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是怎样炼成的
发布于 2021-10-12 22:58
在毕业两年多的时候,我已经换了三份工作,先后混迹于三个风格各异的城市,从南海边上一直到皇城脚下。行业和岗位同样没有稳定下来,频繁的跳槽成功将我的简历弄花,而且和毕业时的设想大相径庭。
麓山南路的灯火,曾点亮无数学子的青春。有一条咸鱼,也曾在本部门口的螺蛳粉店,幻想过大展手脚的未来。但是命运下了指令,让尘归尘,土归土,咸鱼的归咸鱼。做咸鱼有什么不好的呢?咸鱼,难道不是意味着无忧无虑?无忧无虑的生活,不正是我乞求的生活?
在这咸鱼的生活里,不再有行军打仗般的效率,换来慢悠悠吃饭的闲暇。却在闲暇中常常回顾,看见我们求索的足迹,从麓山南路一直延伸到很远的地方。
碎银几两
想起念书的那段日子,时不时地就要上演一场“经济危机”,缺钱的不安因此深入骨髓。更有长辈们为金钱做牛做马的身影在前,赚钱就成为毕业后最关心的事情之一。
尽管长沙对我有很大的吸引力,但是为了多赚点钱(以及一些别的原因),我还是和沙沙说再见了。从长沙离开时身上只有大约三四千,去了一趟石门休息几天,又折回长沙,再赶往深圳,等我领到S厂的第一份工资时,身上的钱已经快花得精光了。
所以那份工资,实在是救命钱。
那是一个周五,我从前一天就开始盼着建行的短信。等到当天中午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工作的心情,只是想着赶紧发钱。好不容易等到五点,去瞄了一眼手机,咦,怎么还没到。
“怎么回事,不会要下周再发吧?”我着急地询问老员工。
“别急,会来的。”那大哥一脸淡定的样子。
这样一直等到下班,建行的短信还是没有发出来。我也没了吃晚饭的心情,趟在床上等。终于当我一觉醒来,手机屏幕出现了黄底黑字的消息,抬头明明赫然写着“中国建设银行”几个字,可把我激动的,一下子从床上蹦起来,发出一连串的大笑声。于是解锁,点开短信内容。
这个数字对我的心灵造成了持久而深刻的冲击,以至于此刻想起来,还能完全代入。
我在宿舍里来回地徘徊,想到自己才工作一年多,而且在部门的这第一个月,我在倒班实习,实际上没有为公司创造任何的利润,这些钱一下子被塞到口袋里,是让我意想不到的,有种飞来“横财”的突兀感。尽管在面试的时候HR就已经跟我讲过工资的情况,但没有拿到之前,总还是不放心。
我一边惊喜一边反思,对金钱的渴求被填满,紧接着来的就是盈实。原来养活自己并不是那么难,接着就想到,其实我是不需要这么多钱的,我只需要几千块养活自己就够了。——得少为足,咸鱼的资质在这里体现地淋漓尽致。
这种得少为足的精神,早在第一份工作——G厂就展露出痕迹了。当我领到G厂的第一份工资时,同样感到十二分的满足,尽管我的同事们纷纷表示“三千块钱真的不够用”,我却在心里告诉自己: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从今天开始的每一天,活着都是赚到。
既然这样,为什么离开长沙?这是一个一言难尽的问题,但是归结起来说,没钱(指吃饭都成问题)让我感到不安,但是只要脱离了这种极端的处境,就凭我的物质欲望,思路立刻会转移到别的地方去。在S厂住公司宿舍,吃食堂,每个月的生活费一两千,不是刻意存钱,就这种消费习惯。
