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赵长发这几天一直为一件事情纠结，不知如何是好。老伴耿玉兰数落他：“你成天心不在焉，小心撞了人，咱们挣的钱还不够给人家开医药费。”

他手摸着像蒜锤一样的光头，瞅了老伴一眼。他知道，这个事起初就瞒着她，现在更不敢对她说了。

孙子满月，儿子在酒店包了席面，他来到酒店招呼亲戚。在同辈朋友的起哄下，他一口气喝了六杯，脸红了，脖子红了，眼珠子也红了。平时沉默寡言的他，这时候话特别多。特别是看到胸前戴着白花的夏红菊之后，他的眼睛睁得像铜铃一样大，愣怔怔地瞅着她。这些，引起了老伴的怀疑。

赵长发转动着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呢喃地说：“其实，就一件事情瞒着你，怕你生气不是。”

“到底是什么事情?是不是你和郭玉厚的老婆夏红菊有一腿?老实交代!啪!”耿玉兰又拍了一下桌子，小碟被震得跳了起来。赵长发赶紧用手去捂：“打碎要赔的，很贵的。”

原来是涉及一笔账。赵长发和郭玉厚都是北寨村的农民，他俩一起到云南祥云当兵。复员后，因为是农村户口，没有安置。好在他们在部队是汽车兵，学到了驾驶技术。返乡后，郭玉厚买了一辆大车跑运输。赵长发买了一辆出租车在城里拉客。两人是多年的朋友。农村学校撤并后，为了孙子上学，他们在城里租房，把家安在了城里。

有一天下午，赵长发在公司洗车，郭玉厚和妻子夏红菊来找他，说孙子交借读费差一点钱，想向他借1000元，赵长发一直是个爽豪人，二话没有说，就在衣兜里找寻，只凑够900元，他说：“我身上就这么多了，其他的都交给老太婆了。”

郭玉厚说：“够了。”他知道如果去赵家借钱，耿玉兰肯定不借，所以才瞅空子在外面来找赵长发。他从老战友赵长发手里接过900元，递给妻子：“明天你去缴费，我要去太白拉菜。”他转身对赵长发说：“赵哥，找张纸，我给你打个借条吧。”

赵长发手一挥：“咱们是的多年的朋友了，我还信不过你吗。再说，我这里没有纸，也没有笔，算了，就一点小钱。”

郭玉厚夫妻连连道谢。

谁料想，第二天传来不幸的消息，郭玉厚开大车去汉中送菜的途中，在秦岭上刹车失灵，车掉到悬崖之下，车毁人亡。

赵长发傻眼了，拿不定主意给老伴说不说这件事，为此忧郁了好长时间。今天他不得不将实情告诉了老伴。

他今天看见夏红菊来给自己的孙子贺礼，心里又激灵了一下。

“就这个事，你看怎么办，要?还是不要?”

“你当初借钱的时候没有问我，今天催债你倒问我，我不管!”耿玉兰说着起身走出了包间，抱孙子去了。

赵长发在郭玉厚过了百天忌日的一天，买了水果去看望夏红菊，他的意思是看她提不提还钱的事情。当他走进她的房门时，被院里一个经常和耿玉兰一起跳广场舞的大妈看见，告诉给耿玉兰。

耿玉兰怀疑丈夫移情别恋，和他闹腾起来。赵长发不敢再去找夏红菊，就去找郭玉厚的儿子郭兵，他说你父亲生前借了我900元，请你归还，郭兵一听没有借条，便不认账，还说了难听的话。赵长发一气之下，说了一句狠话：“良心账，天记着，我不要了!”

一晃三年过去了，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傍晚，满头雪白的夏红菊拄着一根棍子来到赵家，找到耿玉兰，打开了一个围巾包裹的包袱，里面是她积攒的900元，她对耿玉兰说：“我们家老郭生前借你家老赵900元，安葬他拉下饥荒，一直攒不够这个数。我回到娘家的小镇上去，给人家缝补衣服、捡辣椒、剥核桃的绿皮、替人家给猕猴桃人工授粉，才挣够了这点钱，还得迟了，你别见怪，啊。”

“你怎么啦?”夏红菊苍白的脸上出现惊异的神情。

“我，我这个人内心太丑陋了，把好人都想歪了。”耿玉兰用肥胖的手背擦着泪水，对她说:“你老伴走了，儿子不管你，你怎么生活，这个钱，我们不能要，不能要!”

“你不要，我的良心过不去，自古欠账还钱，天经地义。”

 夏红菊把包袱里的钱拢了拢，推给耿玉兰，转身出门，消失在浓雾弥漫的雪地里了。

屋檐下两只麻雀扑愣愣飞向院子的雪松，把站在门口的耿玉兰吓了一跳。只听得汽车轮胎压雪的嘎巴声响，光头回来了，耿玉兰心想，让光头把钱送回去，夏红菊听光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