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恬快生了。
预产期就在这一周,她给老公赵明远打电话,希望他赶紧回家来。虽然家里有公婆,但照顾起来,毕竟不如老公方便。前阵子给赵明远打电话,他就说要回来,要回来,可如今,连他半个影子都没见着。
“明远,快回家吧,宝宝这两天就要出生了。我觉得他在肚子里越来越闹腾了。”沈恬一边打电话,一边抱着水瓶喝水,自打怀孕以来,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饮水量翻了倍,很容易就口渴。
“嗯……老婆,我尽量吧……”电话那头,赵明远明显有些犹豫。
“什么叫尽量吧?你给我一定肯定确定回来!你儿子出生,你都不来看一下,难道你现在做了特务,只能潜伏在敌人内部,人身不自由?你少给我扯谎啊,你说什么都不好使。”沈恬气死,本来孕期的情绪就起伏大,没想到赵明远还要气她,“你搞清楚没有啊?你儿子要生了,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不来见证?”
“店刚开业不久,你也知道,这时候,得照应着。我尽量,老婆,我尽量回去,如果回不去,儿子的满月宴我一定回去。到时候给你们包一个超大的红包。“赵明远笑嘻嘻地解释着,“老婆大人有大量,一定不会生我的气的,我开店也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好啊,对不对?”
“好,很好,那你就等着收尸吧。”沈恬挂了电话,自己都没意识到,眼泪流了出来。
雪上加霜的是,沈恬还难产。
是的,越是要生了,越是生不出来。已经去医院了,疼得龇牙咧嘴,就是生不出来。以前看网上关于产妇跳楼的新闻,还觉得不可思议,甚至留言谴责过她们,怎么做母亲的,这不就是谋杀自己的孩子吗?临到自己身上,沈恬才发现,是真的想跳楼,就想死掉算了。
太痛苦了,无法想象的痛苦。不生又不行,生又生不出来,想死有人拦着,简直就是世界末日。
沈恬是远嫁,从福建嫁到山东,当初父母就不同意,沈恬费了好大劲儿,把嘴唇都要磨破了,才勉勉强强跟赵明远结了婚。她和家人承诺过,一定会幸福的。如今老公沉迷于工作,连她生孩子都不来,就更不敢跟父母说了。他们来了,势必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她觉得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了。单单为了面子,也要硬熬过去,不能向父母求助。
而与此同时,沈恬就更难了。
赵明远的父母,是典型的农村人。事事都想压儿媳妇一头,总觉得,不这样,就显现不出他们的权威来。他们骨子里就觉得,长辈嘛,就应该严肃一些。不然,岂不是没大没小?
到了生孩子这桩事上,他们依然沿袭旧有的传统,希望儿媳妇顺产,说是,顺产对孩子好。
这可害苦了沈恬,本来就是难产,还要顺产。医生好几次都来劝慰,说,再不剖腹,怕是大人孩子都有危险,赵爸赵妈依然风轻云淡,满不在乎。
尤其赵妈,甚至还嬉笑着说,“这才哪儿到哪儿,生个孩子矫情什么?”
后面,沈恬眼看快要不行了,赵家人这才有些慌,急急忙忙给做了剖腹产。
过程很惊险,所幸结局还算圆满。儿子8斤2两,白白胖胖。沈恬体力耗尽,在床上躺了几天,脸上总算有了些血色。都说月子里不能流泪,她强忍着,将眼泪往肚子里咽。
她一直忍着,不给赵明远打电话,权当他死了。临近儿子满月的时候,像之前说过的一样,赵明远回家了。
一进门,赵明远包都等不及放,便冲进卧室里,“让我看看有福,看看我乖儿子。”名字赵有福是赵妈取的,怀孕没几天就取好了,意思很明显,希望孩子有福气,被福气眷顾。
沈恬白他一眼,不得不说,心里还是高兴的。这个男人,她千山万水地嫁过来,不是爱,还能是什么?生气归生气,归根结底,她还是爱他,离不了他。
“你先刷刷牙,洗洗脸,把儿子熏吐了怎么办?”沈恬讥笑他,“你闻闻自己那一身汗臭!”