我们需要多少钱,是由我们的期望值决定的,了解自己的期望,知道心里的呼喊,能帮助我们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我始终觉得经济独立是人格独立的基础,但是经济独立对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也许有的人只需要不因为生存问题向别人伸手要钱即可,有的人心里面的经济独立跟一套房绑定,还有的人要挣够这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才觉得自己经济独立了。没有对错,只有选择,选择了自己要过的生活,就要承担因此带来的代价。
我也欣赏那些把赚钱作为人生中的一件大事甚至头等大事的人,我本科期间有一位室友非常优秀,是我们班长,后来又保研到某985,现在快毕业了。我和另外一个同学L君讨论起他的时候都赞不绝口。
“他的各方面能力都很好,而且这家伙一心想搞钱。”L君说。
“对,他非常清楚自己要什么。”我答道。
这不是我要的生活。在我心里有更重要的事排在挣钱的前面,它和挣钱不能说是冲突,但不易兼顾,因为它需要时间,而人的时间是有限的,工资高的工作常常需要花更多的时间(时间短工资又高的工作我目前不配)。在S厂的工作占用了我大量的时间,尽管它的回报是OK的,前景也并不差,但是将大量的时间投入到“工作”这么一件事情上,在我看来得不偿失。
这一点在我对加班费的态度上也看的出来。一开始当然还是乐于去加班的,毕竟有钱,平时1.5倍,周末双倍。但是到后来就越来越不喜欢加班了,甚至觉得拿个基本工资就可以了。S厂大部分同事的加班模式是:平时准时下班,周末选择一天来加个双倍的8小时,就相当于平时干两天。我反过来的,我宁愿去加那个1.5倍的,也要把周末留给自己。当然事实与理想总是有出入的,结果是我平时加的不少,周末也经常加,双休约等于没有。
为了碎银几两,葬送了明月清风,何必呢?
关于快乐这件事
“大禹圣人,乃惜寸阴;至于众人,当惜分阴。”小时候背的,背多了觉得出去玩都是浪费时间。不知道怎么玩,也就不知道什么是快乐。然而人是追求离苦得乐的生物,内心的渴求和理性的判断产生分歧,两个自我就会互相打架,在思想的深处一次次上演孙悟空大战二郎神。
我刚到G厂不久的时候,作为汽车主机厂的员工安排到麓谷中南汽车世界的4S店学习,一同去的有十余名刚毕业的大学生。晚上我们去附近的涉外经济学院散步,其时正是落叶纷飞的金秋,夜色笼罩了活泼的校园,凉风吹走一天的疲倦,新生们正在操场上挥洒汗水。我们就一边走一边聊天,其中有一个哥们患上了社交牛逼症,没走几步就指点一下江山,出口就是段子,而且绝不重复,逗得大家喜笑颜开。
唯独我在开心之际生起一丝悲凉,悲凉于这种时刻在我的生活中是那样少,这种感觉在我的经验里是那样宝贵,而这本来不该是稀松平常的事吗?
这就是我一度的样子。
快乐是怎么一回事?好像对我有些困难。我领到S厂的工资后开始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首先想到的便是爱好,那么为首的便是写东西。这是因为我话多,话痨总是要找一些方式来释放自己的表达欲,但他们说“你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只好谨言慎行,取而代之的便是写东西。因为话说多了会烦人,写东西不会对其他人造成干扰,又能在其中体验文字的技巧,获得审美的享受,实在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然后想到的是音乐,旋律让耳朵获得愉悦,歌词让心灵得到滋养。情感丰富而又才华横溢的天才们,总是用音符作诗,比如中岛美雪。我在G厂的时候才听到她的歌,是在一次刷浏览器视频的时候撞见,然后变身她的小迷弟。
那首歌叫做《生命的别名》,是她并不出名的曲目,歌词激荡着生命的力量:
石头、树木和水啊,
所有渺小的事物啊,
陪我一起活下去吧!
