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涅墨西斯之花

梦境很多，找个地方记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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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篇约6400字，阅读时间预计15分钟。

在这个信息转瞬即逝的时代，若你耐心看完我不成熟的小幻想，初安表示非常感谢。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国度，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城堡。

城堡内住着玛门伯爵夫妇，他们靠着高额的税收过着奢华的生活。

玛门夫妇对他们的独生女米娅宠爱有加，米娅今年8岁，拥有着所有孩子都想要的生活。

五彩华丽的贵重衣服，美味可口的糖果，精致可爱的玩偶，还有对她宠爱有加的父母和整个城堡的佣人。

她热爱绘画，玛门伯爵便花重金到不知名的岛屿给她买了昂贵的颜料。

她热爱大自然，伯爵夫人将围绕城堡的花园种满了各种各样鲜艳灿烂的花朵，美到无语伦比的庭院雕塑，娇贵稀有的热带花朵装点着城堡周边。

她热爱好吃的糖果和可爱的玩具，夫妇便倾其所有满足她的一切要求，给了她天下所有孩子梦寐以求的童年。

有一年全国闹饥荒和瘟疫，平民们在饥饿和绝望中度日，但这场灾难完全没有影响到米娅的生活。她依然拥有无尽的糖果、美食、玩具和漂亮的衣服，她依然在城堡里无忧无虑的生活着。尽管民众怨声载道税收太高无法度日，尽管每天城郊都要烧死好几辆马车因瘟疫和饥饿而死去的尸体，在米娅的世界里，她被城堡守护着，一切依然是彩虹色的。

尽管在这样娇惯的成长环境中，米娅依然成为了一个乖巧、体贴、善良又温和的姑娘。因此整个城堡的佣人都发自内心的喜欢这个可爱天真的孩子。

那是一个闷热的星期三下午，米娅从丝绸床单上午睡醒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伸手摇铃想要呼唤佣人给她送甜品和下午茶，却没有人应答。

她坐起身走到窗前，拉开昂贵的真丝窗帘，打着哈欠看向美丽的花园。本应看到的鲜艳花朵和辛勤的园丁叔叔却消失无踪，剩下的只有荒败的枯枝与干涸的喷泉。米娅揉了揉眼睛再看向窗外，依然是一片绝望、残破的景象。

午睡前还热闹的花园，盛放的花朵，清澈的喷泉，给她摘取泡澡用的花瓣的女佣，全都消失了。

她慌忙的转身想跑出房门，定睛一看发现整个房间也变了模样。

家具依然在原位，只是变得破旧不堪。布满蜘蛛网的衣柜里，美丽的洋装都是虫咬的洞。那些可爱精致的玩偶变得可怕狰狞且残破，一个个从遥远的国度买来的陶瓷娃娃脸上都裂开了口子。小茶台上的甜点已经干瘪、发霉并散发着恶臭，有虫子爬过的痕迹。地板全是厚厚的灰尘，她低头看着自己光着的小脚丫，发自内心的感觉到了害怕。

她冲出房门，大声呼喊父母的名字，却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城堡上下每一个角落都仿佛经历了无人的漫长光阴，米娅的每一声呼喊换来的只有空洞的回音。

这个城堡太大了，现在显得更加空旷。

一个人也没有了，爸爸妈妈也消失了。

8岁的米娅，光着脚站在城堡玄关处，头顶的水晶吊灯被蜘蛛网覆盖，缓缓吹来的风不再能带动水晶轻轻撞击，再也没有愉悦的叮咚声。

整个城堡，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米娅躲在城堡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她抱着肮脏的小独角兽玩偶，不停的闭眼许愿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她可爱的小脸苍白，鼻子和眼睛却已经哭得通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饿了。

米娅最喜欢厨师大娘做的肉汁，淋在肉排和马铃薯泥上，简直让整个城堡都被一阵阵香气覆盖。

如今的厨房却肮脏又昏暗，还在案板上切成小块的土豆已经彻底发臭了，旁边篮子里的各种面包连颜色都变成了深灰色，发硬且布满一层厚厚的霉菌。

似乎一切的转变是在瞬间发生的，米娅清楚的记得厨师大娘说今天晚餐是烤龙虾，而曾经活蹦乱跳的龙虾现在已经成为一具具空壳尸体，散落在地板上，肉已经被不知道什么虫子分食完毕，只剩下空洞的龙虾壳，虾肉已被吃得干干净净。