“好,知道了知道了。”赵明远去洗手间洗脸,回来就从内衣口袋里翻了个红包出来,递给沈恬,“老婆,拿着,辛苦了。”
沈恬接过来,数了数,“才一万?一万就想把你老婆给打发了?小气鬼。“
“店里还要用钱嘛。再说,过两天还要摆酒。这一万,是白给你的,还不行吗?“
“行行行,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咯,还能咋办。“沈恬叹了一口气,放进自己的“小金库”。
04
老公既然回来了,一家人团圆了,沈恬也就给福建的爸妈打了电话,要他们来吃满月宴。
那一天,是沈恬有生以来最开心的一天。身旁都是亲友的祝福,怀里抱着最爱的儿子,憨憨的老公忙里忙外,迎来送往,不知疲倦,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好不知足呢?
爸妈临走的时候,给了她两万,知道他们也不容易,弟弟读书还要花钱,她收了一万。可是,夜里睡前,整理床铺,沈恬突然发现,枕头下面还放着一个红包,打开来,里面还有一万块,同时夹着一张纸条,一看就是妈妈的字迹,简单两句话还有错别字,歪歪扭扭的。
恬恬:
爸妈离得远,照顾不到你,自己照顾好自己,钱用完了再给家里要。
末尾还画了个笑脸。
沈恬瞬间不行了,哭得稀里哗啦。
过了没几天,赵明远就要走,他实在放心不下店里。沈恬也要跟他一起去。
“你就别去了吧,儿子才刚满月,这么远的路,他受罪啊。”
“给爸妈带两天吧,反正现在都喂奶粉,他们也会。”沈恬一方面离不开他,想去上海看看,另一方面,其实也在怀疑,会不会那边也有个女人?
“你舍得吗?”
“怎么不舍得?你爸妈,又不是豺狼虎豹。”
这话被赵妈听到了,赶紧接过来,“去吧去吧,我正想抱着我宝贝孙子睡呢,嘻嘻,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05
上海,沈恬第一次来这个城市。
可以说,这是她迄今为止,去过的所有城市里,唯一一个令她想呐喊的地方。心里禁不住涌起一句“哇哦”。
上海可太繁华了,又繁华又洋气。东方明珠,外滩,南京路步行街,夜色里,沈恬从那里穿越而过,恍惚觉得自己如在梦中。不真实,太不真实了。去上海以前,觉得其他城市也不错,现在一比,瞬间感觉别的都土土的,摆不上台面了。
赵明远开的是一家螺蛳粉连锁店。生意的确不错,尤其到了晚上,许多人都排不上号。沈恬信了,难怪老公那一阵不回家,店里这个样,怎么离得了?新店,把服务这块做好,很重要啊。新店才需要开头开得好呢。
好吃加上优惠力度大,简直人满为患。送饮料,送优惠券,好不热闹。
这一天,直忙到夜里十点,他们才有了一点空。赵明远收拾着桌子,负责收银的丁春红打扫着地板,煮粉的阿姨脱掉工作服,换上自己的衣服,打算离开。沈恬站在门外,静静地看了一会夜色。浓郁的法国梧桐遮蔽了整条街,说不出的风情。
这时候,突然对过的水果店女老板,给她摆了摆手。
刘莺莺,莺莺姐,第一天去她那里买水果,她还给打折了。她老家也是山东的,聊起天来特别热情。
“怎么了,姐?”