为照亮覆辙不断的悲伤,
而去高举灯火吧,
照亮你,照亮我,
照亮所有的人们。
为生命冠上别名,
称之为心,
赋予无名的你,
也赋予无名的我。
……
为了唱出中岛美雪的歌,我想到要学习乐理和歌唱技巧,如果有余力,还需要学习日语,这样就能绕过翻译直接阅读她的歌词原文。考虑过报班,因为收费有点承受不起而放弃了,开始在网上自学基本乐理。
梧桐山
过去宅在房子里的时间太多了,那就多出去走走吧,就这样遇见梧桐山。
从东环一路到梧桐山南站,只需要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每当周末来临,我就轻装奔赴。梧桐山南站出来就是登山口,人并不多,走起来一点都不觉得喧嚣。沿着30°的柏油路往上走几百米,拐一个弯就到了山脚的公园,里面有小卖部、运动场、停车场,熙熙攘攘的人或是散步,或是坐着休息,或是在店里面买东西。傍晚的寂静被打破,说话声点燃了人间烟火。
我通常在这里买一瓶水,有时再加几包辣条,然后开始一天的放松——登山。
这是一条环山柏油路,沿着山腰而建,爬不了多久就到了相对平稳的路段,在平路上走半个小时的路程便开始下坡,全程走下来大概一个多小时。
有一回,我在路边的休息处吃东西,对面似乎是一对母女,小女孩只有六七岁的样子。只见她把小提琴搭在肩上,笨拙的右手不熟练的来回扯动琴弓,发出的声音跟她的手一样笨拙,但是有趣。她身边妈妈样的女性在一旁做着耐心的引导,一遍又一遍地让她重复,在这一来一往之间,小女孩竟然也能维持几分钟的演奏,让作为观众的我乐在其中。
有一回,我带上一本书,在山腰找到一个僻静的所在,以草为席,以叶为蔽,沉醉在文字的世界里,任凭时间流逝。
更多的时候,我会带上耳机,循环着中岛美雪的歌(为此还花钱成了酷狗的会员),一边走一边领略无边的景色。尤其是夕阳将落的时候,远处的天被染成梦的色彩,千里的流云像海浪般跃起,血红的太阳也在用力燃烧着退场前的光亮。“天地有大美而不言”,我倚靠在山路边的护栏,眺望远处的巨幅油画,静静地,静静地,只剩下这山和我,最后只剩下这山。
这些都是我忘不了梧桐山的原因,它像一位朋友,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给我一个方外的世界,暂时阻隔了现代化的喧闹,净化着一颗焦虑的心,让疲惫得到休息。
然而这种写东西、学乐理、爬山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我就开始发挥社畜的价值,开启了996模式。
技巧
S厂是一家半导体后工序工厂,负责芯片的封装与测试,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好奇。
半导体产业链的布局
部门培养工程师的方式独树一帜,首先是倒三个月的班——不论应届生还是工作十几年的人,概莫能外。倒班也不要你干活,就是学,前两个月学习操作员的东西,最后一个月学习技术员的东西。老板认为一个优秀的工程师首先要是一个合格的操作员和技术员。他还认为,工艺工程师必须要会修机,所以部门也不区分工艺工程师和设备工程师,集成在一个人身上。
我被这种重视实操、深入现场的工作模式深深吸引。
日本动漫《棋魂》讲述了一位古代棋士为了追求“神乎其技”而滞留千年的故事,技巧的迷人,由此可见一斑。
车间的工作,想要学习更多的技巧,就必然要深入一线,跟产品、设备做密切的接触。和我一起倒班的还有一些应届生,其中有一个燕山大学的研究生Z君,我们臭味相投,经常讨论一些技术上的问题。
我们虽然在不同的产品线,但是工位相似,称为DieAttaching(贴片),是将die(芯片)贴在某个基体上,甚至两个工位用到的设备都是一模一样的。有一回,我们都对“校准postbond”产生了困扰,在那一个星期的时间,不停地询问技术员、工程师,也在设备上验证自己的想法。有一天我们一起加班回来,在地铁上交换彼此的想法,试图还原机器的工作原理。出地铁后还在继续讨论,直到我要去吃饭了才告终结,然而当时也并没有统一的结论。