米娅感到一阵恶心，眼泪又止不住的往外流，她跑回了她的房间，那个曾经像童话般的空间，现在却变成了异常诡异的牢笼。

她一边哭，哭累了又睡了过去。

再次唤醒她的是一阵阵强烈的饥饿感，她坐在床上，想着自己可能将要饿死了。她决定逃出去，逃离这座城堡，去城镇寻求人们的帮助。

她是伯爵夫妇的女儿，一定备受大家爱戴吧，一定能够有人可以帮助她。

她带上了两个最喜欢的小玩具，打开了城堡的大门，穿过破败的庭院，试图展开一场冒险。但是越靠近庄园大门，越发觉不对劲。

一个林荫大道从市中心连接到庄园的大门，大道旁边种满了高大的枫树，每年的秋天，枫叶都会铺满整条大道，美的不得了。

可是，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她慢慢向大门方向走，清楚的看到，真的是什么都没有了。

大门外是一片白色，没有枫树，没有林荫大道，没有人，什么也没有。宛如城堡坐落在一片奇异的空间里，和原本她生存的国度没有任何的连接。她跑向大门，推开大门跑了出去，脚步踩在纯白色的虚无中，她跑了好远好远，回头大门竟然依然在她身后。

她跑了很久，绕着城堡一直跑，双脚已经起泡红肿，她一边跑一边擦眼泪，最后意识到，她无论如何都无法逃离这座城堡的空间了。

饥渴的感觉已经快要让她头晕目眩，她知道自己只能回到城堡里，否则天黑了外面更令人害怕。

此时此刻她才意识到，世界上似乎少了点什么。

她盯着庭院看了一会，看了看城堡，看了看城堡顶部破烂的旗帜，猛然醒悟过来。

这个世界，没有任何颜色。

一个月后。

厨房传来翻动柜子的声音，一个小小的身影正在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罐头，打开后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小人儿的头发散乱打结，身上的衣服破烂肮脏，她大口大口吃着罐头里的吞拿鱼，双眼无神又疲惫。没有人能想象这是曾经双眼散发着活力和光芒的可爱米娅。

变故来的那么突然，神奇的是柜子里多出来了吃不完的罐头，城堡里有水，可以满足日常摄取和简单梳洗。除此之外，只有一个黑白和孤独的世界，无法逃离。

米娅不再哭了，她一次又一次掐自己，希望自己能够从噩梦中醒来。终于她意识到这一切都不是梦，这一切是真真实实发生的，由恶魔或是童话里可怕的巫婆下的诅咒。或许是她不听话吗，还是哪次没有吃完盘子里的蔬菜，或是调皮捣蛋捉弄了佣人而受到的惩罚呢。

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

日子在这样的黑白世界里，一天一天过去。

米娅逐渐变成了少女，这是第几年了，其实米娅也不记得了。她的衣服都穿不上了，她用城堡里的窗帘做了简易的衣服，在一些忍受不了的夜晚，她点了火烧掉了自己的一部分玩具，她冷漠的看着那些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伙伴，在黑白的火焰中化为灰烬。

她也想过死亡，至少最近有。以前总是想着或许有一天这个噩梦会醒，但如今她不再这么期盼了。她想要结束这一切，哪怕这意味着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尝试过各种方法，甚至将自己浸入花园的藻泽，那曾经是一片清澈的池塘。

可是在她终于以为自己可以解脱的时候，她会从自己的床上醒来。一次次睁开眼，重新回到这个黑白的可怕牢笼。

她放弃了，连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一点，她也放弃了。

每天如行尸走肉一般去翻找罐头，吃下罐头，再睡下去。

她也曾经想打起精神，或许画一幅画，可是没有了色彩的颜料，让她更加绝望痛苦。

无法逃离，无法死去，无法结束的日子，持续了10年。

×××

那也是一个闷热的下午，或许是闷热吧，米娅已经不再感觉得到了。她睁开眼，盯着天花板好一阵子，才慢慢地爬了起来。

她拖着沉重的步伐打算前往厨房觅食，却隐隐觉得，有一点奇怪。

似乎刚才瞟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和平时不一样的，这片黑白已经太熟悉了，她后退了几步，脚踢到了一个玩偶掉落的眼球。她来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

院子里，有一个非常陌生又熟悉的存在。

一个刺痛她的双眼和内心的存在。

那是一朵美丽的、无与伦比的、鲜艳的、赤红色的花朵。

那是赤红色吗？

她揉了揉眼睛，皱着眉头仔细看。

花朵不大，也从未见过，但是那个颜色在一片黑白中如此耀眼，如此夺目，如此不可理喻地绽放着。她发疯一般冲下楼，冲进花园，却又胆怯得不敢靠近那朵花。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着，仿佛要跳出她的胸膛。她的呼吸急促，手颤抖着，伸过去。

