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冠军,八万粉丝

一

如果不是偶然刷到资讯，我甚至不知道《中国好声音》仍在办。

这一季的冠军叫伍珂玥。

糟糕的是，我打出这个名字花了三十秒，因为输入法根本没有它的联想词。

冠军武珂玥的微博粉丝只有八万，而作家六神磊磊则有七十多万，近十倍的差距。

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作家能特么赢谁？还能赢歌星？

考虑到，这是一档办了十年的老牌音乐竞技类节目，面向全球，上星播出，预计单期制作成本就过亿，最终捧出一个知名度宛如素人的冠军，只能说是亏大了。

或许你会跟我讲，风物长宜放眼量，莫欺少年穷，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

可你往前翻翻资料呢？对于一个音乐人来说，夺冠已然是她人生最高光的时刻了。

冠军蒋敦豪委身创造营（被淘汰）；冠军邢晗铭回归素人，微博评论不过百；冠军旦增尼玛、扎西平措沦为晚会歌手。

二

我们应该意识到，想单纯通过一档传统的电视音乐节目变得大红大紫，在当下犹如痴人说梦。李宇春、周笔畅、张靓颖等一夜成名天下知的神话，不复上演。

究其原因很复杂。

「成名」的「路径依赖」发生了改变。人们不再像过往一样，纳凉的同时，收看同一档节目，并为心仪的选手，投出沉甸甸的一票，进而在第二天的社交场合中，反复交流彼此的观点。

如今，他们习惯在手机上接受资讯，在中短视频的BGM中感知音乐。

以前一个音乐人在音综、晚会等舞台亮相，就是出圈了。而现在，则需要跨过楚河汉界，做不那么音乐的事，才能让人知道——哦，他是一个歌手。

薛之谦就是最典型的代表。

他是选秀节目出身，自从雪下得那么认真之后，就像被封印在某个冬天，千山鸟飞绝，吟唱无人识。

后来还是靠在社交网络上写段子，逗逼天赋被发现，才再次翻红。进而一度与大张伟成为综艺节目的标配，完成了「刷脸」积累后，再反哺音乐，此谓「曲线报国」。

QQ音乐之神汪苏泷，一度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突然就活明白了，改弦更张，疯狂参加综艺，以积极的营业姿态，俘获人心，如今演唱会也开得起来了。

要露脸，要到生活中去，要和受众产生联系，似乎成了音乐人成名的不二法门。

说到底，要自带流量。

三

黑豹主唱张淇，一直活在历任主唱的阴影之下。这个夏天，终于通过一档综艺节目爆火。

靠的是音乐吗？

不，是专业团队打造的人设与节目烘托的氛围感，以及清秀的面容。以致于我现在刷小红书，都能看到迷妹们对其散发的癫狂。

他有流量了，连愤世嫉俗的摇滚乐队都知道「真香定律」，那任谁能不臣服呢？

「流量」在当下的语境中通常被异化，被苛责，但我们换个思路想——它就是借助自身魅力，获取为此买单、受用的拥趸。

像我之前文章里提到过的B站UP主 Vicky宣宣 。一个爱音乐的普通中学生，网友看着她如何渐渐展露才华，将一首旋律变成一首歌，看着她与油管百万粉丝联动，感知她的音乐，也在UP主真实的变化与成长中，感受生活的张力与美好。

要知道，她还没有登上任何一个具有全国知名度的舞台，但已经在B站有了170万粉丝。从功利的角度讲，她是一个「小明星」了，她有一票忠实的粉丝了，如果她愿意，生活都因此有了依赖。

我又想到，周杰伦前段时间发布了新歌的一段旋律，马上就有UP主填了词，作了MV，端出一个完整的作品，这让正主都啧啧称奇，自然吸粉无数。

四

谈到文艺作品，国内是有大政方针的：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那些从网络社区里长出来的音乐人，似乎更符合这个要求，他们的创作无需经过「工业体系」繁冗的制作、宣发过程，而是直面受众，接受他们的赞美或弹点，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步积累粉丝。

我听听过很多UP主投稿的，泛着真实生活气息的原创作品。

这些作品未必追求极高的传唱性，而是以激发共鸣为主。譬如说唱《我的父亲，是一名铁道兵》，将父亲为之奋斗一生的事业娓娓道来；讽刺「玛丽苏文学」的《我叫玛丽苏》，又是另一种感觉，俏皮又辛辣，听了令人会心一笑。

人神共愤的「超前点播」也被UP主写成了歌《抄钱点播》加以鞭挞——「同样是尊贵的VIP，为什么我就得认栽？剧情可以注水，但钱不能退。」

字字诛心，句句槽点。这类「草根音乐」，没什么精巧、复杂的结构，但充满了创意与态度。我就在想，有时候我们忽视了音乐表达的要义，更忽视了它能透视现实生活的功能。

如今有日产百首歌曲的音频量产机构，有公式化的古风歌曲充斥着短视频平台，网红们在千篇一律的BMG中演绎矫揉造作的人生，让观者想吐、想逃离的同时，感叹劣币驱逐良币，在音乐领域已是蔚然成风的乱象。

「烂流量」会反噬整个音乐行业，可没流量又导致藏在深闺无人识。

就像 Vicky宣宣 两年前就在某音乐平台发布作品，可是歌红人不红，久而久之她就成了平台的流量打工人。

很多音乐人的境遇和没有成为 UP主之前的Vicky宣宣雷同，苦心打磨作品只不过是为平台的内容生态搬砖，他们是短视频的BGM工人，他们的署名是热门作品列表里可有可无的存在。

去露脸，去倾诉，去交流，去展示自己的才华，去掌握更多利于传播的技能，这是新一代音乐人突围的方向。

五

B站有个普通的UP主叫「街头宅男小高」，停更了两个月，花了1440小时制作了一首原创歌曲《但那只是曾经》。

他发到社区，怯懦的问：「没钱宣传，会有人听吗？」

他放手一搏。

「真正的发行级别起码要五十万起步，就是赌。赌赢了，像起风了、芒种、学猫叫之类的，版权费年年收。赌输了，一个普通人全家多少年存款才够五十万。」

阳光照进了他困顿的现实。这首歌目前在B站播放量417万，小高的个人粉丝量也达到了95万。

另一个音乐UP主在《但那只是曾经》下面留言：「上节目对我们这种没公司的自媒体也很难啊。」

小高已经给出了答案。95万粉丝记住了他的音乐，记住了他的小栗旬发型。

上了大节目的音乐人，最终鲜为人知。而能写会唱还可以剪辑拍摄的小高每一首新作品都有潜在的95万聆听者。

大人，时代变了。

思考题：你认为普通音乐人的出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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