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原创小说《天堂小镇》87、88

发布于 2021-09-11 10:46

87

 

“丹尼……”切小姐话音未落就被东方打断。

花了这么久的时间调制两杯咖啡,看来这咖啡的手艺是非同一般了。

“二位女士,这是我最近跟大姜刚刚学会的,尝尝?”他端来两杯飘着香气的咖啡。

“跟大姜?!”我差点惊掉下巴。

东方,居然跟当年他眼中最最粗鄙不堪的大姜,学起了烹饪!

“对啊大姜!看起来不止是咖啡,我还需要拜他为师学习一些烹饪,好给丹尼做最最好吃的美食。”这个男人看上去满眼的父爱。

丹尼始终都没有出现,我抬头望了望楼梯处,当年那个拿着小喇叭、脸色阴森的小男孩仿佛还坐在那里,直看得人毛骨悚然。

                       

“东方先生,您的丹尼呢?”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丹尼不喜欢下楼,切茜娅,你要不要一起来?”

切小姐抛给我一个难以形容的眼神,跟着东方上楼去了。

看起来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已经轻车熟路,而今日跟我来的目的只有一个——解决她一直在努力却一直解决不了的事情。

望着他们上楼的背影,我的内心复杂极了。

切茜娅还在念着与这个男人的一点旧情,甚至当年曾为了保存他的名分而堕胎——可是这个男人不管当初有没有动情,现在、将来,永远都不会再拥有那种叫做“爱情”的东西了。

爱情这东西,真是搞不懂。

 

丹尼不喜欢下楼?!

从前的丹尼,不是最喜欢在家门口拿着小喇叭玩耍的吗?那些被他欺负过的小孩子基本上都会耳朵滴着血,而他最喜欢享受这种可怕的“战果”了。

从性情上看,他的确不像东方的温和。

“禁欲系”的东方夫人,到底是怎么生下这个奇怪的孩子的?!

趁他们上楼的功夫,我悄悄仔细打量起这所房子。

 

屋内的一切摆设似乎都没有变化,甚至是家具的格局——等等!不对!

书房还是有变化,东方的那些书,不见了。

我悄悄走进书房,打量着书架上那些新书——除了之前看到过的夫妇二人读过的书,东方写过的所有小说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应该是东方的新书了,因为每一本都有他的署名。

足足有五十几本。虽然不知道东方是什么时候被送回了镇上,他的多产,仍然令我刮目。

我拿起一本翻了翻。

一种我完全不熟悉的格调。一种与之前的犀利笔触完全不搭的格调。

可能因为自己比较喜爱写作的缘故,镇上的几位名作家总是能引起我的兴趣,不管喜欢还是不喜欢。所以对于他们之前各自的写作风格,我是完全熟悉的。

“我不相信有天堂!因为我被困在这个地狱的时间太长了!”——端木父亲不断重复着的低声怒吼,犹在耳畔。

他已经老得基本失聪了,虽然活了这么多年,对过去甚至是自己的女儿都完全不记得了,却仍记得写过的诗。

而如今的东方还能记得些什么?!他的脑子里恐怕都是被“植入”的东西在主导着一切行为包括写书吧?

所以东方应该是“金字塔”派来的最能洗脑的“工具”了!人们经过一轮又一轮的洗脑,心安理得地接受小镇关于“族群”的各种匪夷所思的淘汰制度,包括接受莫名其妙“分配”的“适合自己的小孩”,接受“不应该有记忆”、“不应该有情感”这样的事实?!

可是丹尼呢——丹尼要怎么解释?那是我妈亲手给禁欲系的东方夫人接生的遗腹子啊!

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东方和切小姐有过自己的骨肉,而禁欲系的夫人却怀了孕。

不管是谁在缔造这个“王国”,其心之险恶,都令人不寒而栗。

 

书架最靠里的位置竟然摆放了好几本厚厚的数独书。

从来没有听说过东方夫人和丹尼喜欢这东西——我想起阁楼那扇木门的密码,那个当年琼用“杀手数独”破解的密码。

 

“切茜娅,你们在楼上看到丹尼时,他在做什么?”离开东方的家之后,我迫不及待地问切小姐。

因为不好冒然上楼去,自始至终都没看到丹尼。

“还能做什么,做数独呗!这么多年,他总是躲在楼上做数独!我就奇怪了简,人的年龄停止在一个数字上的时候,大脑呢?成熟度呢?难道不会随着阅历的加深而加深吗?可是这个孩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好像从很早很早以前就不长个子了吧?那年……”

“你的记忆保存得很多嘛!难不成是脑袋里的脑瘤又长大了?”

