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街道角落,人们时常能看到一些拖着身体缓慢行走的男孩,他们目光涣散,很多时候就地倒下,张着嘴,双眼空洞无神。虽然缺少食物与庇护所,他们的神情仍然满足舒适。在垃圾堆,在下水道,在树旁就地躺下,身上被苍蝇环绕,他们感觉不到丝毫不适。看到这里,你可能会想——毫无疑问,这些非洲小孩是嗑药了吧。
是的,但他们嗑的东西却令人疑惑咋舌,他们痴迷的是胶水,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工业用途的胶水。这是比较便宜的“药”,贵一些的则是航空燃油。“赛博朋克”这个名词,近年在中国出圈了,它成了一种美术风格和五彩斑斓的科技感的象征。但它本指一种反乌托邦的科幻类型,在这类反乌托邦故事里,无比低品质的生活和非常发达的高科技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剧烈反差。这种类型之所以受欢迎,可能因为它就是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的浓缩。
遥远东非肯尼亚,孩子们在垃圾堆里面捡塑料瓶,他们吃的穿的,比他们的父辈爷爷辈还差。他们可能没有鞋,但喜欢吸鞋匠店里的胶水。他们可能一生都没有坐过飞机,但喜欢吸航空燃油。
内罗毕是一座还不错的城市,它是肯尼亚的首都,也是东非地区最大的城市,拥有350万人口。2017年,它入选了世界春城十佳,这个名单里还有中国昆明。它还是2019年全球城市500强榜单的第107名。距离市中心5公里远的地方,有非洲第二大贫民窟基贝拉(Kebira)。贫民窟面积2.5平方千米,是60万穷人的家。这里收纳了整个城市的生活垃圾,作用堪称城市的废物处理厂,人们多靠着捡垃圾为生。在发达国家,人们为如何处理生活垃圾和人类排泄物绞尽脑汁,研究各种高科技,并培养相关研究生,比尔·盖茨还投资过相关项目。但在内罗毕,这件事情非常简单,穷人就是这些垃圾的“分解者”。
他们之中也有人拥有神农尝百草的勇气与智慧,于是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一种黄色的胶水。第一次闻,气味令人作呕,但隐隐地有一种芳香。反复嗅闻后,似乎有忘记疲劳和饥饿之感,虽然效果只有几分钟,但也很“有用”。如果这事儿发生在几千年前的中国,足以写入《本草纲目》,但很遗憾,内罗毕人嗅闻的是垃圾堆里含有甲苯的强力胶水,它的发现带给内罗毕贫民的只有灾难。
胶水很快流行起来。人们将它装在塑料空瓶里,没事儿就闻上一口,瞬间心满意足了,这叫“嗅胶”。甲苯,是一种无色、带有芬芳气味的易挥发液体,它经常被用于油漆、染料与强力胶的制成中。甲苯能够抑制神经中枢,使人产生短暂的愉悦,但它具有毒性,会影响骨髓造血功能和免疫系统,还会对肺部功能、肾脏和肝功能造成明显损伤。它还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的损害,导致语言能力和智力表现能力的退化。胶水也会让人更加暴力,加剧了贫民窟持械伤人事件的数量。
作为拥有高智力的人类,让自己沉溺于胶水,活得像行尸走肉,甚至真·智商下降,他们怎么能这么堕落呢?基贝拉的这些孩子,原生家庭多半贫穷且暴力,他们很早就离开家到街头流浪,没有办法满足基本的温饱,更没办法接受教育。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统计,内罗毕有15万无家可归的儿童,占到整个国家的流浪儿童的半数。内罗毕政府自己的统计是,内罗毕有5万名无家可归的儿童(被称作Chakara),其中52%到90%,可能对胶水上瘾。无家可归的少年加入“帮派”,主业捡垃圾,副业抢劫、乞讨。在这些团伙中流行毒品,实在很常见,只不过他们流行的是胶水。现在垃圾堆里的胶水都被捡差不多了,孩子或成人会去鞋店购买,只需花7.5美分,就能买到60毫升的胶水。人们似乎忘记了,7.5美分也是捡垃圾一天的收入,而当初,他们是因为一天的收入不够买吃的,才去吸胶水忘记饥饿的。如今钱都用去买胶水了,肚子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呢?不知道,但鞋店的胶水生意,倒是一天比一天好,甚至好过补鞋做鞋的主业。与胶水相比,航空燃油品级更高,价格更贵,危害也更小一些。走私者从机场的工作人员那里搞到航空燃油,然后卖给需要的人。吸食者熟练地用一片棉布,蘸取一些燃油,然后“吸”。任何商品一旦成为日常,拥有日常的价格,那很快会出现比它奢侈一点的同类型商品,内罗毕的“嗅胶市场”也不是例外。在“过节”时,他们还会将航空燃油添加到烈酒里,大快朵颐。
为什么胶水和航空燃油会在基贝拉流行呢?贫穷、受教育水平低、物质精神匮乏是直接原因。青少年们生活在小帮派里,他们没有化学知识,将别人抛弃的工业废物,当做酒精和大麻的替代品。政府和警察的腐败,则助长了这一趋势,也使得内罗毕的禁毒看不到希望。
疫情期间,涉及防疫物资,肯尼亚曝出了近300个贪污案。肯尼亚政府统计,国家每年有三分之一的财政预算被贪污掉了。至于贩毒,如果被警察抓到,只要交钱,就能过关。在肯尼亚人的世界里,所有警察都是可以收买的腐败分子,他们就像黑帮一样收取保护费,负责辖区治安,只不过有官方执照。街头小孩不是生下来就如此自暴自弃,他们也有过白日梦。彼得小时候和父亲一起看过飞机起飞,就在内罗毕国际机场——乔莫·肯雅塔,从此以后,他的梦想就是重返学校,成为一名飞行员。彼得虽然受的教育不多,但显然拥有实事求是的品质,今天,他笑着说,他并不认为他能实现梦想,“Chakara (街头小孩)不能当飞行员”。如今,在反复嗅闻沾满航空燃油的布条,忘记一切烦恼时,他是否还会回忆起,这些燃油的另一个用途呢?资料来源:
《Zombies of Nairobi》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0B_vZCLDs-M
https://www.vice.com/en/article/avk3ae/glue-v12n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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