“有件事我憋在心里好久了,实在是不想瞒你。”刘莺莺紧锁眉头。
“你说就行。”
“那个……”刘莺莺望望四周,附在她耳边说。
“什么?不会吧?!”沈恬大感意外。
刘莺莺说的是,煮粉的梅姐,跟赵明远有一腿。
这都哪跟哪啊,梅姐都要50岁了吧,怎么可能?沈恬满脑袋问号。
“你不信?”刘莺莺看着她诧异的表情,继续道,“我懂你的感受。如果不是我亲眼看见,我也不信,打死也不信。”
“啥?亲眼看见???”刘莺莺的话像炸弹,一个接一个,沈恬感到措手不及,后背发冷。
“对。有一晚下暴雨,我被困在店里,没回去。凌晨一点多,雨停了,我走出门,想看看好不好打车。就在这时候,发现你老公的店里,还影影绰绰地闪着光,当时我想,坏了,不会招了贼吧?因为那天,我明明记得你们的店关了门的,暴雨之前,所有人都离开了。抱着疑虑,我一步步靠近,听到里面有反抗的声音。”说着说着,刘莺莺还停了下来,像是说书一样,等着听众消化。
“反抗?谁反抗?”沈恬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到现在已经完全陷进去了。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蚊子,这故事就像一张蜘蛛网,她一步步踏上来,黏上去,不知不觉,已经甩不掉了。
“是明远,明远在反抗。好像还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还是你要不要脸?具体哪句我忘了。可是,没多久,就听到两个人喘息的声音……“说到这里,刘莺莺不好意思起来,垂着头,“煮粉的婆娘,还挺有力气,后来还听到她嗷了一嗓子,像是火山爆发似的……”
沈恬脸红了。“好了,谢谢你,刘姐。我先去忙了。“
“你别说是我说的。总之,你留意下,人心深得很,不能只看表面。“
“嗯。“
07
沈恬转身回了店里。
刚巧,梅姐笑着和她挥手,正要走。“诶,你等一下,姐。”
“怎么了?小沈。”一开始,梅姐喊她老板娘的,沈恬觉得不习惯,就让她喊自己小沈。
“有件事,待会和你商量。”沈恬跟她卖了个关子,想说去送她的,又怕她直接拒绝,所以先委婉一些。
“哦,什么事?“梅姐笑着说。
“我想在这附近租个房子,你帮忙推荐推荐,好不好?看哪里便宜一些,我没有别的要求,够住,有阳台,能晒衣服,就行了。“沈恬拉她坐下,“姐,咱们再聊会,好不好?”
“好……”梅姐说,“便宜的话,就要远一些了,我住的地方,离这儿坐地铁一个小时左右,要么,我给你在那附近问问也行。“
“可以啊。这样吧,今天我跟明远去送你,顺便看看你住的小区吧。“
“不用了吧,太麻烦了。“梅姐有些不自然。
“麻烦什么?小事儿。“沈恬转身和赵明远说,”明远,收拾好了吧?我们去送送梅姐吧。“
“哦,收拾好了。“赵明远走过来,”送……送梅姐?我们又没有车,用什么送……“
“傻。打个车啊。我想去梅姐家里看看。”
“我下班了啊,”丁春红背着包包出门,和大家打着招呼。
“明天见。“三个人跟她道别。
08
“这……梅姐方便吗?你为啥突然要去人家家里?”赵明远还是觉得有点怪。
“想让梅姐给寻个房子住嘛。你现在住的那个地方太小了,咱俩根本不行。你没发现吗,房间里除了床,就只有一个走路的地方了……”
“方便方便。”梅姐赶紧从中调和,“我在上海也三四年了,至少要比你们熟悉。刚好,去我家坐回,喝喝茶,过年的时候,从家带来的茶,还没拆开,刚好给你们尝尝。“
赵明远锁好门,三个人打了一辆车,开始往梅姐的出租房走。
“梅姐,你现在家里几口人啊?“
“我,我儿子,就我们娘俩。“
“哦,那……他爸爸?“
“死了,出车祸死掉了。快十年了吧。“梅姐叹了一口气。
“哦,不好意思。“
“没关系。说实在的,早就没啥感觉了。就头两年比较难熬,现在都习惯了。人嘛,生老病死,谁都会碰上。”
“嗯……那儿子怎么样?在读书还是?”
“对,在读书,刚上大学。高考成绩挺好的,考了个一本。还算争气。”
“那的确不错。在哪儿上呢?”赵明远插了一句。
“南京。“
“南京好,头两年去过一次南京,发现那里的鸭血粉丝特别好吃。”沈恬转换了话题,“梅姐,那,这些年,您没有再婚的打算么?”
