醉新名中，突然又醒悟，这名字俱有悲剧色彩，但是，又舍不得改，想想，就这样吧！都是预定好的缘分，是逃不出上天的安排，心下释然，刚要再丰富下微信说明，一声提示音，栾星河通过添加好友！我有些惊喜，起床打开灯，慌忙对着小镜子，整理下头发，又将睡衣上的褶皱都抻平，坐在椅子上，我期待给栾星河的惊喜。

可是等很久，不见栾星河说话，我有些坐不住了，主动发送一条：你在干嘛？是工作，还是准备休息！发送后，我的心脏又有点怦怦跳动的紧张。又过了好一会儿，手机才传来消息，我打开已经熄屏的手机，是栾星河，他问道：你是谁啊？看到这几个字，我有些高兴，起码说明，栾星河不喜欢和人随便聊天。

“你猜我是谁？”我年少的心回归。又隔了一段时间，栾星河回复道：“不说就算了，我要休息了，再见！”我要被他气死了，什么时候变成一块木头，又怕他真的睡觉，直接发了一段语音，内容是：几点你就要准备睡觉了？这次栾星河是秒回：你是？然后视频邀请发了过来。

我很久没见过栾星河，也是第一次和他视频，他着装整洁，就是脸上透着疲倦，看样子还在工作中，他看着我楞了一下，然后眉开眼笑地说，什么时候换的手机，你咋变样了？听他问话，我心花怒放，问道：咋变样，我还不是我吗！

“你还是你，就是不同于往日的烟火！”栾星河有时候也会很皮。我见他很好，心里也是非常高兴，但是高兴后，就想兴师问罪，“好久都没有你的消息，你在忙什么？”我装作几分不悦地问。

“在为我俩未来积攒实力，我和朋友一起开家公司，规模很小，租了一间办公室，每天出去各种应酬，忙得睡觉时间都省略！”

“哦！”所有的担心都落地，原来他在创业！我激动得眼眶里浸满泪水，一时说不出话来，栾星河见状，安慰道：“你别担心我，好好安心在家呆着，我尽快接你走！”不等他说完，我已经委屈地哭了，说道：“谁要等你接啊！我都出来有些日子了，你整天有多忙啊？怎么就不给我发短信，告诉我你在干嘛，白白让我担惊受怕！”我的无理取闹，换来栾星河的笑话，瞬间他又惊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你出来了，你去哪儿了？”

“不告诉你，也让你着急！”我抹了眼泪，生气地说。

“哎呀！我知道错了，亲爱的，你告诉我吧！”我被栾星河逗笑，其实，我也没真的生气过，情侣间，不论年龄的差距，好久不见撒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