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斯拉真的能造机器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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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9日，在特斯拉AI人工智能大会结束之前，埃隆·马斯克提出了“Tesla Bot“也就是特斯拉机器人的概念，这是一个身高5英尺 8 英寸（约172cm）、重125磅（约56.7kg），承重能力为45磅（约20kg），能以 5 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运行的机电驱动自主双足通用型人形机器人。“概念”是指当天马斯克仅仅展示了一些插图并谈到了他对机器人的看法。根据六分钟长的演示内容，马斯克认为应该有谁去做一个自主人形机器人，如果别人做不到，那就让特斯拉来吧。

但是，在许多专业人士眼里，马斯克的想法有些天真。

公平地说，在电动汽车和可重复使用火箭这两大产业方面，马斯克做的非常成功。但人形机器人和前两者相比有很大不同，而且要复杂得多。在SpaceX之前，世界已经存在火箭很多年。在特斯拉建立之前，电动汽车也早已存在，电池、传感器等技术也都比较成熟。马斯克的成功主要还是商业上的成功。这样说并不是要抹杀马斯克旗下公司在技术上的创新，比如SpaceX的技术发展最令人称道的自研改进部分，如merlin火箭发动机的进化、回收火箭的支腿和网格舵、回收整流罩的各种改进，箭体制造使用的摩擦搅拌焊机改进等等，都体现了SpaceX主导的技术进步过程。但以上这些相比于火箭技术本身，不得不承认是微不足道的。SpaceX的存在基础，还是美国异常成熟的火箭技术体系，和NASA还有其它公司的授权。特斯拉汽车就更是如此，在特斯拉起步之前，通用、日产等车企都早已有成熟的小规模电动汽车出现，三电系统都已证明没有明显技术难题，但纷纷倒在商业策略和对未来的信心上。特斯拉的成功之处主要还是资源整合和其所提出的各种解决方案，如电机和电池管理系统方面的创新不能说不值一提，但也只算锦上添花。

说这么多，只是为了强调，人形机器人是一个非常不同的挑战。与火箭或汽车的最大不同点在于，人形机器人不是一项已有的成熟技术，它需要一个非常专业强大的团队、持续不断的财务投资才有可能实现。并且在这一领域，有很多的技术问题悬而未决，全球现有最高技术离实际解决方案都还很远。几十年来，全世界最聪明的一帮人一直在积极致力于这些事情，但无论在硬件还是软件方面，仍然需要很多次的技术突破，才可能实现马斯克在AI大会上提到的愿景。

那么这些根本性突破对特斯拉来说是不可能的吗？当然不敢说不可能。但埃隆·马斯克在AI大会上说的话，透露了很多信息 -- 他很可能不知道他的话的本质意义。让我们谈谈为什么。

"Our cars are semi-sentient robots on wheels."

他说，“汽车就是带轮子的半智能机器人。”

马斯克为什么说这句话？因为目前特斯拉汽车的自动辅助驾驶系统，是通过摄像头+雷达+算法等组成的系统感知周边环境，识别红绿灯、行走的路人、驾驶中的汽车等，这一套看似和智能人形机器人非常相似。人形机器人同样需要识别周边物体，才能完成搬运、清理等任务，两者需求相似，使用同一套核心系统似乎是顺其自然的选择。马斯克这样说，其实就是在暗示大家，特斯拉在机器人技术上已经有了很多的储备，从半智能到智能的日子不会需要太久，所以明年推出机器人样机的计划，是合理的。

但是，这样的推导实际上是缺乏逻辑的。主要原因有两点：

首先，人形机器人的技术难题不仅在其计算能力。上述的自动驾驶汽车一系列辅助智能技术，看似复杂，但实际只是在一个由道路和与道路相关的东西组成的世界中导航。但这一切对人形机器人来说太肤浅了，除非我们只想让它做的就是走在街道中间并遵守交通灯。上面的那句话在暗示特斯拉已经解决了人形机器人的50%问题，但实际可能只解决了1%。马斯克也许认为可以通过向其投入足够的计算能力来解决一切问题，但对于物理机器人，这只是技术难题的一部分内容。

其次，就算只讨论计算能力，特斯拉也很难做到其宣称的内容。即便是做一些简单的家务活，也意味着 Tesla Bot 具备着极强的识别和处理能力，在具体的识别内容上和汽车也有不小的区别。汽车日常使用的环境是城市街区、高速公路等，而 Tesla Bot 完成家务劳动时完全是在家中，面对的也是沙发等家居用品，每一个家庭的环境、家居用品也会有差别，不同组合产生的极端情况几乎是无限的。如果是像扫地机器人这种只在二维世界运动，并且动作只有滚动移动和扫地，那就可以规避很多问题。但如果是人形机器人，很容易产生计算错误。

"[Tesla] is also quite good at sensors and batteries and actuators. So, we think we'll probably have a prototype sometime next year."