“再婚?我都多大了,还再婚?不想了不想了,男人这东西,很麻烦的。”
“多大?我看您也不过四十多岁吧。”
09
“四十九,马上五十了。”
“不算大,你看那些明星,五十岁,还觉得自己是小姐姐呢。”
“咱们哪儿能跟人明星比。”
聊了一路,转眼,梅姐的家到了。一进去,沈恬便下意识打开了身体上的一切感觉器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试图搜寻到一切可疑的迹象。
“哦,这双鞋还挺好的。“她发现一双男式鞋,在床头一侧。
“这是我给我儿子买的,还没来得及给他寄。”梅姐走过来,递给她杯子,“来,喝茶。”
“这么老的款式,你儿子会喜欢吗?”沈恬接过茶,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他省事儿,从不挑挑拣拣。给他什么穿什么。”梅姐笑了。
坐了十分钟,沈恬困了,也没什么发现,就要走。
“明远,我们走吧,让梅姐早点休息。”
“好啊。”
两个人站起来就走。梅姐出来送他们,打开手电筒。
“不用了,路上有灯。”沈恬笑着,“您回吧,姐。”
“等一等,我想起一件事,你们等一下哈。”
梅姐返回家中,手里拎着一件男士衬衫,出来了。“上次给明远缝的衬衫,刚好你们拿走。”
“哦?”沈恬诧异了一秒,接过来,“好,好的。“
10
沈恬一路无言,心里翻江倒海。两个人都已经发展到随随便便给对方缝衬衫的地步了吗?那一刻,她真是恨不得将衬衫丢在梅姐脸上。可是,向来冷静克制的她,还是犹豫了,她不允许自己在人前露出泼妇的样子。终于到家了。沈恬觉得,这一路,是她有史以来走过最漫长的一段。“说吧,怎么回事?”沈恬把衬衫扔给赵明远,不知是心理的原因,还是真实发生,她恍惚觉得自己脚下的地板都在动,不扶个什么东西,差点都要站不稳。“什么怎么回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赵明远一脸懵逼,他不是装的,他是真的不知道,直男有时候就是那么迟钝,也不会往那方面想。“你的衬衫为什么由她来缝?奇了怪了,哪个正经女人,会给别人老公做这个?”沈恬看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更来气,“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说吧?是不是我刚生有福的时候,还是更早?难怪他出生那天你都不回家,竟然是为了她,这个老女人……”“哎呀,你想哪里去了……那天,我,梅姐,春红,还有进货的师傅老刘,一起在店里吃饭,春红的领子破了,梅姐说她可以缝,又问大家你们谁有衣服需要缝,一起给她。我们大老粗一个,又不会搞这些,就给她了。这地方买个衣服又贵,找裁缝铺又不好找,索性让她帮忙了。““那还有假?你不信现在就可以问春红,有没有这回事?再说了,她都快五十岁了,我怎么也不可能跟她有什么……““没有最好。如果真有,我……“沈恬联想到此前生育宝宝的痛苦,一阵忧伤袭上心头,顿时热泪盈眶,”明远,我从福建大老远嫁给你,孤立无援,没有一个可依靠的人,你可不能没有良心……““不会的。你看你,想这么多,自己吓唬自己。“赵明远搂她入怀,一只手给她擦眼泪,”你如果放心不下,可以搬过来跟我在上海生活嘛。““有福还那么小,我来了的话,要天天看着他,你一个人赚钱,吃得消吗?““你太小瞧你老公了。咱们这个店如果一直做得好,你坐那边啥也不用干,天天数钱都行,雇个保姆也没问题啊。”“你看你,有点起色就洋洋得意,沉不住气。如果有一天让你一个月挣一百万,你不得跳楼吗?”聊了这一会,沈恬情绪上和缓了些,“说起儿子,我还真挺想他,这才没几天,总是想他。这会儿太晚了,估计你爸妈都睡了,来,咱看看有福的照片吧。”“你看,这是他刚出生那天的,这是三天的,这是一周的……可爱吧?““真的,你不信?赶明回老宅子,我找出小时候的照片给你看,跟有福简直一模一样。”那一晚,好像两个人的感情又加深了些。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吵一架,往往更能发现彼此的真心,灵魂愈加贴近似的。