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德国 | 世上到底有没有好室友 I
发布于 2021-09-12 01:15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对你友好了!室友S君说到。
他说的“那”是前几天,有一晚我想量冰箱橱柜的尺寸,需要室友S君帮忙一起。他报了一个84厘米。
我说,84厘米,然后呢!
我,我要毫米数,毫米!
他于是生气,问我能不能不要吼他。
其实此前有好一阵我和室友的状态并不好。最开始我们是有一周一次共同晚餐的。有两次有事取消之后,就没再续起来。我问他,想不想和我继续晚餐。他说不。
其实我很明白他的感受。
我们在晚餐上有时会聊得很开,大晚上我失恋加抑郁大哭,他也拉我下楼吹风。但是到了第二天,我就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态度。并不是故意不理他,实在是太累,望着他的方向说一声早安给一个微笑,对我来说并不简单,需要积攒一些能量和勇气。于是我做了一个选择。
所以他得到的印象就是,前一晚还聊得热闹,第二天我就对他视而不见。任何人遇见一个人这样的态度都会生气,更何况是住在一起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我想他是敏感的,以至于也许有些受伤。而我并不给他对此沟通的机会,我的解释总是:我真的很累。
累得以至于那一周一晚的聊天,其实我也是部分当作任务完成的。因为我和他有约定,需要遵守。我也觉得一周一次的沟通有益于我们的室友关系。
既然他说不想再晚餐,那我也乐得答应。不过我说,我保持开放,如果有一天你想一起晚餐,随时告诉我。
这样我们长久都不怎么见面了。他在面包店工作,上班时间不固定且诡异,有时是早上四点到中午,下午五点又出门直到九点。几乎完美避开了我在家活动的时间。这样其实我是乐意的,有一个室友在,总不如一个人自在的。有时我在厨房做饭,他进来了,我马上就感觉浑身紧张起来;生人进来,不知如何应对。更何况他在家时,我上厕所总有些拘束。因为厕所和他的房间只是一墙之隔,我有点紧张;而且我那时还吃这某种大剂量的抗抑郁药,我的膀胱麻醉不能收放自如了。
他以为我故意对他视而不见,所以心里存了一些芥蒂;因为取消晚餐之后长久地不交流,这些无处吐槽的芥蒂可能从他的心里渗透到行动上。而我又知他心里存了芥蒂,对他可能无心的行为都做了这样的解读。于是屋子里的气压偶尔有点低沉。有时一点小事也会爆发一场短暂的争吵。
有一次争吵是关于厨房垃圾。
我这个人,对家务这件事最讨厌的环节就是扔垃圾。所以我经常会把该扔的垃圾袋系好放在门口,等周末去扔,或者等S君去扔。
有一阵大概有一两月的时间,他几乎没有扔过一次垃圾,垃圾经常在门口停好几天。我心里正酝酿着找他谈一下呢,毕竟面试房间的时候他说过,租金啊清扫啊都会及时主动。
有一天傍晚,我系上厨房的垃圾袋后发现底下漏了,就没有放在屋内,而是放在了门外公用走道上。我暗暗有一丝念头,也许这可以提醒S君,该他扔一回了。
S君回来了,他一进厨房就问,你为什么把垃圾扔在门外?
我听出一点质问的语气,也不想答话,为何不可?垃圾袋漏了。
他,因为走道上是公共之处!你想暗示我扔垃圾就直说。
我,……我是正想找你说呢,你好像有好一阵没有扔垃圾了。
他,我这一阵是没怎么扔,但你可以直说啊,干嘛把垃圾放在门外。公共之处不能放垃圾,你应该放在屋里,或者把它扔下去。
我,你觉得不可以,为什么你不去扔呢,你不去把它捡进屋里呢?我很累不想换衣服下楼不行吗……而且我把垃圾放在门外是因为袋子漏了,放在屋里漏了你擦过地板吗,你清洗过垃圾桶吗?