我们使用的设备的界面一角
还有一回,他惊喜地告诉我自己做了几百次试验,终于再现了某个失效模式。“这种问题是偶发性的,很难遇到。但是老板说让我试一试,我也没抱什么希望,搞了好久都没看见效果,嘿,突然就出来了……”我看见他瞪大的双眼里,分明闪着光。
那时候的我们,对于技术的热情,是单纯而浓厚的,是一种对于未知的好奇,是一种对于能力增长的喜悦。那时候常常调试机器到深夜,出去吃饭或是上厕所,必须是三步并做两步,在车间奔走的身体里,兴奋的灵魂在翩翩起舞。而当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将问题解决时,便会往机器盖板上狠狠一拍,搞定,下班!那心情,比在炎热的夏天吃了十个冰淇淋还开心。
这种热情在接近一年后发生转变。我想大概的原因是因为那时我们对于产品、工艺、设备已经比较熟悉,我们更多地干起了苦活,重复着熟悉的套路,流程化地推动每天的工作,并且开始学会跟人吵架。骂人也是我们工作中偶尔会发生的,应对不听话的操作员,老油条的技术员,吼有时比商量管用。在日复一复的吼里,戾气跟嗓门得到了很好的锻炼。
而且跟五年以上的老工程师合作越多,越发现我们短期内解决不了的问题他们一时半会也解决不了,我们做不好的图像识别他们也未必能做好——主要还是取决于设备的制程能力。那么新人和老人之间差了什么呢?无非是经验,老人接触过更多的产品,处理过更多的质量事故,对机器的功能和脾气更加了解,还有,他们更加懂得老板的脾气。而这些,并没有门槛上的差别,一旦入门,假以时日,必定习得。
“你觉得我们的工作是对技术的能力要求更多一点还是对吃苦耐劳的能力要求更多一点?”我问。
Z君犹豫了两秒:“嗯……吃苦耐劳的能力要求更高一点。”
关于技术这件事,我想自己曾经是对它有一些误解的,这误解恐怕来自于主流社会里对于技术的某种崇拜。我们所谓的技术,无非是某种技巧,但是技术这个词,似乎仅限于理工科尤其是工科,它常常跟实业联系在一起,好像要用在某个物品上面,产生了可视化的效果,才能称为技术,否则便不能以技术论之。
我毕业的时候为什么没想过去考选调生呢?因为我觉得公务员这个工作没有技术。我为什么不去考老师呢?因为我觉得这个工作没有技术。那么问题来了,公文写作、流程管理算不算技术?设计教学内容、因材施教算不算技术?按照一般的说法,你可以说这是一种能力,但如果说是技术,听起来就会怪怪的。然而公文写作的技巧性也不见得容易掌握。
技术是一个抽象出来的名词,名词常常具有蛊惑人的效果。离开了具体的内容去谈名词,不会有助于对真相的认知。
了解到这点以后,这份工作对我的吸引力大大降低。
螺丝钉的命运
日月在轮转,时间在消逝,爬梧桐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取而代之的是每天被工作支配的恐惧。这道理是简单的,我既然已经过了试用期,而且带我的老工程师不久就将被安排到新产品线里去,自然就希望我赶紧成长起来。所以工作量是一天大过一天,而且这位老工程师是很有完美主义者的作风,那么要求自然会高一点,在别人休息的时候,我便只好加班了。
我起初也觉得加班可以,毕竟能够多挣一点钱,而且确实也能够学到更多的东西。但正如前文所述的原因,钱的吸引力越来越小,东西渐渐也学的差不多了。间歇性的忙碌能够让人不至于闲下来,对心智的提升有正面的效果,连轴转则一定要大佬才能坚持,像我这样的咸鱼,自知是无法胜任的。
Z君,我在S厂的好兄弟
有一回我从周六的早上九点一直工作到周天的凌晨四点多,终于把机器调好了,在狂喜中快步走出车间,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有一种巨大的成就感。然后就打了一辆的士回去,可是在的士上我却纳了闷,好困啊,好饿啊,我这样地工作,是为了什么呢?当时我没有找到答案。但是我知道只要我还留在这里,这样的状态就是和我形影不离的。能不能等到明天再处理这个问题呢?可以,产量会受影响,明天的午会想好怎么回答。