他们的房间那么狭小,月光顺着小小的窗户漏进来,斑驳地映照在枕边。沈恬在异乡的夜里,抱着身边的这个男人,觉得温暖而踏实。她想着有朝一日,他们攒够了钱,也在这城市买一套房,有福就在小区里念小学,到时候,她接送也方便,不用两下里跑。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她便沉入了梦乡……第二天一早,她和赵明远去店里忙碌。不大一会,梅姐和丁春红也来了。梅姐打了个招呼,就进去厨房准备食材。丁春红站在收银台前,先是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补了补口红,又从包包里掏出两根棒棒糖,撕开一根,自己吮着,另一根递给赵明远。“好的,谢谢。”他撕开放进嘴里,才想起不合适来,讪笑着走到沈恬身边,“老婆,你吃不吃?““不吃。我不喜欢吃甜的。“沈恬笑了,心里挺不是滋味。“哎呀,你看我这脑袋,糊里糊涂的,沈姐,我忘了给你带,不好意思哈。”丁春红抱歉似地望着沈恬,下意识咬起下嘴唇。“没关系的,小丁。我难道还像三岁小孩一样,为一颗糖生你的气?”“哈哈,我就知道姐姐不会。我们和明远哥都熟了,没怎么把他当老板,说话做事,跟朋友一样,你也不会介意吧?”“好嘞,你自个儿拣。正是枇杷,杨梅的季节,你们北方人很少吃吧?““没有,我是福建的,我老公山东的,嫁给他以后,倒是很少吃了。““嗯,这个枇杷,很甜的。你多拣一些,给你便宜。“刘莺莺笑得一脸温暖。最后,都挑好了,钱给抹了零,刘莺莺又递给她一只苹果,来,“尝尝这个,新进的。”沈恬也不客气,擦了擦,吃起来。不觉又想起那天她说的那些话,“姐,你上次说的,那个事,是真的?”“你傻吗?男人会承认这个吗?除非有凭据。你查到什么没?”说着说着,赵明远在店里远远地叫沈恬,“我先走了,有空再聊。”刚走出两步,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店里的桌子上有一个打火机,跟她以前给赵明远买的礼物一一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下班了,老婆,咱们回吧。”店里已经只剩了赵明远一个人,正收拾包包,等着她走。“诶。今天人多不多?跟平时比起来。”沈恬挽起他的胳膊往外走。“差不多吧。不多不少。周六日的时候,多一些,恐怕你就要跟着帮忙了。”赵明远搂她在怀里,“怕不怕累?”“不怕。刷锅洗碗的活谁不会?你老婆我最擅长这个了。“沈恬白他一眼,”不要小瞧我。““不是,我是觉得你刚满月,再来给我帮忙,我实在于心不忍。要么,再聘一个人也成……这样,大家都没那么忙,好一些。”赵明远翻出手机上的计算器,“如果开给她四千的工资,我们还有……”“你别算了,这个家我当了。不可能的,我来帮忙就好,为什么要多出一份钱,咱们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花钱如流水,有去无回,你可要谨慎。”沈恬捡起路边的梧桐叶子,在手上把玩着。“可是,你还要照顾有福不是?他还小,你哪有时间兼顾?”“你不是说就周六日人多吗?他小,有小的好处,吃饱了,就在车里睡,不影响的。”“你不心疼他,我还心疼他呢。为了省点钱,照顾不好孩子,可就坏了。要么,让爸妈照顾也行,等可以上幼儿园了,再接过来。”“饿了吗,给你买个青团吃。这个店里的青团特别好吃。”两人路过一家店,赵明远停下来问她。 两个人吃着青团走在夜路上,微风拂过,沈恬禁不住心生感慨,当初谈恋爱的感觉又回来了,时间可真快啊,那会儿还想着什么时候给家里人说,憧憬一场盛大的婚礼,现如今,孩子都生了,那会儿聊的都是明星八卦衣服品牌,现在都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好在,这个人还在身边,她牵着赵明远的手紧了一些,又紧了一些。沈恬来到上海,不喜欢打车,更喜欢地铁。也不是纯粹为了省钱,她就是喜欢坐地铁的感觉,在老家没有。