“不要拿我开玩笑!你知道我宁可当初商医生全部切除干净了的!”她的脸上是一种嗔怒,这让我想起了当初做闺蜜时候我们的相互逗趣。

时光,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吗?!

“那好,”我重又严肃,“那年我二十五岁,丹尼七八岁的样子,可是只有三岁小孩那么高,对吧?现在他还是这样吗?”

“不曾变化分毫!根本不敢掐算年龄,掐算起来的话,不就成了侏儒!不,比侏儒还可怕!”

我想起金字塔下面那些移动着的“侏儒”——那些完全由“胎儿”制作出来的所谓“娃娃”,难道不是更加可怕。

“还不如路老师,虽然我也纳闷他怎么就能一直不变老,但终归是一个儒雅的绅士啊,不老不是更好……”

说起男人,切小姐又开始了她的一整套“成熟理论”。

我脑子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丹尼会不会压根不是——人?!

我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与切小姐暂别的时候她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一如当年,又如此这番地嘱咐了我一下必须要坚持不懈查出真相,并声泪俱下地说真的希望自己有机会能做妈妈。

我们的关系,好像又回到了从前。

我嘴上连连应承着,内心里却在考虑着当初迪子爸的死到底是怎么跟丹尼扯上关系的。

 

推开院门的时候看到麻瓜早已经在院子里耍得筋疲力尽,满脑门汗地坐在那个多萝西从前的小木车里。

小木车经过琼的修缮已经基本复原,各种颜色的小彩球铺满了一层又一次,麻瓜就坐在那些彩球里,脸上流淌着那种只属于孩童的汗滴。

我又一次恍惚,以为那个穿着黑色睡衣的麻瓜变成了多萝西。

 

琼正背朝着院门,用一块白毛巾为麻瓜擦汗——他可真是细心又体贴。

有时候我真的希望琼的体内能一直有两个灵魂,篮球明星性格开朗又是行动派,这样是不是就可以弥补了琼以前的愚钝和内向……可是用杀手数独破解密码,又千真万确是琼的功劳啊。

要是他们的灵魂能永远“合二为一”该有多好。

 

“有……有收获吗?”

琼居然结巴了。

他只字不提我和切小姐离开之前谈到的他的身世,就像切小姐只字不问这一百多年我到底去了哪里。

与聪明人共事,永远都会少去很多繁文缛节。

我猜那个久违的“发小”琼一定是又切换回来了,事实上经过了一百多年的判断,不论那个灵魂,都是智商在我之上的灵魂。

很庆幸,切小姐也是。

 

我挺直了脊梁走了进去,对于今后可能遭遇的各种艰辛,做好了勇敢应对的准备。

真相是一种美丽又可怕的东西,需要格外谨慎地对待。

 

 

 (图片来源网络,侵删)

                        88

 

“你真的一点都不关心自己是哪里来的吗?”

我倚靠在卫生间的门框边,看着琼给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麻瓜洗澡。

“有……有什么关……关系,你在,不就……不就好了。”

他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语气上的变化。

我上前拧了一下他的耳朵。从小到大我曾无数次拧琼的耳朵,那都是我发现用语言已经很难应付他的“执拗”的时候。

他居然没有躲,还回头笑了笑。

我从那笑容里捕捉到一丝狡黠。

那是不属于琼的狡黠。

 

客厅的桌子上摆着我爸那本旧得快要碎掉的笔记本。上一次在整理地下室的时候发现它,我几乎碰都不敢碰一下,生怕一碰就会立刻灰飞烟灭。

笔记本的外观已经粘贴好了厚厚的保护层,里面有一半的部分被精心修缮和打理过,摸上去厚了很多。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比当年我爸离去之后翻看这个笔记本要耐心多了。

 

“你在伪装成琼,是不是?”看到麻瓜欢蹦乱跳地去院子里了,我一页页抚摸着我爸的笔记本,头都不回地说——一如我妈当年坐在这里细嚼慢咽着她的简餐、冷酷地留给我一个背影一样。

年少时代的我以为自己注定会成长为横看竖看都不像商医生的女人,却在漫长的人生中渐渐长成了她的样子,除了性格开朗一些,“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极了商医生”——切小姐这么说。

