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原文,悟初心丨杨钟健:科学家是怎样长成的?
发布于 2021-10-13 09:13
北京大学校史馆 “读原文,悟初心” 专题
杨钟健:科学家是怎样长成的?
▲ 刊于《科学》第三十卷第三期(1948年3月)
录文
科学家是怎样长成的?
纪念葛利普先生逝世二周纪念作
(一)引论
说黄种人在人类进化程序上比白种人低,甚或举些似是而非的事实,说中国人脑量比外国人小,而断定中国人在科学成就上应该不如外国人。此等妄论,即明白的外国人亦不置信,中国人当然更不服气。此时代早已过去。黄种人,包括中国人在内,在智慧上,在能力上,一样的可与外国人(主要白种人)相同,一样的可胜任任何科学研究的工作。
我用不着远徵古人,或外国非白种人的科学家,我只就我们这一代所亲自看见的许多地质学家、古生物学家,他们即能在很短期内,做出头等的科学贡献。活着的人,我不举例,以免有标榜之嫌。像死了的赵亚曾,在大学毕业后,短短五年之内,做出六七种古生物学专著,其中一部分,至现在还是在世界古生物学名著中不少逊色。又像死了的计荣森,也没出过国、留过学,而所著的古生物学文章率多为标准作品。可惜其成名大著泥盆珊瑚未能及身完成。所以中国人能做科学的能力,绝对不容否认。地质学如此,其他科学亦然。在我们这一代中,都有不少的杰出人才。甚至于我们可说有许多中国科学家,其天分才具还在其外国同行同年之上。随便在任何科学门类中,都可找出例子。
但中国科学,虽然发展了三十多年,我们不能不承认两个重要缺点:
第一,我们虽然在各门科学中,出了不少杰出人才,但一般平均起来的水准,绝对不如人家。就拿地质来说,我国全国地质人才的总平均分数,无疑的远在他们之下。拿一个任何单独的机关来比,也是如此。机构不如人,组织不如人,合起来的成绩也不如人。虽然有少数杰出之士,只成了点缀太平的花瓶;谈起整个科学的进展来,还是一筹莫展。其他方面即如中国的官吏也如此。官场中诚不少一二竭诚奉公之士,然大多数甚不满人意。这当然不能说中国人不如外国人,这其间显然有其他原因。
第二,我国虽然在科学界出了不少杰出人才,但在每一科学部门中,养不出真正的权威,或者一代大师,像葛利普先生那样人才。我们需要头等的科学家,我们需要我们的每一门科学,均能像个样子进展。但我们尤需要每门科学,能出一二位大师。实在讲起来,我们现在的缺点,同我们缺乏真正的大师,有其因果关系。试想以一个像葛利普先生的外国大师,来到中国,不到数年立刻起了领导作用,使我国毫无根基的古生物学,有了根基。假使每一科学,真能有一二位大师,则其所起作用,必然可以弥补这里所说的缺点,至少可以减少这些缺点的严重性。何以我们养成不出若干科学家的大师,既不是中国人不如外国人,又不是这些有资格为大师的人不努力,当然尚有其他原因,可无庸置疑。
葛利普先生与其在中国科学界之功绩,知者甚多。光阴如流,葛先生逝世,忽届二年。而二年以来,中国之古生物学研究,因受环境影响,始终不能步上按步就班、平庸推进之途,当然更谈不到发扬光大、急起直追的善境。我因而联想到中国古生物学,绝不能因葛先生之逝,而随之俱泯,又想到中国科学界之缺乏大师一类的领导人物,亦正如葛先生之在古生物学界。一个科学家是怎样养成的?一个科学界大师是怎样养成的?这些问题,需要合理的解答,从而可知我们的症结所在,才能予以革除,而步上真正的科学建设之途。今我所言,自然只能代表我一个人之意思。但蒭荛之献,或者是国内科学界所乐于接受的。
(二)论我们何以总平均不如人
为探本溯源计,我们先讨论上所提及的第一个问题。这个至少又牵涉到几个基本问题。试一申述:
第一,是大环境当求改进,自然总平均分数可以提高。譬如中国四万万五千万人,虽然有不少杰出人物,而平均起来,距人家相差甚远。理由是我们的人大多数还是文盲,连字也不认识,更谈不到基本的国民教育。我们中国人,尽管有些像《红楼梦》上妙玉一样的清洁,但社会卫生环境,和大多数人的一年换不了几回衣服、一年洗不了几回澡,当然卫生的标准,十分低落。科学界也一样。我们至今不能树立良好的科学环境。就地质学来讲,我们仅有的几个大学地质系,设备多很简陋,有的连教员也请不到,书籍很少,实习的标本也没有。在如此情形下,如何能希望有大量的好学生培养出来!其有一二杰出者,真是靠个人的天分与努力,绝不是大学校教育的成功。出了学校大门,进了地质机关。而这些地质机关,有的也不比大学的设备高明多少,而官场习气,则比大学更甚。弄得有志之士,吃不到羊肉,染了一身羶臭。这些人或者是缺乏人领导,或者是限于图书,或者是限于室内设备,或者外出工作限于经费,都弄得只能做些普通的工作,他们的才具,本来有十分,然在如此境况下,只能发展一二分。于是乎有些流于失望悲观,对现状不满意。有的人责备他们,其实他们很冤枉。他们应该责备别人,才较为合理。所以科学工作的大环境不能改进,是不能希望一般的提高的。
第二,新精神的缺乏。现在因对于胜利后的美丽梦境,为冷酷的现实所打破,心境都是悲观的。这影响,当然及于青年科学家。换言之,即一般人缺乏一种新精神的鼓励,因而或多或少表现出萎靡不振的气象,因而成了因循苟且、得过且过、混一天算一天的景况。造成如此悲惨情形的原因,实不能单责环境,个人亦应负一部分责任。胡适之先生谓青年须要有梦境。就是要有一个未来的理想目标,努力以赴,不能单拘圄于现在不满意的现状。说得再具体一点,此梦境在学科学的人尤为需要。科学研究,最要紧要有大胆的假设,也就是一个梦。此假设之成立与否,需要从各方面来证实或否认。这末一来,兴趣立至,虽在不良环境中,也可有作为,至少可不至全无作为。这一点看似不重要,但在一个人的心境上,至为重大。一个人做工作的主动或被动,全在此一点。如有有兴趣的未来,大小梦境工作,可以发生兴趣,也就不难勇往直前,有居陋巷而不改其乐之乐。倘若无此梦境,则签到簿上签名,也为人家看;室内作文章,也为人家作;出外调查,也为了应付差事;全为被动,意境尽非,自然会兴致索然,也就不会有远大的成就。所以我所谓的精神,也就是梦境的精神,为我国科学界总平均分数提高的主要条件之一。
第三,乃是恒心的重要。天才的科学家,是很少的。即有,也只限于少数特殊之士,绝不能责于一般人。而且即就是天才科学家,聪明绝顶,也须要恒久的做去。如浅尝辄止,或半途改行,或分心他务,则至多也不过做一两篇好的文字,对科学有一些贡献,也还不能成一科学家,尤其不能成一够标准的科学家。科学工作,每一门类,浩如烟海,问题之多,无有止境。解决了一个问题,又有许多问题连序发生。科学家之工作为解决问题,而问题永远不完。科学家之工作兴趣,亦即在此。科学家而不能连续工作,只能算业余科学家,不能算真正科学家。真正科学之发达,自不能委之于业余工作的人。进一步言,虽资性平庸的人,如能继续不断的工作下去,人一已百,人十已千,积之既久,也可以成为大科学家。一人如此,集团亦然。譬如德国人的才具秉性不比其他国人士更高明,就因为德国人有一种锲而不舍的牛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奇癖,每遇一问题,必不怕麻烦,探本求源,悉心探讨,因而德国的科学水准,也显得特别高。所以聪明与天才,可以增加科学家的工作能力,但不是必须的资本。必须的资本,乃是日新又日新的持久精神。任何人有此决心,即可成为科学家。葛利普先生也具有德国人血液,也不是什么天才特殊的人,特殊的乃是他自出了学校四五十年,一直在地质古生物的问题上下工夫,直到临死也是如此。中国学地质学的人士,据粗略估计,自北京大学首有地质系毕业人才起,加上地质研究所毕业的人,在外国学地质的人,再加上以后各大学地质系毕业的人,总有一千之数。然目下在地质界实际做工作的人,至多不过上数的十之二。那十分之八的人那里去了?自然多数是改行,至少不能连续工作下去。倘使所有习地质的人,均能连续工作二十年至三十年,中国地质界的发达,又当是如何的场面?地质如此,其他科门,更可想而知。因为一般人视地质是在中国比较发达早而进步速的一门科学,其现象尚且如此;其他科学部门之许多不能连续工作现象,当然至少相同。