夜晚的地铁,呼啸而过,偶尔地上,偶尔在地下,窗外明明灭灭的灯火,给她一种住在电影里的感觉。睡前,赵明远怕她被呛着,躲在客厅里抽烟。沈恬突然想起来打火机的事,还没有问他。“我送你的打火机呢?“她走过去,果然看到他用的并不是先前那个。“哦,之前去刘莺莺店里买水果,她要借来用,现在还没还我,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赵明远不在意地说。“今天我就看到了,心里还说呢,怎么跟你的那么像。赶明我就拿回来,这是礼物啊,哪能随便借给别人。”“好,不借不借,是我大意了。”赵明远掐灭烟头,进卫生间洗漱。一个念头突然涌上脑海,会不会真正的小三就是刘莺莺,而她一直贼喊捉贼?试图掩盖自己?沈恬想了一夜,决心定要捍卫自己的婚姻,隔天,她就回了一趟老家,打算好好安置一下儿子,让公婆再多照顾一段时间,等这边没问题了,儿子也大了一点,就再把他接过来。一回到家,她就庆幸自己回来了。儿子的确是没什么问题,只是,他们舍不得给他喂奶粉,一天只喝两次,再饿了,就喂他米粥。“爸,妈,你们如果没钱了,就给我们要,孩子太小了,这时候喝米粥怎么能行?“沈恬一边说,一边叫了个超市的外卖,买了一箱奶粉过来。“谁知道你妈咋想的,这是她的主意,你问她……“赵爸不看沈恬,往赵妈的方向指了指。”我的主意?不是咱们一起商量的吗?哦,现在儿媳妇一提出来,全是我的错了?“赵妈笑着对沈恬说,”家里不缺钱,也不是为了省钱,孩子喝点米粥,更壮实,明远小时候就这么养的。““那时候是没办法,家里穷。咱们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喝个奶粉还是喝得起的。这样,以后我们每个月给你们三千块,少了再给我们要。孩子一定要照顾好,我跟明远才放心在外面工作。“吃过饭,婆婆的老闺蜜又来叫她打麻将,虽然婆婆拒绝了,但沈恬心里不禁生起疑虑,会不会之前把孩子放在家里不管,出去打过牌?终归不放心,她在家里多住了几日,把各种事项都一一强调了一遍。又拜托村里的秀兰,关系不错的一个朋友,时不时来家里看看,万一有事及时通知自己。一下车,她就给赵明远打了个电话,那边没有人接。沈恬坐车直接去了店里,想着,也许太忙了,顾不上接吧。到了店里以后,发现,竟然关着门。她只好先回出租房,将行李放下,洗了一把脸,喝了杯水,简单休息下。再打电话过去,有人接了,不是赵明远,一个女人的声音。心提到嗓子眼,再细听,是梅姐的声音。“我儿子来了,得了奖学金,请大家吃饭。明远他喝得有点多,晕晕乎乎的,我就接了电话,给你说一下。”梅姐像是从里面走了出来,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方。沈恬纳闷了,她儿子来一趟,就值得关店?夜里下了班再聚不行?她也顾不上计较车费,匆匆打个车就过去了。到了饭店门口,沈恬犹豫了一下,又给梅姐打了个电话,“我行李还没放,先回家休息一会,过会再去。”“好嘞,不着急,明远我们看着呢,不会让他再喝了,你放心就好。”梅姐笑眯眯地说着,对,光听她的声音,似乎都能看到她和蔼可亲的笑容,知心大姐,忘年交,你总能从她身上想到这些词。“嗯嗯,辛苦梅姐了。对了,你们在哪个房间?待会我直接就去了。““那待会见。”沈恬挂了电话,深呼一口气,进了饭店,径直去找包房。她之所以要打这个电话,自然是抱着一种侥幸心理,希望能利用这个“时间差”听到一些可能不适合她听的事情。毕竟,今天实在太意外了,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好儿子,以后继续加油,赶明儿我还想……沾……沾你的光呢。以后你开了公……公司,请我去做保安,看大门,好不好?给不给这个机会?”“还早着呢,我这毕业都还没毕业呢,现在找个工作特别难,更别说创业了。”一个男孩的声音,想必是梅姐的儿子。“你……你指定行。到时候,我店……店也开不动了,就指着你养……养老了。“赵明远越说越吓人,沈恬站在门口,感觉自己像被一股寒流封印了,想挪都挪不动步。