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丨李蓓《小巷回声》

发布于 2021-09-03 07:17

小 巷 回 声
作者丨李蓓
编辑丨麦子
    小时候的清晨,睡在西屋外婆房里的我总能听见院外传来“卖金水!卖金水不嘞——”的“叫买声”。声音响彻一整条巷子。这些收“金水”的男人应是住在离县城不远的农民,他们赶大早,骑着二八型自行车——车后座左右各放一个大桶,穿梭在县城的小巷里。“金水”就是尿,八十年代的农村种农作物只用有机肥,而县城一般的人家还没有做卫生间的条件,用得都是塑料桶和老式木马桶。一大桶“金水”大概能兑换一两毛钱,虽然少,但是对于无地的县城居民,无用的排泄物能换得钱,倒挺乐意。

  除了收“金水”的,常来的还有收破烂的、收头发的、收鸭毛鸡毛的。收鸭毛鸡毛的一般女性居多,平日没有准时候,节后来得频繁,尤其是年后、正月期间。听到他们的吆喊声,外婆总让我们姐妹几个叫住他们。等拿出“存货”给“收毛人”检查掂量后,他们不给钱,只拿出一盒盒的“洋火”(火柴)兑换,通常有七八盒不等。外婆存着,用来生火或停电时点蜡烛用。

    不常来的有剃头师傅,他们带着剃头工具走在小巷里,有人招呼便上门。我外公有个“固定的剃头师傅”,他姓杨,住在离家不远的杨家弄,因为有条腿不方便,绰号“杨拐子”。杨师傅中等个,偏瘦,年纪比外公差个辈,可他们倒挺聊得来。有一个初冬的下午,我放学早,看见院子里的他们一边剃着头,一边有说有笑。裹着大白布的外公此时耐心十足,低眉顺眼的任凭摆布。而杨师傅则一拐一拐的在外公身前身后忙活着。头剃完了,杨师傅还给外公刮胡子,等收拾好了后,外公的脸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红光,笑容也和院子里的芙蓉花一般灿烂。

  和外公有一面之缘的是一个“跑江湖”的山东男人,卖的是刀具。年龄大概三十出头,眉眼里透着股俊秀和实在,山东人说话带卷舌音,语速又快,听着吃力。他说他家祖传制刀手艺,质量有保证,还自称会些功夫。说罢就脱了衣服,在我家堂前练了起来。嚯嚯嚯运足了气,然后直接拿刀砍向胸膛,我们看着瘆人,外公当即买了他的刀,价格实在不便宜。其实外公并不看得上他的刀,只是同情他,山东人很感激,要行礼谢外公,外公也和他有眼缘,还留他吃饭。可日后验证了他的刀确实不行,刀薄,刀口起了锯齿,但家里人没有人抱怨,似乎都有点可怜那个会气功的山东人。

  小巷还有几种人常来,一是供电局收电费的,再就是送信的邮递员。收电费的是个中年男人,忘了他姓什么,只记得他长相亲切,为人特别和善,脸上总挂着笑容,我们一大家人都很喜欢他。后来因为实行邻居轮流收电费,便很少再见到他。过了几年,县城出了件轰动一时的事——一个女人在四眼井投井死了,这个女人竟是他的妻子!我们一家人惊愕之余,都为他叹息难过。

  邮递员是受欢迎的。他们骑着标有“中国邮政”的绿色二八型自行车,车上挂着几个绿色帆布袋,袋里装满了一沓沓的书报、信件。每到一家,便按响车铃,这悦耳的车铃声犹如小巷的喜报,让颗颗盼望的心得以安放。给我们送信的邮递员与我们彼此相熟,有时放学回家的路上,碰上了,问有没有信,他们便停下来翻找,拿到信的我们迫不及待的撕开信封,一睹为快!

  自我知事后,家里第一个出远门谋事的人是伟表哥。每次收到他从景德镇寄回的信,住在一起的姐妹三家人都会互相传看,并指定一个人在我家堂前念信(因为外婆住在我家)。听信时一家人屏声敛息、格外安静。信的开头通常是问好,家人个个点及,面面俱到,当问候到外婆时,我们便会靠近外婆的跟前,大声地转达,外婆听了边笑边点头。信里的表哥像换了个人,一改在家时的调皮捣蛋,变得格外懂事。
  由于我家住的巷子太深,路面坑洼不平,还陡坡连着陡坡,卖炭的都不肯进来,嫌拉平车太费力,要来就得加钱!所以卖吃食的小贩也不来。只有暑假,天天有卖冰棍的人来报到,他们每一次来,都是对我们小孩意志力的考验!因为多数时候我们的口袋里都没有半毛钱,听着他们的叫卖声渐渐飘远直至消失,只有干跺脚的份!有一个暑假,我爸爸突然“父恩浩荡”,接连多天给了我二毛钱的“降温费”(等同冰棍费)。一到下午,我便支楞着耳朵,一听到卖冰棍的叫卖声,立刻飞奔出院,大声喊:“这里买冰棒喽——!”

  戴着草帽卖冰棍的人支好自行车撑脚,打开木箱,小心地翻开层层棉袄,一股冷气扑面而出,取一根红枣或绿豆冰棍给我。回到家,我拿出一个搪瓷杯,坐在藤椅上,吹着电风扇,一口一口细细地舔。末了,端起搪瓷杯仰起头把滴进的冰棒水一口倒进嘴里,残留的几滴流得缓慢,就用手拍几下杯底,直到最后一滴流进喉咙,方放下搪瓷杯,咂巴咂巴嘴,继而长长地哈出一口气……

  我爸是个急性子,干什么事都快。家里的院门前有一个大陡坡,坡上尽是些坑洼和乱石子,推自行车下来时由于速度不断加快,会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别人的自行车振动幅度都差不多,独独我爸爸的自行车动静最大,简直可以用惊天动地声震云霄来形容。并且还会随着凹凸起伏的地面激起阵阵高潮,只听得人心惊肉颤,真为他的自行车捏了一把汗!因为辨识度太高,每回我都能“闻声识人”,知道他到家了。

    那时候的爸爸和现在的我年龄差不多,如今他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了,最近常自叹记忆力不如从前。电饭煲放了米下去,过了段时间发现忘了按开关,锅里煮着东西,干点别的,就烧糊了。虽然性子还急,可是再不复当年之“雄风”了……

  小巷的叫卖声,邮递员的车铃声,爸爸独有的震车声,外公外婆的笑声,连同那些旧时光里的人,都已经很远了,远得就像一个梦境。可因着回忆,它们都活了过来。

作者简介

李蓓,80后,余干五中音乐教师。

喜欢文字、音乐、电影、旅游.....

爱好一切能使心境变得美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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