无良好的环境,少梦境的精神,没有持久的历史,自然比起来不如人家。因为这三点在一般的上轨道而科学发达的国家,都是不成问题的。我们反其道而行,当然落后。
(三)论科学大师的养成
上面所说的那三个主要条件,不但是养成科学家的必要条件,为科学要到基本水准的起码需要,也就是养成大师的先决因素。没有一个大师,不在科学工作优良条件滋养而成;也没有一个大师,没有他新奇的更伟大的梦境;也没有一个大师,不是皓首穷经,有假我数年,可以学易的精神。葛先生在美国时,于大学毕业后,即在其本国的良好的地质机关工作;到中国后,用地质调查所的材料,兼在北大教书,也有许多便利;可以说有良好的环境。他作学问,常有许多新奇理论,如关于人类起源,他主张系自中亚细亚而来,固然以后证其不可靠,然其大胆假定,则有助于理论与实际工作的推进,可以断言。他晚年倡脉动学说,也是一个美丽的梦境,直到他死,他还相信他的学说,过二三十年后,必可为世界地质家承认。他的持久精神,更不待说。我们在北平时,他常在家中请客。请客谈笑,饭后聊天,不到三句,就说地质或古生物方面的事,真是三句不离本行,平时可想而知。所以即以葛先生而言,乃是三者具备的人。
但是葛先生不止是一个杰出的科学家,而为一门科学的一位大师。大师与杰出的科学家不同。杰出的科学家,只可对其所习科学,有了不起的贡献,而一门科学的大师,则具有继往开来的作用。他可以对所习的科学,有结束以前人工作的能力;对未来青年,有循循善诱的雅量;对一门科学有只手推动的功能。此等我们目前最需要的科学大师,在中国尚不多睹,比杰出的科学家尤少。一代大师,对于一门科学之命运有了不得的关系,比科学的平均成绩尤为重要。因为有了科学大师,平均分数虽低,而不久可望增加。如无大师,则连低的分数,也可降而为零。少数杰出人才,也自有其山穷水尽的时候。
但是科学大师的养成,除了上述三点以外,还要靠许多优越条件。有些靠科学家本身的素养,有些赖客观的必要设备,今只能归纳起来,就下列数端,一为申论:
第一,科学大师需要高尚的素养,本人必须意志纯洁,以发展科学为己任,无有其他功利杂念,更不容挂羊头卖狗肉之行为。在道德方面,至少要修养到一种境地,够做一君子风度的贤人。要态度谦和,处事虚心,对科学研究,以真理为依归,不固执成见。对同事能和好相处,有容人之量。但对是非关头,不能像好好先生,随便迁就,而肯据理力争。对新进青年,能有热诚指导的耐心,循循善诱。凡是一个伟大的科学家,也就是一个伟大的做人模范,不仅其学问可为人尊仰,风度也为人尊仰,所以才能称得大师。这些人之使人佩服,不只是靠他们的学问,更不靠他们的地位或权威,而是有一种潜在的自然感召力,使人心悦诚服。大师地位的造成,不是勉强得来,而是自然获得。地位到了,不受也不由你。地位不到,勉强求之,也是枉然。回忆多年前北平豆芽菜胡同的葛先生寓所,无形中成了北平一个文化中心。每日来人不断,有他的上司,有他的学生,有他的同事,有他的同行的地质学家、古生物学家;也有虽不同行而同为科学工作者的生物学家、人类学家、地理学家等。无论什么人去,他总是满面春风。无论什么人请教,他总是悉心教训,有一种说教的精神。谈天也好,论学也好,全在一种和蔼可亲的空气下。这里没有阶级,没有主属,甚至于没有老幼。他从来不拒绝人的请求,他以助人为乐。他替人改文章,而文章上不一定有他的名字。总而言之,大师要以德服人之成分相当之多。所以一个伟大科学家,也就是人生到最高境界的一个完人。完人成分越高,大师的光芒越大。
