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老男人会喜欢怎样的女人?

今年暑假，徒弟发来一段小视频，附言道：像不像？像不像？师父你出现在《流金岁月》里啦！我初看人像侧面，确实惊诧莫名，待镜头里的人徐徐转身，不禁莞尔，原来是陈道明在《流金岁月》里的一个镜头。

作为一个曾经的文青，我也曾追过剧的，如《加里森敢死队》的悬念和热血，《霍元甲》《陈真》里精武风云和“港味”唱词，《上海滩》头的爱恨情仇，还有《编辑部里的故事》的“京派”贫嘴和幽默，但这都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最近几年，总觉得国内文化软环境不好，纵然有才情有思想的编导，也只能“螺蛳壳里做道场”。于是，国产剧是基本不看了。但这个暑假，居然因为徒弟的一句玩笑，也因为疫情的“严格控制”，宅家的时间多了，便断断续续看完了38集《流金岁月》。

   据徒弟说《流金岁月》是2020年12月28日开播的。从亦舒的小说到电视剧《流金岁月》，编剧应该做了很大的改动。生活场景转移到流光溢彩的上海，商界风云，男女情感，职场争斗，很容易让人产生“代入感”——现实不就是如此吗？看了几集后，我推荐入职不久的儿子和儿媳，也去看看。认识社会，了解职场，同步当代，《流金岁月》应该是一部“教科书。”

多看了几集，开始折服于演员的演技了。里边的演员，好像天生为演出该剧而来！陈道明和叶谨言的寡言和霸气、倪妮和朱锁锁的魅惑和活力、刘诗诗和蒋南孙的文静和书卷气、王骁与杨柯的雷厉风行、田雨与范秘的海派精致、杨祐宁和王永正的自信和“拽劲”、袁泉和小姨的聪敏和精干……真所谓“术业有专攻”！弹幕上经常看到对倪妮和刘诗诗演技的比较，觉得刘诗诗不如前者。我倒觉得刘诗诗演蒋南孙，真是恰到好处。所谓演技，不仅仅是表情生动，流光盼顾，更在于是否塑造出角色的性格吧？

好的艺术，总是让人置身其中，产生情感投射。看了十几集，我与剧中人物的性格特征、价值观念、生活遭际、命运沉浮，不禁有些“共呼吸、同命运”起来，而且忍不住嵌入是非好恶的评判。在为人处世上考量，我最喜欢的角色居然是王永正和范金刚，最不喜欢的居然是两位女主朱锁锁和蒋南孙。

王永正，追求梦想，富有激情，外表玩世不恭，内心诚挚单纯，有自己的价值和理想，不屈从于世故现实。不但专业上独具只眼，而且富有才情。他没有章安仁、李一梵周到现实的人生规划，但是心中自有取舍，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他被叶谨言的情怀所感召，加盟精言集团，可见心中自有价值标杆。他对自己的才气有着玩世不恭般的自信，但被朱锁锁和蒋南孙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抢白以后，又是一副无辜失措的样子，实在是可怜又可爱。

范金刚，一个追求海派精致品味的男人，同时又有那么一点小虚荣。他那夸张的略带女性化的言行，使他成为全剧最富喜剧色彩的人物。他跟杨柯争朱锁锁，我原以为是男人间的争风吃醋，但后来，我才知道，他这是真的关爱朱锁锁，非关男女风月。当然，最感动我的是，当叶谨言决定离开精言去拯救谢氏集团时，他说：您到哪儿，我就到哪儿！这个不添麻烦只解困的喜剧小人物，是精言集团最忠诚于老叶的人！

小姨戴茜，一个在意大利和上海之间穿梭的职场精英，干练飒爽，看透人间情冷暖又不失女性的细腻。在叶谨言送她去机场的车上，她发现叶谨言手上的丝带手链：“这么多年了，你一直带着？”于是她把手轻轻放在老叶的手背上。她知道这个丝带手链，是叶谨言女儿临别时的遗物，并非自己所赠。也只有理解叶谨言内心最柔软最深层的情感伤痛，才会有这样轻轻的问候和安抚。这个富有包孕的细节，真是胜过千言万语！临上机的一刻，她蓦然回首，听从内心的召唤，又出现在叶谨言的面前。在老叶最困难的时刻，她不计前隙，顾念旧情，为老叶披挂上阵。她在会议室出现时的精神和风采，让我和王永正的感觉一样：“简直是精彩的电影片段！”在这么多的女性角色里，唯有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又来去自由，功成拂衣去，最具侠骨柔情！

