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丨不寒

十二月，寒风萧瑟。空气中肆意弥漫的寒冷给予人们咬牙切齿的痛感。我蜷缩在单薄的棉服中，在冬风的剧烈摩擦中无言地等待，等待父亲的到来。

带我回家。

直到轰隆隆的声音不可遏制地传到我俨然已冻得僵硬的耳中，震得耳窝疼痛。我猛然抬起了头，满是意外地看到了踏着摩托车而来的父亲。只一眼，我便能想象摩托车那冰冷的触感。

一股燃起的怒火在我心头盘旋开来，天已如此寒冷，父亲怎么可以开着四面透风的摩托车来接我？因为摩托车，衬得狼狈缩在暖意少得不可思议的棉服里的我像个匍匐街头的孤儿。

然而，也正是凛冽的寒风浇灭了我的怒火，我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头，迈开了僵直的双腿，耷拉着脑袋向父亲走去，样子像极了干瘪的咸菜。

似是看出了我的失落，父亲用双手干干地拍了拍后脑勺，略有尴尬地说到：“嘿，冬天与摩托车才更拉风嘛。”我用无语回复了心中的不解，吝啬得不留余光给父亲，目光呆滞着坐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机械的轰鸣声再度响起，寒风拍打着我的双颊，从冰冷坐垫上传来的寒意直达我的全身。我四处张望，只为了安慰自己分不清缘由而飘渺到卑微的自尊。

可下一秒，我发现，我对自尊的定义是错误的。

我抬头，忽地，父亲那密麻的白发映入我的眼帘，我心中烦闷抱怨的思绪停止了跳动，留下的是疑惑。什么时候，父亲已经这样老了。只留下那几撮稀少的黑发证明他尚值中年。

寒风无情，疯狂地撕咬着父亲干燥得如同树干般的耳朵，狠狠地撞击着他瘦弱而黑红的脸庞。父亲冰肿的双手在冷风的霸道缠绕中愈发显得枯燥，裸露在空气中的脖颈僵硬却有力，颇有无惧寒风刺骨的力道。

百感交集是躲在父亲脊背后的我的心境。我下意识地低下头，我怕再从父亲的白发中再读出些辛酸与隐忍，我为自己对父亲的无知与莽撞后悔，任性地发泄情绪只会让悲伤雪上加霜。

我坐在后座，望着父亲瘦弱却依旧坚挺的脊背，感受着从脊背上传来的温度。寒风凛凛，而我只是躲在山的背后，承蒙它的庇护。

脊背用它厚重的力量沉痛地覆灭了我的自尊观，唯留下对我虚伪虚荣心的嘲笑，在冰冷的空气中荡起了回声。

如何是好，我不愿也不敢矫情地落下两行热泪，心中波荡的感情久久无法平复。何时起，我不知名的欲念在叫嚣中膨胀，是瞥见裹挟着精致娇贵气息的奢侈品被别人云淡风轻地揣在手里吗？可是这哪有宽大手掌粗糙的感触来得安心。我以为自己是无畏死亡的，哪怕在热闹中孑然一身也可以安之若素，可是遇见密麻的白发后怎在模糊的眼眶里晃过了幻影，原来一切都是我用花言巧语构建的理想国对蒙昧状态的蒙蔽。

我该知道的，父亲永远能带我归家，交通工具的舒适也永远无法取代脊背后的炽热。我要做到的是，只要父亲能在光阴流逝中释怀，我也可以无惧拥抱苍老。

寒风依旧在我耳边呼啸，而我却已感受不到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