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赏月时,我们在赏什么

月亮升到了中天，轻飘飘的悬挂在蓝的发黑的天空中，几抹淡淡的云从月亮的表面游动，经过的瞬间如同水汽微茫，离开的时候重又变得厚实绵软起来。

 

又是一个中秋之夜，仅仅是中国大地，就有几亿道目光落在月亮上，假如目光有形有质，这么多条射线便密密的织成了一张网。嫦娥在月中桂树撒下这片网，整片大陆浮光跃金，落在每一个仰望的瞳孔中。

 

于是我想，当我们赏月时，我们在赏什么？

 

大部分时候，月亮是景致。是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的月；是湖光秋月两相和，潭面无风镜未磨的月；是纤云四卷天无河，清风吹空月舒波的月。这也是大部分赏月的人眼中的月，它不像太阳那样耀眼，也不像城市霓虹那样不安，越是在黑暗中看它，在旷野中看它，越是能感受到它的柔润清爽。

 

从物理上说，月亮是光源。这月光很多场合是弥散在空气中的，是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那样的月。有的时候又是明朗清澈的，是送君还旧府，明月满前川的月；是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的月。有的时候又像是一束暗弱的聚光灯，是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的月；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的月。仿佛整个天地都暗了，只有这一处被月光照亮着。

 

月亮还表现着一夜之内时间的流驶。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是月亮升起来了；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是月亮落下去了；又或者如春江花月夜那样，开头是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结尾是斜月沉沉藏海雾，碣石潇湘无限路。月亮东升西落，黑夜由深及浅。

 

月亮还记录着整个历史中的时间流逝，这时的月亮又好像停顿在空中了。它是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月；它是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月；今天的月也仍旧是秦时明月汉时关的月，在这同一轮明月的照耀下，历史上的很多名字恍惚也和我们有了联系。它见过李白船过峨眉山，见过柳永酒醒杨柳岸，见过萧何韩信的传奇，更见过无数平淡的我们。

 

在古诗文当中，月亮更多地表达出空间上的联结。即最经典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远隔万里的人们通过同一轮明月联系在一起，它是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的月；是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的月；是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的月。

 

在这样间接的对望中，月亮又成为了传递情思的媒介。它是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的月；是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的月。这时的月亮不仅可以观赏，这时的月光还可以传情。

 

终于，月亮在时间上的联结，空间上的传情之后，达到了时空上的交流。它成了一面镜子，一面可以看到虚幻世界的镜子。即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的月。这时的月既是凄清如许的景致，也是一面看到了故国山川的镜子。镜中是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镜外是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黑夜愈发深沉，衬着月亮愈发圆润透亮，月中斑驳的黑影愈加清晰。这时的月简单纯净犹如白璧微瑕，却又繁复厚重，包揽无尽邈远的时空。于是我想，当我们赏月时，我们在赏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