这时候,有个服务员从门口经过,拍了一下沈恬,沈恬没注意,下意识尖叫了一声。“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有意的,就看你站在门口不动,想问你有什么事……“服务员小姑娘垂下头,搓着手,有点尴尬。“没事,没事。我只是想给朋友们一点惊喜,在考虑以什么方式出场。“沈恬无奈解释着。自然,房间里的人也听到了动静,梅姐好奇地走过来,打开门,“小沈,这么快就到了呀?快进来坐。“她表情里有一丝讶异,但很快就恢复如常。“嗯,我实在担心明远,怕他给大家造成麻烦,他这个人,一喝醉就容易说胡话,惹事儿。“沈恬懒得解释“为什么放下行李的时间那么快“了,越解释越显得心虚,不如绕过这个话题。“没有,明远虽然有点醉,但都在理智范围内,没有发酒疯。“理智?呵呵。真讽刺。刚才的“大地震“还在她心头发着余震,她依然处在半懵逼的状态。合着,人家才是一家人?她是一个闯入者?可是,明远到哪里去生一个这么大的儿子?梅姐的儿子至多比他小十岁。“醒什么酒嘛,我又没……没醉。来,给你介……介绍一下,这是我刚认的儿子,姜晨。”原来是这样,沈恬松了一口气。虽然突然认儿子,也有点不寻常,但总归好过那个更坏的结果。姜晨和沈恬握了握手,这猝不及防的一幕,彼此都有些尴尬。“我还是很好奇,怎么突然认起了干爸?“沈恬努力笑了笑,尽量礼貌地。“事情是这样的,我……我……他姜晨……学校……“赵明远说得断断续续,让人听着头大。”我来说吧。“梅姐打断了他,”姜晨不是获了奖学金吗?老师想见一见家长,谈谈话,我没空,他爸又……去世了,你知道的,明远就帮了这个忙,代替他爸去了。所以,后面我们都说,要不……干脆就认个干爸算了,以后你们有什么难处,都可以找姜晨帮忙。““哦……那敢情好。“沈恬脸上讪讪的,都说到这一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附和,”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都不要客气。来,我也喝一杯。大家都端起来,再喝一杯,就该回家了,明天还得忙店里的事。“几个人一起举杯,沈恬咬牙喝了,心里像有火在烧,一股又一股。“对了,今天怎么关店了?“她突然想起这件事,随口说了。”粉不够了,卖完了,那边供货的暂时还没有,怕换了其他家不好吃。“梅姐解释着,”这不,我儿子姜晨来了,刚好要请客,都凑一起了,就索性关了一会店。““哦,这样啊。“沈恬努力笑得明媚一些,不想自己露出任何负面情绪。吃饱喝足,几个人散了。沈恬拦了一辆车,带赵明远回出租房。她从未觉得他那么重过,扶着他,就像背负着一座山。她像被压了500年的猴子一样憋屈,有苦难言。第二天,饭馆照常营业。丁春红来了以后,沈恬想起一事,就问起她来,“春红,怎么昨天吃饭没见你?“”江南小镇啊,明远,梅姐都去了,你没去?“沈恬奇怪地望着她。“哦,去了,我走得早。我男朋友叫我。“丁春红还有点不好意思。“谈恋爱了呀,什么时候的事?我可等着吃你的喜糖呢。“沈恬跟她打趣。“没多久。好呢,到时候可要给我份子钱。“丁春红笑了,翻出手机相册,”来,姐,你看,帅不?“夜幕时分,沈恬在路边买粽子,又想起刘莺莺的水果店。最近到底发生什么事,她那里或许有消息。“来,看看喜欢吃啥。随便挑随便拣随便尝,别客气。”“姐,你最近有没有听说店里的一些事?我老公……他们……”“没听说?莺莺姐,之前你不是告诉我,明远跟梅姐有……那回事儿吗?”沈恬试探着问,这一刻,她感觉刘莺莺相当陌生,像换了一个人。“那回事儿?哪回事儿?小沈,你不是来买水果的吗?我可不喜欢在别人后头嚼舌根,说三道四,不是我的为人。“刘莺莺的表情从未有过的严肃。“莺莺姐,你是被恐吓过?我不在的这些天里,有人来威胁过你吗?“沈恬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理解似地询问道。“没有啊。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回吧,我还有顾客要招待。