第二,大师的养成,固然靠他的道德方面的素养,而他本身对科学的工作,究竟最为重要。谈到工作,就不能不有一种方便,大凡上述的科学的杰出人才,无不有成为大师可能,可以说是大师的候选人。然而细查科学界杰出之士,有的不久蔚为一代大师,有的虽也努力不倦,而往往终其生只为一个科学家。这其间就要看方便为何人获得,何人可以成为大师的希望就特别大。我这里所谓方便,与上述的大环境不同,大环境可以同时好的,或同时坏的,而方便与否,则有时不尽相同。譬如在美国纽约自然历史博物馆,其做科学工作的大环境,同时很好,而只出了沃士朋和葛雷高两位大师(此只就古生物学而言)。其理由就是因为这二位有了方便,而他人无之。我们知道一个大师的养成,需要许多优越条件。同是标本,一到实验室,他有首先研究的便利。有一个科学上很要紧的计划(譬如中国南方巨人化石的追寻),别人虽知道,而无法推进,他有方法推进,使成事实(如由沃士朋的哺乳类发见于亚洲的理论而组成的中亚科学考查团)。在实验室中研究,须要许多人协助,别人无之,而他有。须要许多便利,别人无之,而他有。据说沃士朋在世时,研究化石的屋子有五六个。每一个有一特殊问题和其标本,也有人在其领导下工作,所以能以一人之力,做许多人之事。葛先生在美国时候的情形不提,单就他到中国后讲,在中国科学环境那样不景气的情形下,他因外国人的关系、身体不良于行的关系和他已有的成就的关系,他得了在那时无人可与比拟的便利。他要书,单子一开,有人替他找出,为他送去。化石的修理,标本的编号,文章的抄打,都有人替他帮忙,而他家中还有女书记替他办理一切。一个专家,须要许多人帮忙,古今中外,莫不如此。倘使葛先生在中国,也照现在中国大多数科学家,名为做科学工作,而实际上以公务员的姿态,应付一切,更谈不到要求一切。则葛先生之为葛先生,至多也不过一年出几篇文章的科学家罢了,岂能蔚为一代大师。
第三,科学大师之世界性,也十分重要。本来科学无有国界,中国大科学家,也就是世界的大科学家。科学上的问题,都是真理的追求。然而此等真理追求,往往需要世界性的研究。此在中国,一时实在办不到。中国的自然科学家,能把在中国发见的一些标本合理的记述出来,已算上乘。如要把全世界相关种类,做澈头澈尾的比较研究,能有新的理论与见解,实为数甚少。此非中国科学家不行,实在由于我们莫有充足的图书馆,没有随时可以借到的比较标本。就自然科学讲,世界上标本中心,不在欧洲,就在北美,他们每研究一门类,做必要的旅行,去考证他所要研究的材料,或借来研究,也容易办到。中国仅有的图书设备嫌不足,而标本的研究,尤为困难。在如此情形下,中国科学家有先天的困难,不能,至少不易,养成为大师。葛先生来华时,其学力即已成熟,他自己就是一活的书库,又把他私人的收藏带来,又加上地质调查所的书,所以他能继续工作下去。我自己有一个切身经验,也表示在中国做工作之不易。抗战期间在云南找获的卞氏兽,经我鉴定,断定为和南非同年代的三瘤兽相近的化石。那时此兽在系统上归于哺乳动物。就我的标本所保存的样子来看,也当然以之归于哺乳动物。同类化石中,可与此标本相比者,在中国可以说一个也无有,我更不知道战事期间英国关于此类化石的新见。等到了美国,才知道有新的事实,证明这一类化石,应归于爬行类中最近似哺乳动物的一类。本来是一个惊人的大发见,经我们一弄,至少外国人分了一半的功勋,岂不可惜。所以在中国做工作,实有先天的限制,很不易养成头等科学家。
以上所说的几个条件,有的要反求诸己,然有的又非一己力量所可达到。我国从事科学工作三十余年,到现在不能有几个像样的大师出现,实在不是我们能力不够,乃受许多客观条件的限制。
(四)结论
在现在国家这样情形下,谈科学家的养成,乃至科学大师的养成,毋宁为一种白天做梦。纯粹科学研究,尽管有人力竭声嘶,认为重要,尽管政府也以提倡科学作为施政口号,然不幸一切完全为冷酷的现实所打破,成为一种可笑的讽刺。目下大学的教授、在研究机关工作的公务员,一月收入,不足其一家之温饱。大学教授所领的一百万元的所谓研究费,一些机关人员所领的三十万元的办公费,谓其可以贴补日用,多割几斤肉吃则可以,若说可用以研究或办公,恐发此钱者自己也不肯相信。人类什么都可以平等,但是智力不能平等,造就也不能平等。而现在在中国苦学,成为科学界勇士也好,外国苦学成为科学家也好,他们半生辛辛苦苦,从事研究工作,为人类求真理、为社会增进文化、为国家争光荣的科学家,其待遇尚不及一银行之事务员,甚至不如一苦力之三轮车夫,如此情势,谈什么养成科学家!更希望什么科学大师!
