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国医生
发布于 2022-06-04 11:37
我曾在墨尔本市中心国际知名的医院接受手术,门诊部安谧宁静,井然有序。询问以后才知道,大量的患者都在家庭医生环节上截流了。在我的家乡,三甲医院人流涌动,伤风感冒的和心脏手术的都往挂号处涌,与之相比,澳洲精细地利用医疗资源确有高明之处。
澳洲对医生学历、资历和技术水平都有严格要求。家庭医生一样。医学院课程学制7年。3年本科课程和4年的Doctor of Medicine (MD)。本科毕业后再通过GAMSAT(Graduate Australian Medical Schools Admission Test)的考试,以后还需要一年实习,轮转不同的部门,积累实际操作经验和能力才有资格申请注册成为澳大利亚医生协会的成员,(实习医生)。实习期满之后得到医生执照。想要成为澳洲资深的医生,必须具有短则10年,长则16年的历练。
我初到澳洲时怕上医院。不通英文,每次要家人陪着。许多医院配备了中文翻译,我还是嫌麻烦,讳疾忌医。
有朋友告诉我,街区里新开了一家家庭医生诊所,前台挂号和治病都有中国医生护士。把医院搬到中国家庭的门前,无疑是一个温暖人心的喜讯。“中国医生水平怎么样?”我问。
朋友回答说:“你放心,水平绝对,在国内可以挂专家号。而且态度好,早晨七点多钟就提前上班,几乎天天都在门诊岗位上。我有一段亲身经历,待有时间与你慢慢讲”。
这所医院医生将近十名,前台和护士,没有多余的科室。五官科、心电图、核磁共振等另设专科,由他们指定和安排。
当时中国医生名气还没有传开,挂号容易。接待我的医生姓何,叫何海齐,大家都尊称他何医生。在国外的氛围中与中国医生交谈,很有亲切感。何医生具有中国人的儒雅,谦诚,第一次见面就很自然地把他当成朋友。他帮我量血压,然后耐心地听我的病情描述,记录病例,讲述药的特性与保养知识。我出门以后,他的问诊没有结束,还要整理病例。而第二次见面,无需打开病例,直接问我用药以后的反应,这种过目不忘的功夫令人佩服。我们这个街区几千名华人的病况都在他的眼睛里。有次我需要注射,护士室那边忙,他端起针筒,一针就注进血管,不疼,蚂蚁夹一下。我有些好奇,医生怎么兼起护士的活?何医生告诉我,他原来学物理,8 2届复旦大学毕业,在西北工业大学当助教。到澳洲以后决定改行学医,从护士开始,干了十年,直到高级护士,是澳洲第一批华人男性护士。然后报考墨尔本大学医学院,获得荣誉学士称号,七年本科,四年实习,学医的路途比一般医生长。“医生是救死扶伤的事业,多花点时间,把基础夯坚实,值得!”何医生说。
我第一次听朋友提到“家庭医生”,有些吃惊。我以为他雇了私人医生。后来才晓得,澳洲的家庭医生其实是公立医院医生。很像国内的内科医生。坐台行医,问病,开方,但态度和水平有高下之别。我这里要对我们熟悉的一些医生褒贬几句了。好多医生不写病历,也懒得量血压,你一进门他便问:“开什么药?”开完了事,病人与医生的位置颠倒了。其实,开什么方,用什么药,对症下药,大有学问。
我有基础病,三高。血压一度高到190汞柱;血糖也高,有一次,国内医生看到我的血糖指标惊叫了一声。
何医生说:“你不要急,我给你把它调正常!”这是他的安慰话,也是口头禅。几次调弄以后,确实见效。服了他的高血压药以后,指标很快降下来。我很满意,但何医生不满意,看我咳嗽,还要换药:“你不要急,我给你把它调正常!”换了一种药,血压正常,咳嗽也正常了。
也许是糖尿病的原因,我的足踝部出现瘢藓,奇痒,痒了就要抓,抓了就感染。家乡有一所著名的皮肤病研究所看过几回,第一个医生给我一种绿色园盒药膏,说一搽就灵。过了一段时间,还是痒。第二个医生换了药,不仅痒,还冒黄水。到何医生这里,他说:“你不要急,我给你把它调正常!”用他的药以后,瘢藓明显消失,皮肤光润起来。
