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泰国】富豪是怎样炼成的(19)天拿水毒气侵肺腑,苦少年罹病在异乡

陈添财越来越担心猴子的病。

对猴子身体的异常，陈添财在第一次见到他时就发现了。那天猴子与老板一起驾船在吞武里湄河南小码头接陈添财。陈添财为了方便上那艘在河水中摇晃着的小船，将随身带的包袱抛上船，船上的猴子敏捷地在空中抓过包袱，顺手放好，又伸手扶住跳上船来的陈添财。陈添财觉得他的手像鸡爪子，又细又硬。再打量这个热心的少年，发现他的脸色青中带灰，像是曼谷街头吸食毒品瘾君子。一件猪肝色的圆领衫仿佛不是穿在身上，而是挂在一个衣架上，空荡荡地飘着。整个人瘦得皮包骨头，那模样还不如动物园中饲养得比较好的猴子。

后来两人一起干活，混熟了，猴子常常伸出细胳膊，学着健美表演的样子握紧拳头，挺胸抬头，对陈添财说，

瘦是瘦，劲可不小！

让陈添财觉得奇怪的是，猴子虽然人长得瘦小，力气可不小。桶装天拿水很重，他能从墙边一口气抱到几十米外的操作台边，还会像起重机吊臂一样，轻轻地将木桶放到地面上。陈添财自己也搬过桶装的天拿水，重量不用说，弧形的木桶很不好把握，有几次都差点从怀中跌落到地上。

猴子看到陈添财跌跌撞撞的样子笑了，深吸一口气，伸出瘦猴一样的长胳膊，从陈添财手中接过桶子，炫耀似地松开一只手，用一只手挟着，将木桶轻巧地放下。

猴子越是表现他在白天工作时充足的干劲，陈添财心里越是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劲。他赞扬猴子的劲头，但总是想着法子让猴子多休息。像搬运天拿水以及将成品装船等重活累活，要么自己利用早起或者晚睡的时间，一个人收拾完，要么不让猴子趁能，坚持要两个人一起抬放木桶。

除了猴子白天表现得像是上紧了的发条一样，显得精力十足以外，陈添财发现他在分装天拿水的时候，特别爱往瓶口凑，一边从软管子接天拿水，一边不断翕动着鼻翼，仿佛眼前不是有刺激有害的气体，而是飘着葱香的牛肉汤。陈添财停下手中的活儿，提醒他不可以靠天拿水太近，他总是尴尬地笑笑，把头挪开一点。可是等到陈添财回到坐位不久，发现他又把头凑上去，不断用鼻子或张开嘴，贪婪地作着深呼吸。

天拿水也叫香蕉水，化学名叫二甲苯，是一种对人体有害的物质。陈添财在曼谷公司门市部的时候，打扫货架，顺带从天拿水包装纸的文字介绍上就知道这种闻起来有点水果香，实际上对人的皮肤和呼吸系统都有刺激作用，在接触产品时，如果不使用口罩以及目镜等防护用品，时间长了，一定会对人身产生严重的损害。从曼谷来分装厂之前，二哥特意给陈添财准备了口罩和目镜。到了厂子里，陈添财发现猴子什么防护用品都不用，连手套都不戴。他惊奇地问道，

猴子，你为什么不戴上防护用品？

猴子一脸的愕然，回答说，

什么防护用品，我不知道呀！

陈添财把口罩、手套和护目镜给他看，猴子说，

我没有你这些东西。

老板躺在竹椅上抽烟，眯着眼享受着烟草给他的轻松和愉快感。他头都不抬，说，

什么防护，要什么防护，不要多事！

陈添财不敢跟老板多说，当天给二哥写信，让他尽快从曼谷寄一套防护用品过来。收到后，他把口罩等给猴子，并且告诉他如何正确使用。

猴子摆弄着手里的东西，脸上露出既新奇又兴奋的神情。他按着陈添财教给他的办法，高高兴兴地把自己装备起来。陈添财也为自己用学到的知识和好心，帮了这个干活卖力对人友好的小老弟的忙而感到高兴。

