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夕时有小客来

窗外的一方花台，一年四季，常有小客不请自来。我把它们分作尊客与厌客两种。比如春初的蝴蝶蜜蜂，夏日的蜻蜓萤火虫，秋日的金蝉子纺织娘，还有小八哥，小麻雀啥的，我都把它奉作尊贵的上宾。我巴不得它们天天造访，一日来八趟也不嫌。它们能常来，说明我家的花儿开得不赖，对它们有足够的诱感力~客雅主必勤嘛！但是，蚊子苍蝇和蜘蛛们，就是我的厌客了，我把它们拒之千里，紧紧关上门窗。可它们还恬不知耻，千万百计的飞进屋内来侵扰掠夺，这时，我就发动我家的“灭蝇神器”桂小猫，对它们赶尽杀绝。

转眼又是秋来。我下楼散步时，常闻小区花圃间虫声叽叽。自秋节过后，感觉这虫声更加的密集，歌吟里添了清婉寒凉的味道。

季节渐渐地深了。

最近，每日上灯时分，总有许多长着金翅膀的小虫在窗外扑腾徘徊。即使关着窗，它们也能灵巧地从窗缝间钻进来，在沙发上，小几上，地砖上，或者人身上，表演着飞行与蹦跳的绝技。有时竟有七八只之多。它们应该也是喜光的。对于这些小客人，我自是欢喜的，老桂也欢喜得紧。它的带着磁性的，丝丝入扣的弦歌声，十分令人着迷，堪可助人安眠呢。前年的某天夜里，我从睡梦中醒来，听见这小虫在花间独奏，绵绵的清音格外动人，于是，我打开录音机把它录下来，带到枕边听，听着听着，不多时复又入梦。梦里，满窗花开，月光如银。

可我家猫却是个十足的憨憨。它总是尊卑不分，遇见这些带翅的飞虫，总能激起它的擒拿欲，一一诛杀之。“小闲，这虫子会唱歌，我喜欢它，不许你伤害它”，我对着它的耳朵警告过许多次，可它就是不懂，依旧钻桌底，跳窗台，飞墙壁，捉拿不停。唉，我怎么就养了这么个猫笨笨！

于是，每晚此时，家里就上演着一场热闹的好戏：小猫在前忙着捉虫，我和老桂忙着解救。一人逮猫，一人扑虫。我们把小虫一个个捉住，放进窗外花盆里。不一时，这些不知好歹的小虫们又钻进屋内，我们又展开新一轮的解救。待一切消停时，小猫倒是闲闲地看着我们，而我们却忙得一身是汗！

可这其间的快乐，却是无法言说的。待到人静灯悄，夜深花睡时，小虫们一拨拨奏响了它的小弦琴，坐在花底，柔情地弹唱起来~嚁~嚁，这带有清脆的金属之音的歌吟，格外撩人。它像“奇珍斋”里梁亦清老先生叮叮的琢玉之声，又像是白石道人秋夜里《朝天乐》的清吟……有时夜里起来，我也能站在窗边倾听良久。

这小客人，它到底叫什么名字呢？前日读国春先生美文《初秋，与一只蟋蟀相遇》，文中写道：“每逢秋风乍起，木叶摇落，古桑下就聚拢了三五只蟋蟀，入夜，伴随着竹枝萧索声，瑟瑟唧唧地整夜不眠；直到秋阳露脸，才蓦然停歇，躲进自己的王国，隐栖一昼，夜半复出。”这描写实在传神！后又写，“如《诗》里所唱：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依《诗》里的季节，凡言“月”皆依夏历，十月，大约为今时的秋杪”……

想想，它在此时频频造访我家，爱探窗入户，在小几 桌前四处腾跃，又爱没日没夜的歌唱，它不是蟋蟀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