叶谨言，一段静水深流。表面风淡云轻，内心暗流汹涌，性格和生活充满张力。男人的从容与果断、理性与深情，使他在商海中弄潮，又能秉持理想，和现实人群保持着疏离。但我最不能理解的是，这样一个看透世道人心、惯于杀伐决断的老总，居然会为一个和他失去的女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朱锁锁，毅然决然离开精言集团，去拯救谢氏集团。我承认他在朱锁锁身上有着双重的移情：他想在朱锁锁身上弥补未曾奉献的父爱，同时，又叠印着一个老男人对小姑娘的疼爱。但我以为，这不足以构成他离开深耕多年、一手打造的精言集团和一帮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团队（包括小姨）的理由。恕我庸俗，我觉得他不值得为了朱锁锁，赌上余生。凭他的能力和资源，他完全有更好的方式，去帮助朱锁锁，其实，也一直在帮扶。

真爱是值得追求，也是值得珍惜的。问题是朱锁锁，一个仪态万方、风情万种、习惯于对喜欢男人行拥抱之礼的女子，一个心有冲动就跟自己不爱的谢宏祖结婚的女子（从心理学上，我理解朱锁锁被叶谨言拒绝后强烈的“补偿”心理），是否值得老叶抛掉精言，去接手谢氏集团？退一万步讲，谢氏集团是朱锁锁的吗？朱锁锁最后不是带着孩子离开谢家，远走北京了吗？这里的性格逻辑和戏剧逻辑确实难以理喻！

蒋南孙和朱锁锁，作为《流金岁月》的两位女主，虽然漂亮，但我实在喜欢不起来。两个人的言谈，金句迭出，似乎深谙人情，充满哲理，实际上行为表现，价值观念，对人对己，有着明显的双重标准。明知有人爱着自己，明明知道他们愿意缓手（情是情，钱是钱，可以慢慢回报嘛），但因为矫情和傲娇，不惜离开深爱自己的男人，投入到价值观完全不合的团队，给自己和朋友的生活带来伤害。而更不能容忍的是，明明是自己对所爱的人不够坦诚、不够信任，还“无理也不饶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对王永正颐指气使。而原先的章安仁，为了留校，为了蒋南孙，苦心孤诣（举报确实有道德瑕疵），却被两位女主嫌弃。那么，蒋南孙不顾王永正爱着自己，挖走他的搭档李昂，然后为了拿到长丰地段的项目，在明知精言获得投标排名第一的情况下，通过不正当手段，挖走项目，又作何理解？而且对待章安仁的前女友，哪来的都市女性的优越感？是否颜值就是正义？或者下乡人身上就有着“原罪”？

当然，《流金岁月》给人还是很有启发的。譬如，一个男人，要经过多少挫折，才能成长和成熟；譬如职场，团队、用人、相处是如何重要；譬如企业，追逐利润和秉持道德，孰轻孰重；譬如一个企业家，短期利益和社会效益，如何兼顾，等等。但是，最能刷新一个老男人认知的是，都市男女情感类型的丰富性和多元化。以朱锁锁为例，第一个喜欢她的“冒牌叶总”（司机），相貌堂堂，他对朱锁锁是美色之爱。第二个把她招聘到自己团队的杨柯，信仰颜值即利润，这是利益之爱。范金刚喜欢她，可能是一个老男人对漂亮女孩俏皮和卖萌的喜欢，这是宠溺之爱。谢宏祖一见钟情，不管不顾，丝毫没有功利，爱得死去活来，这是纯情之爱。而叶谨言对朱锁锁，既有对女儿的移情之爱，又有着一个老男人对小姑娘的舐犊之情。一个女人，“万千宠爱在一身”（即她自己所言，身边从不缺男人），人生就是幸福的吗？在情感的道路上，蒋南孙注定要比朱锁锁结果要好，因为无论是章安仁，还是王永正，抑或是李一梵，他们看重的是，蒋南孙内在的东西，而非外在的容颜。

以剧中的女性而言，我只喜欢蒋南孙的小姨戴茜。她有情有义，有胆有识，聪明通透，清醒独立，有始终如一的价值观和行动法则。于一个老男人而言，余生不多，没有折腾的资本；情感表达，静水深流，更加注重灵犀相通。他们远隔重洋，此去经年，但甫一相见，犹如昨天；在你繁华消尽、四面交困的时候，又出现在你的面前。这就是叶谨言和戴茜的情义吧。

戏剧小人生，人生大戏剧。一部好的戏剧，就是一面镜子，你看到了别人，也遇见了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