只要看一看身边在部门待了多年的工程师就知道了,新产品开发的时候,不分昼夜地干,白天一个人,晚上一个人;那么升职了是不是就会好一些呢?经理的办公室也常常在晚上亮着灯;至于老板,他恐怕是接电话最多的一个人了。
总结起来就是,只要产线不停,大家都别想睡觉的时候关机。好家伙,真是好家伙。
多年的快节奏和巨大的工作量让部门的工程师和生产主管们多少染上了生产人员的戾气,缺少他们这个年龄该有的平和与智慧。这是让人望而生畏的,如果多年后我也是这个样子,岂不是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敢问路在何方
按照精英主义的路线,最好是在S厂待够两到三年,然后跳槽去业内顶尖的品牌商。S厂的母公司是全球顶尖的半导体公司,业内享有盛名,品牌溢价的空间不可谓不小。
这是许多同事的想法,他们寄望于混一个大厂资历,然后带着这背景去实现价值提升。而我却对这些“美好”的规划丝毫不感兴趣,疲倦让我只想着如何尽快逃离。
在一张张加班的出租车发票里,在一次次步步紧逼的催促中,在一个个凌晨被吵醒的电话里,枯竭的心灵找不到可以被说服的理由,无从安顿。此时,工资对我已经没有吸引力,工作内容也丧失了曾经的乐趣,而我再也没有时间去重温梧桐山上的夕阳。我想是时候给自己一些多余的时间,去陪陪自己,做一点自己想做的事。也许一个人开始向往了轻松时,他的生活就迈向了晚年,燃烧的青春从此一去不复返了。
我开始觉得似乎咸鱼也是一种值得欣赏的生活,咸鱼的日子应该会很快乐吧。
为了过上这样的日子,一张机票把我从南方带到北方,我看到广场上小朋友在轮滑鞋上舞出美妙的曲线,老人家坐在石阶上休息,情侣们手挽着手逛街。那一刻,真是,恍如隔世。原来生活可以这么慢,慢慢走路,慢慢吃饭,慢慢聊天,慢慢地等公交……
请让我做一条咸鱼吧,没有梦想,也就没有慌张,没有活力,也就没有匆忙。
须知来处,当念归途
也许咸鱼也不全然没有梦想,只是不知道梦想的面孔长什么样。
港哥是我在S厂的部门经理,从华科毕业十余年了。按照部门的规矩,新来的工程师要接受一年的培训,由经理亲自上课(这点特别好),每周一次。港哥无论是智商还是情怀都远超常人,他的熏陶让我们受益颇深。
在即将离开S厂的时候,港哥的最后一课给了我们教科书般的指导。那天课前港哥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投影,只是站着若有所思。然后他开口了:“你们来了也快一年了,最近呢我遇到一些事情,想的比较多,我们今天不讲具体的知识了,就聊聊我最近想的这些问题。”
“首先是我家孩子上初二了,然后那天我在家辅导她做作业,她就不想做,我相当于就是把她训了一顿……”
“再一个呢就是最近我爸妈来看我,我有好几年没回家了。然后我问我爸妈说我弟弟怎么样了,他们说还是老样子。”
“我弟呢他比我小一点,小学初中高中都是我带着他,他学习一直也还行。然后我上大学了,就管不了他了,他呢等于就是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上网啊抽烟啊,然后就没考上大学。”
“在我大学毕业的时候我们两一起来的深圳,他那时候给人做工地,每个月几千块钱,我的工资还没他高。那时候我也常常很迷茫,感觉自己读个大学出来就领这么几千块钱,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然后这么一晃十年过去了,我弟的工资还是那几千块钱,家里面两个孩子,她老婆没工作,等于一家几口人一年就靠这么几万块钱养活。”
“应该说我跟他……”港哥犹豫了半分钟。