两人分头开始工作，还没装上几瓶天拿水，陈添财发现那边猴子又赤着手在操作，手套放在一边。陈添财问道，

猴子，你干吗不戴手套？

猴子说，

陈哥，我戴着手套干活不得劲，你看，我老是将天拿水溅到手套上，手套都湿了。

陈添财说明天拿水会刺激皮肤，要猴子一定要戴上手套，猴子应付着说，

谢谢陈哥提醒，等手套晾干了我再用吧。

可是没过多久，猴子又把口罩和眼镜都摘下了，他的理由是，戴着口罩妨碍呼吸，目镜使唤他看不清楚瓶口，还是这样畅快，他说。

恰巧老板来到库房，见到猴子把手套、口罩都摘下放在一边，他冷冷地对陈添财说，

我是怎么说的，没必要用这些累赘的玩意吧。

陈添财没有答话，他想，化工产品大都有刺激性和腐蚀性，长期暴露在这样的环境里，肯定是有问题的。

如今看着猴子日益严重的病情，陈添财觉得他生病的原因就是长期接触吸入天拿水气体。有一天他问猴子，

你从进厂到现在，三年多时间里，都是这样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天天接触天拿水吗？

猴子憨笑着说，

没有什么防护，咱也不懂得怎么防护。刚开始觉得鼻子口腔像是被辣椒辣着，感到恶心，想吐，没过多久就习惯了。到现在，我还觉得天拿水香蕉味道非常好闻呢，一天没闻到还想着呢，就跟饿了想吃饭一样。

陈添财知道天拿水有一个别名叫香蕉水，人们初次闻到天拿水的味道，觉得有一股淡淡的水果味。可是天拿水的主要成分是苯，对人体特别是呼吸系统是会产生严重伤害的，猴子在没有任何防护，又与它有超近距离的接触，时间还长达三年，可见其伤害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危险程度。

猴子自己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体受伤害，白天里他像个停不下来的陀螺，从操作台转到灶台，从库房到老板家，灌装天拿水，做饭、洗衣、打扫卫生，忙个不停。晚上回到睡觉的房子，稍微洗漱一下，倒头就睡。

自从发现猴子到晚上身体不正常后，陈添财都有些害怕夜晚的降临以及与猴子一室。

临近傍晚下了一场大雨，到晚上云收雨歇，一轮明月挂在屋外高大的椰子树梢，清亮的月光透过屋顶的明瓦照进来，像是给陈添财和猴子睡觉的小屋撤上了银色粉末。猴子蜷蛐着躺在铺上，与白天精神十足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真的如他的诨名一样，像月光下山野外一只精疲力尽的瘦猴子。

月亮升到了中天，窗外的蕉林和正在抽穗的秧苗都被笼罩在轻纱一样的月色里。小河里传来谁家过晚归船儿搅动河水拍击石岸的声音。随着船儿的远去，四周又复归寂静，偶尔有一两声花脚蜥的叫声，“睡吧，咕，睡吧，咕”。

借着透进屋里的月光，陈添财见猴子蜷着身子在沉睡，透出细微的鼻息声。陈添财透过窗子看天上的月亮，估摸着快到十一点钟了，他开始整理床铺准备睡觉，心里一边想，到这个点了，猴子没有咳嗽，今天晚上他们两人可能都可以睡个安稳觉了。正这么想着，猴子翻了个身，随即“咳咳咳”地干咳起来。

陈添财连忙起身去从陶罐里倒水，身后传出连珠炮般的干咳声。他端着水过来，见猴子已坐起身来，弓着背，身子一随着咳嗽，一阵一阵地抽动，显出极为难受的样子。陈添财把水递过去，猴子摇了摇头，表示不能喝水。陈添财放下杯子，点起灯，灯光里只见猴子脸上被弊得通红，太阳穴上爆起根根小蚯蚓一样的青筋，他的两只手扯着胸前的衣衫，张着口，费力地喘着气。陈添财轻拍着他的后背，焦急地问道，

猴子，猴子，你是不是特别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