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苏轼，《蝶恋花》

 

 

 

 

他们的相遇，从一场跨年开始。

 

杨小溪出院了，这是他第二次因为重度抑郁而接受入院治疗。

 

出院当天，他推着行李箱，就奔向了机场。

 

他要去接一个人——韩未晞。

 

在路上，杨小溪不时回想起和韩未晞相识近一个月来的点滴。

 

 

韩未晞后来对杨小溪这样描述她第一次看到他文章的感受：真实而细腻，曲折而迷人。

 

 

直到那天，杨小溪发了一篇文章，说自己要再度入院了，字里行间满是萧瑟和黑暗，韩未晞有些担心，于是第一次给他留言：

 

杨小溪加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就这样，一个读者和一个作者，就因此而产生了联结。

 

韩未晞当时正在准备考研，还有十多天就笔试了，这是她二战，去年以0.5分之差与心仪的美术学院失之交臂，她不服气，于是堵上一年的青春，再来一次。

 

离考试越近，如影随形的压力，越让韩未晞感到彷徨。

 

而住院中的、奄奄一息的杨小溪，也正在寻找一个支点。

 

杨小溪“百无一用是书生”，除了会写几个字，其他一窍不懂，他每天给韩未晞念书。韩未晞学的是设计，她每天给杨小溪录一首歌。

 

就这样，两个人在网络中，逐渐形成了一种默契。彼此打气，陪伴对方熬过漫漫黑夜的，特别的存在。

 

 

韩未晞考完试了，距离成绩公布还有半个月，杨小溪的抑郁状态在逐渐好转。

 

圣诞节了，杨小溪孤身一人在病房里度过。又过了两天，深夜了，他睡不着，听着未晞发给他的链接，一首最近走红的《漠河舞厅》——

 

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

 

看大雪如何衰老的

 

我的眼睛如何融化

 

突然涌起了一个疯狂的念头，于是他给韩未晞发送了一句话。

 

“未晞，你要不要来杭州，我们一起跨年。”

 

韩未晞一开始是震惊的，她完全没想到杨小溪会有如此热烈的举动，转变得如此之快。毕竟，在一周之前，他还在和自己说，准备农历过年和一个好朋友相约自杀。

 

在经过两天的思想斗争后，身处重庆的她决定赴约。后来她和杨小溪说，自己说不清楚为什么愿意跨越山河湖海，不远千里来看他。

 

有对一个抑郁症患者的好奇，有对一个特别的异性的好奇，也有，对从未尝试过的“疯狂”行径的好奇。

 

真要说，只能说，都是命运精妙的安排。

 

韩未晞的飞机没有晚点，杨小溪准点现身出站口。

 

他们局促地打了招呼，一点也没有网络上聊天得那么亲昵。

 

接下来的九天八夜，他们没有一刻分离，杨小溪和韩未晞，一左一右，行走在西湖冬夜的冷风中；撑着长伞，漫步在乌镇的木心美术馆；信马由缰，在小溪的故乡的江边，浪费着时光，无忧无虑，惬意且满足。

 

当离别越来越近，杨小溪从口若悬河变得谨慎沉默，韩未晞看出他有心事，她没有说破，她在等他的话。

 

可是直到他在机场送她离开，最后两个人紧紧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杨小溪也依然没有说出她想听到的话。

 

未晞带着遗憾回到了重庆。

 

黑夜海上的短暂相逢后，彼此又回到了自己的方向。

 

未晞笔试通过了，面试又折戟沉沙，但第二志愿被录取，她将于九月成为研究生，这里大半年的时间，她准备在成都找一份工作。

 

杨小溪出院后，在家又修养了两个月，三月，他重回杭州，开始找工作。

 

他俩还是一如既往地扮演着陪伴者的角色，杨小溪依然每天给未晞念书，未晞依然每天录一首歌给小溪。

 

小溪在养病的空隙里去报班系统地学钢琴，未晞曾经收到过这样的许诺：未来有一天，我杨小溪一定会亲手写歌送给你，韩未晞。

 

她知道他是真心的，可是她想要的，只是一段确定的关系而已。

 

四月，杨小溪找到了工作，在入职之前，他飞到了成都，又见了未晞一面。

 

他们去吃了据说是成都最地道最好吃的“电台巷火锅”，去看了穆夏的美术展，在街头巷尾漫无目的地转悠，像相识多年的知己。

 

事实上，他们确实也是。这五个月来，他们花在对方身上的时间，注意力和情感，都无出其右。

 

可是，他们没有成为情侣。他们没有牵过手，没有接过吻，更没有发生过关系。

 

这次轮到未晞送别杨小溪了，在双流机场的最后告别时刻来临时，两个人长久地沉默着，杨小溪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时间差不多了，该进去安检了。”未晞提醒道。

 

杨小溪没有动，他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重要的话。

 

未晞静静等着他开口。

 

“未晞，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等我恢复爱人的能力，我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未晞微笑着望着杨小溪，什么话也没说。

 

“走吧，我们，下个路口见。”

 

此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