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丽莎吗?| 李子曰

首先摘录一段《小人物》的内容，这本书的作者是丽莎·布伦南·乔布斯，也就是乔布斯在很长时间里不承认的那个女儿。

很多人看过2015年丹尼·博伊尔导演的《史蒂夫·乔布斯》，其有一场非常重要的戏：乔布斯面对诘问，倔强而傲慢地回答：「我不需要别人喜欢我。」

在我们读到的所有文章、报道、书籍里，写作者都没有回避乔布斯这幅冰冷的面孔，但似乎从一开始，写作者就将其作为乔布斯商业天才的一个必然侧面进行描绘。同时那些描绘都是从乔布斯的角度进行的。于是这种冰冷被覆盖了浪漫化的滤镜，我们看到了乔布斯的执着、乔布斯的孤独，但是我们没有看到他对亲人和密友造成的伤害。

在《小人物》这本书里，丽莎有过不只一次「我不信，但我喜欢这种故事」这样的表述。每一次都出现在这样的情景里，丽莎的母亲执着地告诉她：「妳的父亲很爱妳。」

丽莎的确有充分的理由相信乔布斯并不爱她，这本书里记载了很多可以作为证据的事实：她的房间很冷，但乔布斯不愿为其加装取暖设备；在丽莎接近成年才终于决定接纳她之后，乔布斯要求她时刻待命帮忙照顾自己和妻子罗琳的孩子；当丽莎忤逆了自己的意愿，乔布斯拒绝支付她读大学的费用，是和丽莎关系亲密的邻居伸出了援手。（乔布斯后来偿还了这笔钱。）

好吧，就像所有描写乔布斯的文字一样，这篇文章也要进入把乔布斯的冰冷形象连接到其绚烂成就的套路中了。乔布斯糟糕的那一面，与他创造苹果的出色一面似乎确有关系。

比如「think different」广告中那段宣言：「致那些疯狂者、不合群者、叛逆者、麻烦制造者、以及格格不入者……那些以全新角度观察事物者——ta们讨厌墨守成规、ta们鄙视安于现状……你可以引用ta们的话，你可以反对ta们的观点，你可以赞誉或诋毁ta们，但唯有一件事你无法做到：你不能忽视ta们，因为ta们正在改变事物……他们推动人类进步，或许有人视他们为疯子，我们看到的却是天才，因为正是那些疯狂到认为自己能改变世界的人，改变着世界。」

再比如iPhone X发布会上那段乔布斯的录音：「人生而有别，感恩之心亦可谓十人十色。创造神奇，示之于人，此为对人性感恩之一种也。彼二人或未曾握手相见，对各自生平事故复无相闻，惟细巧体贴之创造即足以千里传音。此即吾等人类传递感恩之心之法门也。故人必诚于其本色，忠于其所信。林檎之为林檎，端赖吾辈不忘初心也。愿与诸君共勉。」（IPN播客网络、《一天世界》创办人李如一译版，「林檎」即「苹果」。）

我们能从中听到爱、暖意、倔强、狂妄、中二，在我看来，这些都来自一颗孩子一样本真的心灵。那个孩子诚实地面对所有事情。然后这种本真竟然实实在在地感染了那么多人，甚至在乔布斯死后，它仍然让苹果保留着那种独一无二的魅力，还是那么在意美、还是要把新技术做到完美才推出、还是那么特立独行。（当亚马逊和谷歌将Echo、Home定义成智能家居的时候，在苹果的宣传中HomePod是一款音响。）

一个孩子的确可能不懂得体谅ta人，会犯下一些任性的错误。但那是一定的吗？我更愿意相信丽莎母亲说的话是真的，乔布斯心怀爱意，只是很多时候没有意识到。他总是说大家可以用苹果的产品去创造，可以拍摄、剪辑、留下生活中美好的时刻。我们知道Mac的屏幕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宽屏，用来看电影不那么爽快，它的操作系统则决定了其无法成为主流电竞选手的主机，甚至不适合用来运行市面上绝大多数的主流游戏。但Mac是设计师与软件工程师们的最爱，是创造者的绝佳帮手。我们当然需要消费，但苹果告诉我们：「你可以去创造」。这很重要，我很高兴有人在意这件事情，很感激有人告诉给我。

我们该怎样纪念乔布斯呢？对我来说，要记住他的本真，要记住他的爱，也要记住丽莎，她始终渴望得到来自父亲的爱，甚少如愿以偿，却仍然勇敢地成为了出色的人，要记住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坚强。纪念乔布斯的方式，是把他那些糟糕的行为从他的成就中剥开，要相信那些行为是他犯下的错误，而不是取得那些成就的原因或某种必然。当然是这样的，否则他也不会在临终前哭着向丽莎道歉，请求原谅。

文｜鐵西區的李子

图｜网络

封面图来源｜Ed Kashi/VII/Redux/Eyev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