花瓣柔软又充满生命力，她似乎都能听到这朵花的心跳，或许是自己的？或许，真的是这朵花的？

那红色像鲜血一般，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鲜血的颜色了，就连割开自己的手腕，也再没见过这样的颜色。可这朵花真真实实的存在在她的面前。她能够触摸它，能够感受它，甚至似乎，好像可以闻到她的芬芳，这芬芳甚至能盖住周围荒败的味道。

甚至能够盖住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死人一样的味道。

从那天开始，这朵花每过一天，便会变大一些。接着花朵的藤蔓开始蔓延，那种生命力和色彩逐渐攀延开来，它的藤蔓带刺，弯弯扭扭，绕过枯萎的灌木，爬上破旧的雕塑，一朵朵和第一朵红色花朵相比要小一些的小花开始绽放。

庭院充满了当年的生命力，只是更诡异一些，却充满力量。

藤蔓爬上了城堡外墙，到后来，她只要打开窗户，就能触摸到那些墨绿色的柔软叶子。她能感受到生命力在叶脉间浮动。

最初的那朵花已经变得非常巨大，直径可能有7-8米吧，它慵懒地躺在庭院的最中央，舒展着自己的枝叶，一点点吞食着这黑白的世界。

米娅每天都会去看这朵花，会给它浇水，会与它说话。她看着它一点点成长，心里似乎被渐渐填满了一样。就像城堡渐渐被覆盖，她似乎又有了活下去的意义。

花儿是她唯一的朋友，是这个世界唯一的颜色，除了她之外，唯一的生命。

或许有一天，等花儿的藤蔓爬满整座城堡，世界会回到以前的样子。

或许只要她足够虔诚，足够用心的照顾，一切都会变成以前的样子。

这就是希望吗，这是多么美好的存在啊。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在内心也可以从一个小火花变成灿烂星光。

她又开始笑了，经常和花朵聊着天，咯咯笑着。

她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孤单了，也不再那么恐惧，似乎整个人又有了活力。

她有心情给自己选择今天吃什么口味的罐头，也有心情把衣服缝补一下，再把庭院的枯枝修剪整理一番。

她相信，等到花儿带来的色彩铺满这座城堡，一切都会回到原样，诅咒将会解除，噩梦也会醒来。

×××

这天她从庭院回来，甚至还哼着小曲。

似乎是小时候母亲哄她睡觉时吟唱过的古老歌谣，她也不太记得了，不过这不重要。她的声音在空荡的城堡回荡，她踩着阶梯上楼准备给自己挑一罐美味的意大利面罐头，甚至准备用昂贵的水晶高脚杯来喝水，因为今天花儿真的太美了，城堡外墙也覆盖满了红色的小小花朵。

她实在是太快乐了。

城堡玄关的楼梯顶部有一面巨大的镜子，那是一面古老又昂贵的手工镜。当年玛门伯爵夫人在南方的小国旅游时看中的，花了巨额的费用运回了城堡，一直挂在玄关处。

她想照照镜子，或许对镜子里的自己微笑一下，挥挥手。

可就在她转头看向镜子的时候，她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那是色彩，更多，更多的色彩。她的头发虽然没有打理，却依然是当年的金黄色。她的瞳孔碧蓝，嘴唇虽然干裂却依然透出娇嫩的粉色。她身上用窗帘改造的衣服是蓝绿色花朵相间的，还有皮肤，白嫩的皮肤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颜色了。

她能看到颜色了，或许应该说，她重新有了颜色。

她不敢相信地触摸着镜子，眼泪无法控制地流了下来，她捂住自己的嘴，无法抑制地大哭。她已经好多年没有过这样的情感了，果然如她所料，只要花儿还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米娅想起她第一次用颜料作画的时候，绘画的神奇魅力给她的快乐，她如同一个创造者一样，用色彩铺满她所有想象的世界。就如同此时此刻，色彩又重新在她人生的画布上肆意舞蹈。

她挪不开眼睛地盯着镜子，不忍移开目光。这时，她身后出现了两个身影，向她走来，那是她的父亲和母亲。

玛门伯爵夫妇慈祥又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女儿，18岁的米娅已经是一个美丽的少女，他们将手轻轻地放在了米娅的肩头。

米娅感到肩头一阵暖，她不敢相信地伸手去触摸自己肩头父母的手。那是人类的温度，那是母亲熟悉又柔软的手，连父亲手上的领主戒指都还是那么纹理分明。她看着镜子里的一切，再也控制不住的哭了起来，她俯下了身，双腿颤抖，她听到父母说：“孩子，没事了，一切已经过去了。”

