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个说话结巴的女生,你还记得吗?

我笔耕不辍，很大原因在于我无法用嘴巴完整表达我的想法。

01

我从小就是个结巴。

小学时被老师点到念课文，我畏畏缩缩站起来，深吸一口气：“钱…钱…钱塘江…江…”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脸都憋红了，却还是念不出“大潮”两个字。

年幼的我不懂什么叫“结巴”，直到不正常的语言表达方式再三引起同学嘲笑，我才去网上搜索“结巴”这个词。

结巴，是一种精神及心理交流障碍症，具体表现为言语非自愿的重复、停顿、拖长。

结巴会对特定因素感到恐惧、紧张与焦虑。于我而言，碰到a、b、e、m、y等音节开头的字，就会“语言失控”。

如果我想对食堂阿姨说“不要米饭”，我会因为害怕“b”开头的“不”字，而把“不要米饭”改成“去掉米饭”。

即便如此，我还是经常试探性地用这些“讨人厌”的音节作为与他人对话的开端，看看自己能否摆脱“结巴”这个恶魔。

几乎每次都是，我非常非常想开始一段流利的对话，一段近乎完美的对话。

但压力越大，我越是紧张，越不知道该如何发出那个音节。最终的下场，是无数次的重复，或者直接憋在胸口，怎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结巴不想从这项生而存在的桎梏解脱，因此我常常挑战自己的局限。结果却无一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我只得在困窘与丢脸、绝望与羞耻、自卑与沮丧的黑色海洋里浮沉，狠狠拍打在我身上的浪花，名为自我仇视与自我谩骂。

02

初中、高中、大学，演讲任务与竞选活动越来越多。

每次，我都要私下里默默地练习千百遍，才能完成中下等水平的不脱稿演讲。

而其他同学，有的是半脱稿，有的则直接脱稿，在讲台上滔滔不绝，肆意地表达自我。

而我的脑海里有很多观点想要表达，但就是讲不出来，就像被封住了嘴巴，它们只能一辈子住在我的脑海里。

每次下课后，我总是习惯于走人少的小路，基本全校学生都走宽阔明亮的大路，唯独我习惯走寂静的小路。

我不想碰到任何我相识的同学，我只想一个人边听音乐边向前走，不需要说话就好。

只有自我意识和音乐为我筑起的城堡，才能让我暂时忘记自己与现实世界多么格格不入，我有多么“不正常”。

03

其实，结巴不怕孤独，甚至享受这种孤独。

大学时，我第一次玩“逛三园”，当时我紧张极了，生怕自己出丑。当我玩到“逛菜园”一局时，那样的场景又出现了：“波…波…波…波…波，菠菜！”

这是我第一次在大学同学面前这么滑稽，我尴尬得脸都憋红了，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座有一位男生冲着我说：“来，跟我读，是‘菠菜’，不是‘菠菠菠菠菠菠菠菜’。”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我“结巴”的开关。

之后想参与到他们的聊天中时，无论第一个字是什么，我都说不出来。他们相谈甚欢，我只好闭口不言。

一次，看到我安静不说话，我的舍友小硕便问我怎么了。

大大咧咧的另一个舍友抢话：“你是想说b站吗，你说不出来我替你说吧！”

她并无恶意，但我却又陷入了深深的、熟悉的自我仇视中。

结巴是非常敏感的。

任何表情或语言，无论是蓄意的还是无意的，无论是温和的还是锋利的，只要有一丁点元素在提醒我们：你有生理缺陷，你不会像正常人一样说话。

我们就会觉得，结巴没有表达的权力。

我们就会觉得，结巴不值得、甚至不允许被倾听。

我们就会觉得，结巴说一句话太困难了，耽误了别人的宝贵时间。

有生理缺陷的我们，就是这么脆弱的一群人。

04

前几天看《脱口秀大会》。

一个“不正常”的选手深深吸引了我，他说话很不清楚，走路也一瘸一拐的。

他坦言自己有先天性神经系统疾病，因此口齿不清，还有“长短腿”，他叫小佳。

小佳的内容大多是自嘲生理缺陷，但他讲的时候永远带着充满感染力的笑容，观众们常被他逗得捧腹大笑。

看到他，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勇敢的男孩，我的脆弱，在他的勇气面前，简直可笑。

在我看来，世界没有爱他，是他先爱了这个世界。

当我听到他开玩笑说：“其他老演员都太普通了，我也不是想显示身体残缺带来的这种优越感的。”

他认为在讲脱口秀和逗观众笑方面，生理缺陷是是一种福祉。

这时我才明白，在他心中，世界先爱了他，所以他也要爱这个世界，是我过于狭隘了。

《脱口秀大会》的“领笑员”大张伟老师也是结巴。他却把“结巴”变成了说话特色，再加上他的喜剧才华，给观众带来无尽的欢乐。

罗翔老师曾也是结巴。从一开始把要说的每个字写入教案在课堂上念，到如今表达自如，富有逻辑和哲学思想，个中艰辛，非常人所能体会。

生理缺陷不是拳击手，有生理缺陷的我们也不是橡皮泥。妄自菲薄、自我放弃永远不是最优解。

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式，去自我疗愈、自我和解、自我突破，才能最终寻得完整的自我。

如今的我，拼命写作，为我的观点与表达欲寻求一个出口，这是我与生理缺陷战斗的方式。

05

小佳的脱口秀中有一片段，令我印象深刻。

大意是，他准备打隔壁班的男同学，还没动手，教导主任就赶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教导主任就指责隔壁班同学把他欺负成“这个可怜的样子”。小佳笑着说：“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作为一个结巴，最希望的，莫过于我被允许慢慢地说，每个人都可以认真倾听我并静静地等我说完。

我想，小佳也很希望，不再有人用同情和安慰的眼光看待它他，每个人都把他当做一个乐观积极的正常人。

小佳的脱口秀背后隐藏着多么艰难的自我和解历程，别人无法想象，我也顶多理解一二。

人生而不同的基本权利，要予以平等的尊重。

对于存在生理缺陷的人，不要报以同情与可怜的眼光以及安慰与心疼的话语，更不是指着他、针对他、嘲笑他、奚落他。

在心中予以理解和包容，如何对待正常人，就如何对待他们。他们会很感恩。

就像小佳在结尾说：我们都有病，只不过我的更明显一点。

生而为人，我们注定不完美：学会包容、理解与尊重，便向着“完美”前进了一大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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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楼下，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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