就科学机构讲,现在任何研究机构,自中央研究院以至各省地质调查所、科学教育馆等都是苟且偷生尚可,发扬进展为难。仅有的费用,往往不够开销水电。以如此情形,要他们对研究科学的人,肯予以便利,肯帮忙,真是缘木求鱼。然而就研究的人言,个个感到不方便,进展为难,要求设备办不到,要求增加收入不可能。为了研究,不惜低声下气,向人叩头,然而所说的反响,仍是无有办法,自然谈不到进步,甚至消沉。就各研究所机关的立场言,我开门营业,已是不易,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汝等尚敢奢望其他!一方面觉得外界不但不帮忙,反有阻止发展之意;另一方面觉得我已尽最大努力,如何吃力不讨好,因而造成不协和的危险。当然也影响到科学整个的发达。此实今日中国科学界之大危机,凡稍留心者,类能道之。
旷观全世科学之能真正为政府为社会为人民所重视,实无过于苏联。即以美国科学在目下之根基,尚不免仍为资本主义社会之附庸。我曾在某处听美国人讲演及国家政治世界大势,他们说“我们利用科学云云”。夫科学家而被用作利用品,其地位可知。我国从政人士,其能真正了解科学家之重要者,百不获一,我尝也听见有人亦有“利用专家”之言。在他们看来,科学家正同他们的流线型汽车、长短波收音机甚至于某机器上一个螺丝钉,必要时用用,以图便利或消消遣而已。然即就此点言,在中国尚不及外国。外国人要利用他们,尚知予他们以必要之扶助。在中国则只知利用,连扶助都没有,甚或不惜摧残之,破坏之,岂不可痛!
但是我们亦不能完全悲观,而仍应鼓起勇气前进。纵观一部科学发达史,实可以说全在逆境中图生存,图发展。科学发达初期,有不少冒性命危险、以身殉学之科学家。今日之情况,不见得比以前更坏。环境固可怕,但人亦可造环境。就连古生物学大师葛先生,也还是订书匠出身。中国科学家之出身,比之葛先生,均在其上。只要有勇气,不会无成就。以上所说的几个养成科学家的条件,和养成科学大师的条件,一方面固要靠环境方面之改良,一方面尤靠本身之努力。但尤所希望的,还是盼望今日能有几个具有远见的政治家与科学家,高瞩远瞻,能在社会培养出一个比较优良的环境,不要只利用他们,更不要把提倡科学作为对科学的恩典或赏赐,而规规矩矩的导科学教育于正轨。使科学家均能尽力之所及,智之所能,在优良条件下工作。能如此,则不久可望整个科学的平均分数,可以提高,进而可与外国人相比,再进一步,也自然而然能产生的科学大师资格的人。对这些人,也更要爱护,更要使之能尽其所长。这是国家百年大计,不只是建国,而是建国的根基。试想以一个外国科学大师,来在中国,不到二十年,尚可以发生如此伟大作用。如中国真能有良好的科学环境,产生出一群头等科学家,又养成了不少科学家的大师,则中国科学,岂能不独立,岂能不发扬!我想现在应该没有人迷信,只请几个外国顾问,即可把中国弄好。一切靠我们自己。中国地质界以后不会再有第二个美国葛利普,应该有许多中国的葛利普。地质界如此,他科亦然。然而科学家如何养成,倒成了大问题。今于葛先生二周纪念,特为一论,所以纪念以往,用励来兹,知我非我,非所计矣。
三十七年一月二十四日南京
统筹丨校史馆志愿讲解服务队
录文丨姜鹏南
编辑丨赵泽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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