他们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那么真实，原来父母的声音是这个样子，那么慈爱又温柔。原来耳朵里听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声音，竟是那么幸福。

她内心多么感谢那朵花儿，也感谢一直相信花儿的自己。

噩梦结束了，她的生活回来了，明天一定还有美味的早餐，父母的关爱，或许自己还可以洗个舒服的热水澡，盘起头发，出城堡走走。去大街上买一束新鲜的花，去图书馆借两本自己喜欢的书。她可以重新尝到糖果的味道，虽然她已经长大了，可是她好想好想吃甜甜的糖果。或许她可以央求父母给她养一条狗狗，他们可以在盛夏的美丽庭院里玩扔球游戏。或许她会遇到一个帅气的邻国王子，他们会相爱，并结婚，然后拥有他们的孩子。

或许……

或许……

有好多或许，如今都可以成真了。

她擦了擦眼泪准备站起来，想转身扑进父母的怀抱，却感觉自己肩头一空。

镜子里，什么也没有。

除了黑白的世界，布满蜘蛛网的破旧水晶灯，还有毫无颜色的自己。

只有她自己，一个人，满脸挂着眼泪地站在这肮脏又破败的城堡，这个诅咒的牢笼。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她似乎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刚才的一切是那么真实，她没有疯，她没有疯，她一定没有。她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都是真实的。

是镜子在欺骗她吗？可是她的确真切的摸到了父母的手，那余温似乎还在她的指尖。

米娅发疯一般跑出了城堡，她要找到那朵花，只有那朵花还有颜色，只有那朵花可以证明她没有疯。可是，什么也没有了。攀附在城堡墙壁上的藤蔓消失了，那些灿烂的红色小花消失了。

原本那朵巨大的、充满生命力、似乎有心跳的花儿所在的地方，只剩下一个巨大的空洞。

花儿不见了，却留下了它来过的痕迹。

米娅没有疯，她却希望自己是疯了。

那天以后，日子变得更长了。

或许是更短了？

米娅也不知道。

她如同疯了一般，每日每夜在走廊游荡。

她变成了这座城堡的幽灵，那个没有颜色的幽灵。

×××

每隔10年，花园里都会长出一朵鲜红色的巨大花朵。它充满生命力，带来光明和颜色。它会以难以置信的速度生长，它的藤蔓覆盖荒芜的花园，攀上城堡古老的外壁，然后，米娅就能在镜子里看到她生活本该有的样子，本该陪伴她成长的父母，还有那些曾经多么疼爱她的佣人，他们在镜子里陪着她一起衰老。

但是在短短的几分钟后，花儿会以同样难以置信的速度枯萎，衰败，消失，连同它带来的一切希望和颜色一起消失，化为灰烬。就如同米娅的希望和她的人生，她的梦想一般，归为一滩烂泥。

这是第几次了，米娅已经不记得了。

镜子里的她已垂垂老矣，失去了一切希望。她麻木地看着花儿的到访，麻木的看着那可恶的鲜红色，麻木地看着镜子里丑陋肮脏的自己。

她满脸皱纹，手脚不再利索，她花白的头发 - 或许是花白吧 - 干枯地垂在松弛的皮肤上。她的眼睛里不再有光，很多时候，她眼睛都不太能看清东西了。

她日复一日地坐在城堡顶楼的岩壁上，沉默地，宛如一座千年的雕像。

“然后呢？”小女孩睁着天真的双眼看着母亲。

在烛光下，贫穷的母亲正在给女儿讲故事：“然后，花儿就完成了她的复仇。她惩罚了贪得无厌的伯爵一家，因为对金钱的贪欲和对旁人的冷漠，是会受到涅墨西斯的惩罚的哦。”

“可是，可是米娅不是坏人呀。”

“傻孩子，你现在还不懂，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在她明知民众在饥饿中死去，却还拒绝吃掉盘中的食物的时候，她就同样也是一个罪人了。”

“啊……那我，那我今天一定吃完盘子里的蔬菜。”

“真是好孩子，好了，睡吧。”

“妈妈……”

“嗯？”

“这故事是真的吗？”

这故事是真的吗，没有人知道。

只是在那个郊外荒芜破败的城堡里，时不时会传来沙哑又疯狂的笑声。

给看完的小伙伴几个彩蛋。

涅墨西斯：复仇和正义女神

欧诺弥亚：执掌自然秩序的女神

玛门：司职贪婪的魔王

细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