他说，“[特斯拉] 在传感器、电池和执行器方面也非常擅长。因此，我们认为我们可能会在明年某个时候推出样机。”

机器人资深从业者听到这句话应该会很生气，你在传感器、电池和执行器方面再怎么擅长，也离能造真正帮助人类干活的人形机器人十万八千里远吧？心平气和的分析，特斯拉能像马斯克所说的那样在明年某个时候做出人形机器人吗？绝对可以。但困难的部分不是造机器人，而是让机器人做有用的事情。这两者的区别就和恒大车展上没有底盘的汽车一样。不太了解机器人技术的人似乎常常认为，一旦造出了机器人，就解决了大部分问题。但实际上，诸如两腿机器人的平衡、倒退，手部精细动作等，都是很难解决的问题。

机器人爱好者们可能知道，像波士顿动力公司(Boston Dynamics)和敏捷机器人公司(Agility Robotics)这样的公司几十年来一直在机器人领域深耕，但这些对他们来说仍然是一个非常困难的问题。不知道为什么马斯克认为他可以突然做得更好。上图则是《科技总览(IEEE Spectrum)》杂志的资深编辑埃文·阿克曼(Evan Ackerman)怒怼马斯克的推文。埃文·阿克曼在机器人相关领域浸淫一生，发布了超过6000篇文章。在马斯克表示会制造“能做有用工作的机器人”后，生气的宣称，马斯克完全不懂他自己在说什么。

上图中，马斯克表示，他们要做“Human-Level Hands” - 人类级别的手。这也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能够说明为什么马斯克并没有真正理解研发人形机器人的工作量。“人类级别的手”是什么意思？如果要想制作出和人类相当感知和灵巧的有五个指头的手，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做出来，也只可能是实验室产品，并且及其脆弱且昂贵。仅从硬件的角度来看，将这样的手变成实用的商品需要海量的工程努力，这就是为什么暂时没有公司超这个方向努力的原因 - 大多数机器人使用更简单、更坚固的两指或三指抓手。也许会有特斯拉信徒反驳，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成为不了伟大公司的原因。那么特斯拉能解决这个问题吗？毫不怀疑的说，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和金钱，把行业内最顶尖的一批人都挖过来，花费数年以上的时间，他们可以。但这仅仅是五指手这一个问题。

其实，这种天马行空、槽点满满的表达方式一直是马斯克行事的最大特点之一。在专业能力方面，马斯克能够自己写代码，但除此之外，他不屑于去深究其它的技术细节。马斯克的优势在于，他往往能够提出及其颠覆性的点子，这些点子一开始会被专业人士们强烈鄙视。比如，特斯拉某款车的轮子老出质量问题，多位专家绞尽脑汁想改进技术，避免这个质量问题。马斯克一旦介入，也许他就会提出，“轮子是必须的吗？我们能不能去掉轮子？”这个例子可能是荒谬的，但这种思路的其中少数最后真的被发现，是可行的。SpaceX和特斯拉的成功，离不开马斯克的颠覆性思维模式，这一点也是很多马斯克崇拜者所推崇的。

本人个人判断，正如马斯克所说，特斯拉有可能，在明年某个时候制造出人形机器人，但它看起来不会像其19日PPT中描述的那样。我想它会能够站起来，也许还能颤巍巍走路，也许能承受一两次推力，做一些基本的物体识别和抓取。在此之后，进展会很慢。但我认为特斯拉不会赶上波士顿动力公司或敏捷机器人公司。

马斯克在AI大会中暗示他会随意地超越所有几十年来一直致力于研究有用人形机器人的机器人专家们，这也许是自大；也许是商业策略 – 牛吹出去最后总有人会相信，普通消费者谁会知道哪家的产品真的好呢？还不是看宣传；但也有可能是真的想做点什么，如果特斯拉真的投入时间和金钱，解决一些非常困难的机器人问题，推动了整个领域向前发展，那才是真正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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