“先说说你在里面发现了什么?”他绕道我前面,用力甩了甩淋雨之后额前湿漉漉的头发。

我的眼睛被那些细小的水滴飞溅得睁不开,“还是先说你为什么要伪装成琼骗我吧!”我没好气地一把拽下他擦头发的白毛巾。

他坐下来——离我很近,连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一字一顿,眼神里满是认真。

四目相对。

这一次,我没有躲闪。

 

“简,我知道你惦念着琼的身世之谜,很快我就能帮你揭开这个秘密了,但是,”他用右手抚摸了一下我的脸颊,“你得接受琼已经很久不在这个躯体内了的事实。”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也觉得蹊跷,自从咱们从金字塔上来,这么久他的灵魂就不曾回来过,所以,你要适应我,现在是我,不是琼。”

“我不是早就适应你了吗?”我拿开他的手,感觉到脸颊发烫。

不,你没有,你从来就没有喊过我的名字。”

“这本来也不是你的躯体,喊琼,有什么问题吗?你不过就是个魂魄,借用了别人的灵魂而已,不是吗?”我心里明白,此时的咄咄逼人不过就是在掩饰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慌张。

他颓然地垂下双手,用力靠到了椅背上,“可是你与这个灵魂,已经足足相处了一百来年。”

“你明明知道金字塔下面的时间是怎么计算的,再长,也长不过我和琼一起长大的二十二年。”

“我借用他的躯体那一年,你二十五岁。所以我伪装成琼,是因为知道你的想念!可是简,你看着我,”他重又端坐,用双手抓起我的,“我或早或晚都会离开这个躯体,去一个叫做天国的地方。但是你可不可以在我还没有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完成你爸爸对我的期许的时候,还没有帮你揭开这些迷底的时候,帮你找到你妈妈的时候,……”

 

“简姐姐!”麻瓜突然冲了进来,打破了空气里的凝固。

“什么事?”我站起身,慌乱甩开他的双手。

“你看你看!”

我只看了一眼麻瓜怀里抱着的小活物,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是多萝西,我的多萝西啊。

 

“简,简!你好些了吗?”我被耳畔一阵续不断的轻声的呼唤喊醒了。

“羽……飞……”我挣扎着坐起,“刚刚发生了什么?”

他笑了——好温暖,好像记忆中小时候爸那种温暖的笑容。

我一把抢过多萝西抱在怀里,拼命用脸、用额头去蹭它,泪如雨下,“多萝西,多萝西你认得家了?你终于想起我了?……”

多萝西听话极了,任凭我怎么摆弄。

简,你终于会哭了。”羽飞,这个借用了琼的躯体一百多年的男孩——不,男人,搂着麻瓜的肩膀,示意他不要作声。

“简姐姐,羽飞是谁?”麻瓜好奇地凑过来,怀里仍抱着多萝西。

“羽飞就是他。”泪水充斥了整个眼眶的我,双目模糊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不是琼哥哥吗?简姐姐你糊涂啦?琼哥哥,简姐姐糊涂了,怎么办?”麻瓜的小圆脸蛋上满是困惑,不无担心地看着我,他大概以为我刚刚昏过去之后再醒来,脑袋已经完蛋了。

 

多萝西就这样又回来了,很奇怪,一连好几天了,小礼帽并没有来寻。

我无数次想起饕餮餐厅里那个服务生——眼前的多萝西,真的是他吗?!

小礼帽在经历了自己视若生命的腹中胎儿重生之后直至长大成人、之后又再次失踪,都不会到处找?!

不对,哪里不对劲!

一个当年堕胎失去的胎儿,不论是经历过什么、变异成多萝西之后,她,又是如何认出的?!

我走之后,在多萝西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还有什么事情,是这个镇上不会发生的?!

 

从那天起,我就只叫他“羽飞”了。

不知道琼的灵魂到底飞向了哪里。

我把那个灵魂曾给予我的所有记忆,哪怕是少年时代的一次次替他“出头”……他一次次为了给我解馋去买最美味的早餐送到我家门口、等我一起去学校……在他的身体反复切换灵魂过程中我们曾共同夜入阁楼……都深深埋在了心底。

在目睹太多的人失去记忆、失去灵魂之后,我终于意识到——记忆真的是个好东西,因为它能让你记住“情”。

小镇的日子好像重新又恢复到了我十四岁时的样子,平淡如水。人们过着没有感情的生活,似乎也少了许多可能因为各种情感带来的负累。

可我和羽飞却在内心隐隐觉得:一切刚刚开始,更大的风暴,很快就会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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