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散文|两张寄往天堂的汇款单(原创)

发布于 2021-04-04 00:10


文:于世涛


风中的蒲公英 张宇桦 - 星空下的钢琴曲1

     

墙上的石英钟已经快到零点了,看村部的老秦头仍然没有睡意。他和衣而卧,双手枕在后脑勺下,头朝里躺在行李卷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炕沿边上的两张汇款单发愣。
大约是快过年的时候,老秦头从乡邮递员手里接过一张一千元钱的汇款单,钱是汇给本村早已“绝户”的常福的,这常福已经死了三十多年了。
“给死人邮钱了?”老秦头好生奇怪。趁着没人,他偷偷地把汇款单揣在自己的兜里,心里说,“老常啊,你死了家里也没人了,这钱我替你花吧。等我取出来给你打几斤好酒,到坟上给你燎几张纸。”
再看看汇款单的留言把老秦头吓了一大跳,“祝岳父岳母健康长寿!”这常福是村里的老户,生前和老秦头住东西院。“他就一个姑娘叫常月,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人掐死在北坨子里,这从哪又冒出个姑爷儿呢?”仔细看一下汇款地址是黑龙江省望奎县,汇款人叫德山。老秦头不认识这个人。
“唉!管他谁邮的呢,把钱取出来再说。”第二天,老秦头谎称去县里办年货,让儿子替自己看村部,怀揣身份证和汇款单坐小公汽直奔县城。老秦头之所以舍近求远,是怕在乡邮政所取钱被熟人撞见没话说。
让老秦头郁闷的是白白浪费了两张车票钱,只有代办人身份证没有收款人的法律有效证件邮局不给提钱。无奈,老秦头找到一家小吃部要俩毛菜,自己喝点“蔫吧酒”,回来后把汇款单偷偷地掖在了褥子底下,就当啥事也没发生过。
可让老秦头没有想到的是,快到八月节的时候,又收到一张同样的汇款单,还是一千元钱,留言处清晰地写着“祝岳父岳母中秋快乐!”,落款和上次一模一样。
这两张接踵而至的汇款单,让老秦头心里七上八下的,着实不安。半夜睡不着觉,他从褥子底下翻出汇款单,盯着上面“常福”两个字,他的思绪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那时正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的年代。当时大队书记常福的独生女儿和村里地主子弟小武偷偷地好上了。按说,小武这小伙不错,中学毕业,有文化,有长相,有个头,肯吃苦,能干活,是把过日子的好手。可就是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始终搞不着对象。现在和大队书记的宝贝女儿相爱了,俩人爱的死去活来,形影不离。常福怕时间久了真的闹出点啥丑事来,就托人在县里给女儿介绍个对象,男方是化肥厂的工人,挣现钱,吃红本粮的。对方也很中意常月,订在下月末结婚。
结婚的前几天,常月去赶集买东西,结果天黑了也没回来。常福赶紧召集大队民兵连紧急集合,撒出人马满山遍野找人。
半夜的时候,人们在北坨子的沙坑里发现了常月的遗体。出现场的警察说是被人扼颈窒息而死,先奸后杀,定性为强奸杀人案。
第一个发现死者的是基干民兵秦海军,也就是现在的老秦头。他看到死者很安详,衣裤整洁,脖子上系着新鲜红围巾,就像在睡觉,咋看也不像是残忍的强奸杀人案。
第二天,村里来了几个警察,宣布案件告破,小武就是强奸杀人案的凶手。根据有三:一是案发当天有人看见他和死者一起往北坨子走去;二是死者脖子上的红围巾是小武前几天在县里买的,是作案工具;三是案发后小武突然失踪,去向不明,是行凶后畏罪潜逃。
说小武是杀害常月的凶手,大家谁也不信。“他们俩好的像一个人似的,咋能下的去手呢?”人们在背地里议论说。
案子破了,杀人凶手一直没抓到,常福恨得牙根直。眼看要结婚了,唯一的女儿遇害了,常福两口子悔不当初。“如果当初从了姑娘的心愿,月儿就不会死的这么惨。”常月娘疯了,天天磨叨这一句话。不久,她就含恨吊死在常月遇难的北坨子。
剩下常福一个人,天天以酒浇愁,喝醉了就骑摩托车去县公安局上访,要求缉拿凶手,给女儿报仇。有一天酒后骑摩托车去县里,不知怎的就摔死在村东头的大桥下面。这样,好端端的一家子人,不到一年全都没了。而小武也一直杳无音讯,有人说他死在外面了,也有人说他在北大荒跑盲流呢。
这事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村里年长的人们把这事已经淡忘,年轻的人们只是把这事当故事听听。现在突然收到两张汇款单,老秦头觉得这事不那么简单了。“难道是他邮来的钱?”老秦头心里一激灵。