……
我,放在门外是因为漏了,漏了!根本没有暗示的意思。你想多了。
这话是七分谎话,“你想多了”是挺伤人的一句,因为他无法反驳我有没有暗示之意。他果然无话可说了。
我,我不带垃圾下楼是因为我每次出门都是直接坐电梯去地下室取自行车。
他一听,好像忽然明白,原来我经常把垃圾放在门口好几天这件事,其实也不是对他的故意暗示。怪不得他一进门就质问我,可能是因为以为我“暗示”他好久了。
于是气也松了,我们又和好了。
虽然我们之间有芥蒂,我也会跟朋友吐槽他,但我知道其实他是个很友善的人,我感觉只要对他微笑一次,他就像得了一缕阳光就灿烂的模样。有几周他父母来拜访他,他们每次都给我留一盘晚餐。隔了两周空挡,我问他,最近父母没来看你,他们还来吗?他笑说,怎么你喜欢他们来?我说,……嗯,你母亲做的饭挺好吃的。他又笑得像一朵花。
但这友善其实是需要一点维护的,而我又那么坚决地不打算从躺倒的姿势站起来给他一点微笑,慢慢地我们又走到了一次争吵。
这次是因为卫生排班表。我们约定一人一周,一直也都维持得很好。不过偶然有一次他会忘记。等到他第二次忘记的时候,我觉得时机到了,我可以去打印一张排班表了。
我自己对哪一周谁做卫生非常自信,敢肯定是他忘了。因为我买了一张双面可用的地巾,每次我自己做卫生的时候就把它扔进洗衣机洗一次,他做的那一周,我只把地巾抖一抖翻个面继续用。
我很快搞了一张贴在厨房最显眼的地方。隔了一两天和S君在厨房相遇,我就说,上次你好像忘记打扫卫生了,所以我做了一张表贴在那里。
他防御,我觉得那张表没用。我每次都做了卫生。
我给他解释了为什么我记得比他清楚,但是气氛并没有好一点。
他,我还是觉得那张表没什么用。我不做周末。
我,不周末也没事啊,我可以改一下。把你的那一行不写周末,写整周可以吗?
他还是不同意,我觉得我们相互提醒一下就可以。有一次你也没做啊,你还问我歇一周不做可不可以。
我马上想反驳,哪有这样的事。不过我想起了,最开始确实有一周非常懒怠,跟他说了他也同意了。
但我也不轻易退让,我说,那是建立在我们沟通良好的基础上。现在我们又不一起晚餐了,平时在屋里打照面也不说话,那我们怎么提醒呢。
他无话反驳。
其实我也渐渐意识到,没有事先和他说一声,就打了一张值日表贴在厨房,等于是对他无声的谴责,等于我发现他“错”了也不提醒任他错到底再去指责他。我把自己放在了无比正确的位置上。
想到这里,我也话软了些。
但是表格还贴在那里,只是有一天他父母来访,他换到了冰箱侧面,厨房进门看不到的地方。到了我打扫的周末,我去签了个字。他后来做完卫生也去签字。
我们俩的关系中,我确实是强势的一方。记得最开始的时候,有一次我们晚餐聊“反馈”,他马上开窍,当场给我提了两个。第一,他觉得住在这里不像自己的家,第二,洗澡间经常有头发。
但我疑心很可能就是因为周六晚餐之外我对他不理不见。一问,果然他觉得有点对。我又跟他解释了一遍,我真的很累,不想花一毫的精力在家里应对什么。
我就很希望我进厨房里面没有人,完全是我的。可能就是这种我太过主人的态度,令他觉得他不过是寄居吧。话题至此,也说不通了,我赶紧转移到下一个话题。
他告诉我,每次我洗完澡后,洗澡间的地板上都有好多头发,踩上去恶心。问我能不能每次洗澡后冲掉。
我不答应。
当然不。我发现他是有一点洁癖的。最初发现的时候欣喜,觉得他在做卫生上也会很仔细。但是,洗澡间的下水口,头发和各种洗发沐浴露滑滑黏黏堵着的,都是我清理的。他的洁癖看不到这些隐藏的东西,我又没想到好方法教他。要说恶心,清理下水口比踩上头发丝恶心多了吧。如果他的洁癖只带来麻烦,好处却没有,我为什么要答应。
而且,洗澡间永远是一个人独立用。我要是一答应,就等于我每次洗澡的时候多了一个人,提醒我:头发!
其实两天前他刚送给我一样礼物,是她姐姐用干花做的手工艺品相框。本来只打算送一个,被我要了两个去。可是我仍然对他很强硬,不愿意退后。我实在太不想委屈自己了。做惯了敏感的那一方,忽然站在关系中不在乎的这一方真爽呢……
第二天,我已经决定了:让他买拖鞋去洗澡,交换我每次见他问好。
下班回家后我请他坐进厨房,说,昨天的两件事,第一,我尊重你的感受,以后会每次见你都打声招呼;第二,如果觉得光脚踩上头发很恶心,那最简单的就是去买一双拖鞋。因为这不是我的问题,而是和任何一个人合租都有的问题。
我问他,技术(拖鞋)能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要让人来为难?
但他很倔强,不要拖鞋。我也不松口,趁着他头脑昏沉拿不出英语反驳我,结束了谈话。
……
大概一个月之后,我发现他多了一双塑料拖鞋。
就这样起起伏伏的,暑假到了,我们相继休假。他回土耳其的整整两周,我又回到了单人租房的完全自由。
他回家时我跟他打了声招呼,问他,假期怎么样?
他,还好啊?你的假期怎么样?
我,……我的假期早过去啦。
他,我是说我不在的这一阵,怎么样,有没有想我?他竟然开了个玩笑。
我,当然没想啊!你不在我上厕所都不关门的!
厕所,的确,导致了我们相处中爆发的最大的争吵。他说出“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对你友好了!”这句话,就是一场持久的厕所矛盾的最终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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