“正说着,有人来挑水果,刘莺莺顿时松了一口气,走过去迎接。这个刘莺莺,真是个双面人。一会说人家老公有问题,一会啥都撇干净,像失忆了一样,真让人受不了。沈恬最看不惯这种不靠谱的,不纯粹的人,不是说背后说别人坏话多光荣,而是,你要么喜欢说,要么不说,这说了又不说,算怎么回事?而如果她被威胁了……梅姐?梅姐又能威胁到她什么?一个中老年妇女。看那体格,她都打不过刘莺莺,再说了,刘莺莺每次跟她说的时候,梅姐都在店里啊,也没太可能听到吧……她站在原地,想得头疼欲裂。这时候,那个顾客走了。沈恬想起赵明远的打火机还在这里,就走到桌边,拿起来,给刘莺莺打了个招呼。“姐,我走了。打火机拿走了,这是我给明远的礼物。”不几日,沈恬和赵明远搬去了新家,跟梅姐同在一个小区。两室一厅,性价比还算可以。虽说是老房子,老房子也有老房子的好处,不必坐电梯,三楼,上下都方便,采光也没问题,一共六层的房子,三层刚好。沈恬尤其喜欢这房子的阳台,宽敞明亮。她最在意的就是这个。本来异地漂泊,情绪就容易低落,而有个阳台,让阳光放进来,身体里似乎就舒适了许多。阳光是最具治愈属性的东西,江南这种地方,阴雨连绵,更是如此。吃可以节省,穿可以节省,唯独阳台,是不能的。沈恬固执地坚守着这个信念。对,这对她来说,几乎成了一种人生信念。当然要感谢梅姐,要不是她联系了自己房东,又让房东帮忙找,是断不可能找到了,即便找到了,也不会是这种价格。沈恬的房子,是直接面对房东的,没有过中介的手,所以的确是省了一笔,这在大城市多么难得。现如今,几乎所有的租房途径,都被中介拦截了。如果在往常,发生这种情况,沈恬就会主动请梅姐吃一桌,聊聊天。但之前各种诡异的事情不断发生,让她有了提防,她尽量减少跟梅姐的见面次数,同时,也是减少明远跟梅姐的见面次数,现如今她看到她,就生理性不适。于是,沈恬换了一种方式,要赵明远下个月的工资,给她加三百,表示一下。“我去帮你们搬一下吧,虽然帮不上大忙,但帮点小忙还是可以的。”“不用了,姐,我们请的搬家公司,人家给搬上去,谢谢你哦。”“不用,我也是农村出来的,这点事,干得了。谢谢你啊。”一周后,一天晚上,咚咚咚,有人敲门。沈恬走过去开,是梅姐。人都已经找上门了,她总不能赶她走。只好让她进来。“没呢。这不,买了点饺子皮,咱们一起包饺子吃,好不好?“她都已经说出口了,明远跟沈恬还有啥可说……刚刚在路边买了卤鸡爪和凉菜,就包了饺子,三个人一起坐在桌边吃起来。“哭什么?姐,你咋了?”沈恬忍着十二万分的恶心,问她。“我婆婆在电话上又骂我克夫,她儿子死了这些年,每次想起来都骂我……就是个交通事故,跟我有什么关系……““别哭了,姐。“赵明远抽出纸巾递给她,”她年纪大,不懂事,别理就是了。““就是,姐,你多吃点,咱们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上得楼来,打开门,发现梅姐正跟明远笑着说话,心里突然明白过来,这个女人,真是……怎么形容她呢……两周后,赵明远生日。那天晚上,沈恬做好饭,给他打电话,他说店里还忙着,等一会就回去了。沈恬打开冰箱,拿出早先买好的红酒,又切了个果盘,准备好这一切,再给明远打电话,他说马上到,在回家的路上。十分钟过去,二十分钟过去,还是没来。再打电话,那边已经没人接了。沈恬担心,就亲自跑去店里,一看,什么人也没了,门关得死死的。她心底升起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在梅姐家里吧?她又去了梅姐家,没有人,她家里也锁着门。正想着,会不会两个人出去……她不敢想下去,心里阴惨惨的。这时候,收到一条信息,一个陌生人的号码:你回家看看,家里有事。半信半疑地,她回了家。一开门,就愣住了。客厅里,衣服丢得到处都是,女人的文胸,男人的内裤,皮带……宋遇,在他的后台发送“123”即可查看,免费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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