再说这小武,确实就是汇款单上的“德山”。
当年,他和常月约好一起私奔。可到了北坨子,常月变卦了,说爹妈就她这一个独生女,是父母的掌上明珠,爹又很要脸,如果私奔了,爹妈还不得气死?
在一个避风的沙坑里,俩人拥抱在一起哭成一团。姑娘说,“小武哥,我俩今生无缘,下辈子我一定嫁给你。可我的心永远是你的,现在就让我把干净身子给你吧。”
在沙坑里,俩人拜了天地。小武把新买的红围巾蒙在常月的头上,俩人天当被,地当床,在沙坑里“入了洞房”。
几次激情之后,小武拥抱着自己女人的胴体,想着明天她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爱恨交加,他疯狂着,吼着,“你是我的媳妇,我不能让别人碰你,整死你我也不让别人娶走你!”女人在男人的身下哭着说,“小武哥,整死我吧,我愿意死在你的手里,我不恨你,我稀罕你。”男人在激情中失去理智,吼着,骂着,咬着,掐着,在一阵疯狂中把自己心爱的女送上了西天。等他理智清醒过来之后,女人已经没气了。他掐人中,做人工呼吸折腾了半天,女人也没缓过气来。
他哭,他喊,他悔,他恨,他不想活了。给自己的女人穿好衣服,系好围巾,他疯狂地向北边跑去,那里有火车道,他想卧轨自杀,他想去黄泉路上追赶刚刚拜过天地的爱妻......
阴差阳错,也许他命不该绝,几个想上北大荒淘金的盲流救了他,他们一起爬上北去的列车......
从此,这个世界上的小武“死了”,他变成了德山。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他以“德山”的身份在黑龙江省望奎县办理了第一代身份证,成了具有法律身份的“德山”。
现在的德山,早已娶妻生子,有儿有女,有车有房,在城里承包建筑工程,是远近闻名的私营企业家。他富了不忘众乡亲,扶贫帮困,捐资助学,给灾区捐款,给养老院献爱心等样样少不了他,因此被选上了县人大代表。
其实,只有德山自己心里清楚,他是在赎罪!尤其是近几年,腰包鼓了,岁数大了,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夜里经常做噩梦,梦见沙坑里惨白的常月,梦见常月的爹妈衣着褴褛的满街呼唤女儿......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常月的爹妈生活得怎样?是我害死了他们唯一的女儿。我和常月是拜过天地的“夫妻”,我要对“岳父岳母”负责任,尽义务。
这样,就出现了前面提到的两张寄给死人的汇款单。
老秦头不敢肯定汇款人“德山”就是当年的杀人凶手小武,但他感觉此事非同小可,再也不敢隐瞒下去了。
第二天早晨,两张汇款单放在了县局刑警大队长洪斌的办公桌上。根据老秦头反映的情况,洪斌打开电脑,查询历年网上在逃人员信息显示:犯罪嫌疑人小武,男,汉族,1960年5月3日生......公安部B级逃犯。
洪斌又在网上查询了黑龙江省望奎县常住人口信息,叫德山的有二十九人。根据网上照片逐个辨认,老秦头没有找到当年的小武。还有几个网上没有照片的就没法辨认了。
事不宜迟,洪斌立即向县局“清网行动”领导小组组长,局长田锋汇报此案。田局指示:立即组成追逃小组,由洪斌大队长带队,秘密前往望奎县调查汇款人德山的情况,并带上老秦头进行当场辨认。
我们要把抓捕逃犯小武当做我局“清网行动”的第一炮,一定要打响,把犯罪分子缉拿归案,让三十年前的冤魂得以安息!田局给马上启程的追逃小组的同志们加油鼓劲。
洪斌带领追逃小组的四名同志,外加老秦头,日夜兼程,驱车千余里赶赴望奎县。
根据汇款单上的邮局地址,他们顺利找到这家邮局,让营业员辨认了汇款单。一个短发的胖丫头说,两次汇款都是她办理的,汇款人是当地鼎鼎有名的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老有钱了,据说还是县里的人大代表。
“他可是个大好人,经常往外地寄钱,接济那些看不起病,上不起学的人们。前几天有一个尿毒症患者换肾,他还捐款十万呢。”洪斌他们转身出来时,身后传来胖丫头的声音。
大家都垂头丧气的坐在车里,谁也不愿把企业家,大好人,人大代表和强奸杀人犯联系在一起。老秦头首先打破沉默说,咱们回去吧,不可能是他。
洪斌在副驾驶的座位上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把刚刚点燃没吸几口的大半截烟卷扔到窗外说,“走,咱们会会这位大老板去!”
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经过老秦头的辨认,锁定德山就是当年的杀人犯小武。德山在家乡的刑警们面前如竹筒倒豆子般讲述了当年掐死常月的经过。他如释重负地说,“我罪孽深重,我认罪伏法,我对不起常月,我愿意给她偿命。”
当把德山从望奎县往回押解的时候,看守所门前跪满了许多老百姓,这些人大都是他曾经资助或接济过的人们,他们不相信德山是杀人犯。
在北坨子里一大一小的两个坟堆前,有一个人跪在地上一边烧纸一边念叨着,常福叔你收钱吧,这是你那个冤家姑爷给你的钱。常月妹你瞑目吧,是公安机关的“清网行动”给你报了仇,你那个生死冤家很快就去跟你团聚了。
这个人就是老秦头。他把那两张汇款单也一起给烧了。

◆文章来源: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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