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李纨,我们有多少误解?

发布于 2022-06-02 08: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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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在《红楼梦》第五十五回，出现了一个重大的变故。王熙凤因气血不足，且长期失于调养，导致了小产，又添了下红之症，只得在家静心调养。

王夫人一时失了臂膀，便启用了大儿媳李纨，“凡有了大事，自己主张；将家中琐碎之事，一应都暂令李纨协理”。

随后王夫人又觉得李纨是个“尚德不尚才”的，未免逞纵了下人，于是便命探春和李纨一起裁处。

饶是如此，王夫人还以“园中人多，恐怕失于照管”的理由，又专门将宝钗请了来，托她各处小心，监管园子里的状况，防止婆子们夜里吃酒斗牌，闹出大事来。

这样一来，荣国府就由凤姐一人管家，过渡到了李纨、探春、宝钗三人共同管理的局面。

毫无疑问，第五十五回，以及接下来的第五十六回，都是探春的高光时刻。我们看到了这个素来平和恬淡，低调沉静的三小姐，精明能干、气势夺人的一面。

无论是斥吴新登家的时的有理有据，还是驳赵姨娘时的掷地有声，以及改革大观园的意气风发，都让探春身上散发出夺目光彩。

而在探春的光环之下，另一个人物李纨，就显得有些黯淡无光了。

可是奇怪也奇怪在这里，明明李纨才是被王夫人第一个任命的人，按理说她应该是名义上的一把手，探、钗二人皆是她的辅助才是。

但是为什么我们会感觉，从始至终都是探春在当家做主发号施令，而李纨却成了在一旁敲边鼓的次要角色呢？

原因真的如王夫人所说，是因为李纨“尚德不尚才”，没有管家的能力吗？


02

先不下结论，我们来细细看一下，李纨在其中的表现。

李纨和探春共同处理的第一件事，是吴新登媳妇来报告，赵姨娘的兄弟赵国基死了。这就涉及到要给多少抚恤银两的问题。

这件事是探春先问李纨的看法，李纨想了一下，于是说了一句：“前儿袭人的妈死了，听见说赏银四十两。这也赏他四十两罢了。”

对于李纨的这番话，我们可以有两种理解：一种是她事先没有做好功课，真的不知道家里的和外头的人死后，赏银是有区别的；

还有另一种解释则是，她其实是知道有旧例的，但是因为不想得罪赵姨娘，所以故意拿了袭人母亲的例子来作类比。

哪一种更能说得通呢？我觉得是第二种。

我之前写过一篇关于李纨的文章，从凤姐不知道小红是林之孝的女儿，而李纨对此却十分清楚，可以看出，李纨并不是真的对府中之事“一概无见无闻”，反而还处处留心。

所以，作为一个在贾家生活了这么多年的媳妇，关于家生子和外面买的人这样重大的区别，她绝对不可能不知道。

而她之所以故意说错，一来可能是因为探春在一旁，所以有意往多了说；二来也是因为，她不想为此而得罪赵姨娘。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看起来好像给人很“糊涂”的感觉，但实际上却谁也不得罪。即便王夫人真的较真，她也可以推说是看在探春的面子上，做的这个决定，这样王夫人也就不好说些什么了。

后来平儿来了，不也对探春说“如今请姑娘裁度着，再添些也使得”吗？可见赏银并不一定非得按旧例来，还是有一定的弹性空间的，所以王夫人也不会真的去追究。

不过李纨可能没想到，探春居然这样丁是丁卯是卯，自己的亲舅舅也非得按旧例来。但这对她也没什么影响，反正得罪赵姨娘的是探春，又不是她。

03

后才赵姨娘果真来找探春的麻烦，撒泼打滚，闹了个天翻地覆。

赵姨娘埋怨探春：“太太疼你，你越发拉扯拉扯我们。你只顾讨太太的疼，就把我们忘了。”

李纨是这么劝的：“姨娘别生气。也怨不得姑娘，他满心里要拉扯，口里怎么说的出来？”

气得探春说出：“这大嫂子也糊涂了。我拉扯谁？谁家姑娘们拉扯奴才了？他们的好歹，你们该知道，与我什么相干？”

李纨本来是想“劝架”，结果反而让这对母女的战火越烧越烈。她当然不是有意地“拱火”，只是又想抚慰赵姨娘，又不想得罪探春，结果反而不小心说错了话，碰了一鼻子灰。

这件事情平息之后，李纨大概是了解了探春的性子，所以我们就会发现她的话越来越少。

她们处理的第二件事，是削减学堂里用于吃点心、买纸笔用的八两公费银子。这一次是探春直接做主，吩咐平儿把这一项蠲了。

这件事事关贾兰，探春却毫不顾忌李纨的感受，一个人做了主。李纨平白少了八两银子，心里自然是不高兴的，但她也不好当面反驳探春，所以便保持了沉默。

宝钗也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决策将李纨、赵姨娘等人都得罪了，所以她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后来探春又主张减免了小姐和丫头们，每月买头油脂粉的二两银子。又是一件得罪人的事情，李、薛二人同样也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荣国府每天的事情那么多，要得罪人的事情肯定不止这几件。因此我们可以看出来，探春是真心想做事，所以她总是为大局考虑，不害怕触动任何人的利益，也不怕自己遭人恨。

相比之下，李纨就有点像在“摸鱼”，她并没有真的为家族筹谋，而是考虑如何避免被别人恨。

04

为什么李纨身为荣国府的大奶奶，在家族需要之时，却不愿认真管好家呢？

如果我们细细思之，就会发现，李纨其实也是身不由己。

我们都知道，李纨身为长孙媳妇，原本是有权管家的。可是因为丈夫早逝，婆婆王夫人认为寡妇不宜掌家，于是只让她做一些陪小姑子读书、做针线的闲事，而将管家权交到了凤姐手上。

如今凤姐生病，王夫人想到李纨了，却又接连派了两个人来。说得好听是协助她，说得不好听竟是来“架空”她罢了。

我猜想，王夫人也并不是真心想让李纨管家，只不过她不能够直接越过儿媳妇，叫未出阁的女儿和外甥女来当家，所以就先拿李纨做个幌子，然后再找个“尚德不尚才”的理由，把探春和宝钗安排进去。

李纨对此当然也洞若观火。她知道自己不过是王夫人用以掩人耳目的幌子，所以当然不想为了这短短几个月的管家权，去得罪府里上下那些人。

既然探春是个愿意揽事的，她也就乐得把事情都让探春去管，左右自己可以少担些骂名。

我们也能理解李纨的顾虑，毕竟她与探春的身份和境遇都不同。探春是小姐，将来出了阁，还能一走了之，无需再看这些人的嘴脸。而李纨，却得一辈子住在这府里，每天与这些人打交道。

她本来就已经是孤立无援的寡妇了，若得罪了这些人，将来孤儿寡母的日子可能就更难过了。

所以王夫人说李纨“尚德不尚才”，其实只说对了一半。她的确有意维护自己的“德”，以至于逞纵了下人。但那并不是因为她没有才能，只不过是出于利益考量，为形势所逼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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