这只是我个人的体验,平常病。朋友们聚在一起,我把裤角卷起来,让大家看。介绍我到家庭医院去的那位朋友点了点头:“我早就向你推荐何医生了吧!我给你讲一个他把我从鬼门关抢救回来的故事”-----
何医生是正规科班的西医,但他也注意吸收中医菁华。他认为,人的身体是全方位复合的机体,肌肉细胞神经均不是器官的简单装配。身上的经络,内在的心态,感情,都因微妙差别而纳入诊断范围。中医的望闻问切是直通心灵的重要手段,何医生问病仔细,与中医不谋而合。他说:“全科医生是病人的朋友。耳朵听,嘴巴问,听其言,观其行,记在心,是重要的诊病手段。”
他特别留心患者隐秘迹象,心理状态,凭着丰富经验作敏锐的判断。
我那个朋友,是一个房颤病人,病史很长,时间长也就不在意。他听说房颤是一种“痛苦,但不会死”的病,烟照吸,酒照常喝“烟枪酒鬼熬夜客”,三者俱全。有一天,实在难受才捂着胸口找到何医生。
何医生打开他的病历,之前几位医生都判定房颤,没错。但是,那些医生的结论到此为止,只是开了安抚性的药,叮嘱病人回家注意调养。
何医生不放过这位患者的蛛丝马迹。他请患者把左手伸出来,放在案台上按脉。脉象是心脏的语言。三个手指搭上去,病人的手腕上仿佛设置了一只心像仪,心率,强弱图景真实地呈现在医生眼底。健康的人,脉搏是打着鼓,走着正步的仪仗队,有节有律。这位患者脉搏细微,紊乱,传递的不是普通疾病的音讯,而是气压上升,云团密集,骤雨将来的讯号。请患者伸出舌头,看舌苔,舌头已经不灵活,这是中风前兆。何医生赶紧通知做12导联心电图。果然,患者左心耳里血液流动不畅,心房内形成涡流,迹象隐秘,不容易发现,但后果恶劣。极易发生血栓,血栓一旦掉落就会随血流掉到脑血管,立即引起堵塞导致中风,而且这种中风容易反复,致残率高,弄不好会危及性命。何医生开出溶栓药APIXABAN,然后通知救护车把病人送到重点医院急救科。在黄金的抢救时间里送到急救科,保住了性命,而且没有后遗症。
“幸亏你被发现得早,在抢救的黄金时段里,如果耽误,哪怕十分钟,你的命就没有了!”急救科护士对我这位朋友说。
我的朋友领着妻子,儿女,带着礼品送给何医生,他执意不受,还了一句:“如果先生把烟、酒和熬夜习惯改掉,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夕阳西下,医护人员下班时刻到了,何医生简单用餐以后,又来到养老院,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加的一份工作量。一个星期两至三次,巡回五个养老院。他认为,对这些老人最后时刻予以关怀,是医生自觉的责任。老人也是人,一条命。他们劳碌一生,应当圆满地画一个句号,但他们行动不便,缺少与医生沟通的机会,有病没有办法看,有些病会耽误,只要有时间便去,时间长了,结成忘年朋友。
我和何医生成了朋友,话题渐渐放开。澳洲是福利国家,住医院,动手术免费,连挂号费也不用支付。我还向何医生提了一些问题。比如,经过我的观察,无论地位高低,病人挂号用药一律平等,可以预约,但没有排队“加塞儿” 现象,不必托人,找关系;没有医药代表光临,药品价格不会无端上涨,非法牟利”;
我还问何医生:“为病人精心治疗,病人送礼品,送红包,为什么坚不接受?”。
何医生笑了一笑:“你提的问题,有些是医疗体制问题。澳洲医院与病房分开,杜绝了药品加价。排队,不允许找关系,是普遍的风尚,值得我们中国借鉴。至于你讲到的‘红包’,是法律和道德的约束,而不是我个人的人品。至于病人康复,是医生的职责。送红包,我绝不会接受,也不敢接受,为一点小惠而蒙上终身污点,不值得。”
何医生的名气不迳而走,前台挂号的,都用手指着他的诊室。越南的,非洲的,英美澳籍的闻风而至,CHiNA,CHiNA地喊。
现在,挂何医生的号必须提前一个多星期了。
吴野
大洋传媒原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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