“应该说我跟他现在是有一定的差距了,他的工资还不够我还房贷的。”他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所以我想跟你们说什么呢,你们都还年轻,路怎么走是你们自己选的。实际上你们自己不认真对别人的影响不大的,对你们自己的影响才是最大的。我手底下也经常有一些工程师喜欢耍小聪明的,我呢其实都知道。你说他耍这个小聪明对我影响大吗,没那么大,主要还会影响他自己的前途。”
“你为什么会觉得事情做不下去呢,因为你没有把工作当成你自己的事业,如果你把他当成了你自己的事业,实际上你会做得越来越好的。你要知道公司能带给你什么,当公司能够提供你要的东西的时候,你就好好干,如果有一天公司不能给你要的东西了,那……该走就走吧。你说我来S厂十一年了,我也不敢说自己会在这里一直待下去。”他又停顿了一会儿。
“最重要的,你要知道自己要什么东西,然后朝着这个方向去努力。如果你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那就先工作,先存钱,积累你的资本。”
是啊,港哥,你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但是我要的东西,它在哪里呢?
作为咸鱼的自觉
不知道为谁而战、为何而战,不应该只是一个人的困惑。在全球化的今天,年轻的人们要面对他们这个时代的课题。
第一,思想领域的混乱带来的冲击。随着网络的日趋发达,海量的声音充斥在我们的身边,在这个时代倾听内心的呼喊,显得尤为困难。有人说,我们迎来了意识形态领域的战国时代,在这样一种百家争鸣的局面下,每个人都可以发出自己的声音,每种声音都能找到对手。就像游荡在无边的海域,风浪推着帆船漫无目的地漂流,随时有被海里的猛兽吞没的风险。掌舵的人需要更多的技巧和勇气,才能在变幻莫测的航程中不忘初心,到达彼岸。
第二,家族本位和个人主义的冲突。过去的中国人为了家族而活,为了子孙后代而奋斗,“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曾是千百年来口口相传的教言。工业化改变了这一切,大量的农民被赶进城市,大量的读书人成为房奴,人与故乡的联系不再紧密,取而代之的是各自忙碌的生活,鸡犬之声不闻,邻至老死不相往来。超大城市群的发展模式,带来了效率,也带走了人情。加之融入世界以来西方思潮的熏陶,让个人主义在这年轻一代达到新的高度。
在这样一种背景下,物质成为最后的诺亚方舟,寄存着我们的安全感。将物质作为寄托的奋斗者们,终于沦为物欲的个人,他们最大的特点,就是梁漱溟说的“把欲望当成志气”。以“搞钱”著称的深圳,是这个时代最佳的缩影。
可是我们毕竟活在汉语里,我们的词汇里充满了汉文化的气息,人情、缘分、道理……这些词都是专属于中华民族的特产。只要汉语还在,汉文化就活在讲汉语的人的灵魂里,家族的牵绊,甩不掉挣不脱。离开群体而生活,是作为中国人难以想象的,你试试看40岁不结婚,七大姑八大姨不问候你算我输;作为中国人的一生,都离不开身边人的“指指点点”——且不论这指点是善意还是恶意。
在这种冲击和冲突里,如何安放这颗心,难道不值得拎出来好好考究?
所幸这是一个生产力高度发达的时代,它最大的福利,就是活下来很容易。我们需要的无非是吃穿不愁,有个睡觉的地方,其他的东西,都属于附加品。连我们家贵州深山的小村庄都实现了道路硬化的今天,恐怕已经很少有饿死人的情况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躺平,是有充分的理论依据和数据支撑的。
不为生存所累,才有机会思考活着之上的问题。天地一时辽阔了起来,日月散发着温暖的光,江河湖水照尽苍穹,诉说着寰宇的广大。咸鱼的世界里,海阔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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