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了电,你还会用煤油灯吗?
发布于 2021-09-27 12:32
近些天来,全国部分省份拉闸限电,东北一些城市连居民楼亦无预警停电。
停电,对民生和经济运行影响甚大,背后原因已有多种分析,兹不做评析。昨天晚上在一个群里,群友们议及此事,有人说起少年时点煤油灯的经历。也有人问,如果现在没了电,还能找到煤油灯吗?
这番讨论把我拉回到童年和少年时代。其实全国范围内的城乡,几乎全部用上电,并没有多久。可以断言,我们这代60末70初出生的中国人,应该有一半(可能还不止)经历过用油灯照明的岁月。
我对电灯的最初记忆是读初中时。有一天晚上住在父亲工作的公社卫生院,第一次在父亲卧室里看到普普通通的白炽灯,我当时觉得真是神奇,开关线一拉,灯亮了,再一拉,灯灭了。天黑后趁父亲没回来,我反反复复如此操作了几十次,对门楼一位年长者看到这间房的电灯长时间闪闪灭灭,以为出了什么事,来敲门问个端详。大约到了1987年,我们村才用上电,农户舍不得花钱,几乎每家都是用5瓦的小灯泡,且电压不稳,停电是家常便饭。但对祖祖辈辈点灯照明的农民来说,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在通电之前,村里的每家每户晚上都靠点煤油灯照明。那时候煤油是凭票供应的,我记得我家每个月是6角钱的定额,家里半大孩子拿着瓶子去供销社打煤油,比打酱油常见。乡里大多数人家做菜能放一点猪板油就是幸福生活了,哪敢奢望有酱油调味。凡是说孩子到了能打酱油的年龄,多半是城镇人家。家里煤油少,得省着用。记得我晚上有时候在油灯下做作业的时间稍长,母亲就会说,“日间游呀游,夜里费灯油”,指责我没在白天完成作业。
煤油灯从供销社买来,几乎全国一个式样。老式木头纺锤形的灯座,两头粗,中间细,便于用手握住,玻璃灯罩则是两头细中间鼓起来。灯芯是买来的,也有自家用棉花拧细做成,做灯芯是个技术活,要通畅吸油,又要使吸油的速度不急不缓。这种制式油灯适宜于放在桌子上,端着四处走就不方便,一来累胳膊,二来不小心会倾覆,摔烂灯盏和灯罩。多数人家只有一盏灯,必须频频从一间房端到另一间房,比如去猪圈里喂猪。于是农家纷纷自己制作可以提着走的灯托。用一块圆形木板做底托,用篾片或铁丝拧成倒U形的架子,嵌入到托板的两边,油灯放在托板的正中间,再拿两根细铁丝将灯座和灯罩固定在提架上,这样就可以手提着到处跑了——也可以说这是土法马灯。
▲凭记忆手绘
并不是每户人家买得起煤油灯,有些穷乡亲只能自己制造土煤油灯。用一个圆柱形的空药瓶或者一个空墨水瓶,上面用黄泥或别的什么铁皮蒙住口,从中穿孔走灯芯。这样土法煤油灯无法控制灯苗,而买来的油灯,有一个可以旋转的细铁丝控制灯芯往上冒或往下缩,进而来控制灯苗的大小。煤油不够用,也有人用土法做柴油灯,生产队抗旱要用柴油机抽水,故而柴油的供养更足,且柴油的价格比煤油便宜许多。只是柴油的燃烧不旺,亮度不如煤油灯,且烟子很大,会把边上的人熏得脸庞和鼻腔黑乎乎的。我们家在村里算是家境不错的,照明尚能保证用煤油灯。我们兄弟夏夜出去抓黄鳝和泥鳅,那就用不起煤油灯了,而是用一根竹棍栓住一盏自制的柴油灯举起来,赤脚走在溪边与田埂上。
现在有人以为油灯时代中国老百姓普遍用马灯,去年贵州省遵义某区组织学习党史的照片流出来后,更加深了这种误会。那几张宣传照片配发的报道说,该区机关支部在学习时遭遇停电,于是找出马灯点亮继续学习。这几张照片上网后遭到嘲讽,因为窗外还亮着,且每个人面前摆着一盏崭新的、统一规格的马灯——党政机关停电不常有,偶尔停电能从哪里一下子找来这么多的马灯,即使有马灯,也不可能有备用的煤油呀。现如今停电,点蜡烛或用备用灯是正常的操作。其实明说这是沉浸式学习,集体体验苟坝马灯故事发生时的历史场景,就不会腾笑于天下。
这样的马灯在油灯时代算是奢侈品了,它售价不低,用油量大,当然,灯光亮,防风,使用方便,但不是普通农户平时可以使用的。一般说来,生产队会有几盏马灯,队部开会时在会议室里点几盏。一个小村庄有几户殷实人家会置办马灯,寻常日子也舍不得用,只有夜间出门,偶尔用之。还有就是农家办红白喜事,晚上要摆酒席或迎接道贺或吊唁的客人,会借来几盏马灯,点亮在堂屋里挂起来。至于手电筒,也是用来夜间出门的,不是随随便便就使用的,干电池太费钱。赵本山在小品里说在那时候的农村,手电筒是农户一件正经的“家电”,一点都不夸张。至于蜡烛,那是通电后一旦停电应急用的,如果长期用来照明,太不划算。
我少年时能用上煤油灯,在我祖父看来,已是很享福了。煤油灯,没烟子,又亮堂。祖父说他年轻时,哪买得起洋油和灯盏呀,只有地主家才有洋油灯,一般的老百姓,晚上做事点桐油灯或者松节油灯。老人家1982年去世,一生未能看到自家用上了电灯,愿他地下有灵,在那个世界能看到灯火通明的旧村。
鲁迅曾言:“记得有人说过,回忆多的人们是没出息的了,因为他眷念从前,难望再有勇猛的进取;但也有说回忆是最为可喜的。”(《忽然想到之八》)我絮絮叨叨回忆用煤油灯的往事,只是不合时宜地做一点提醒,或曰一种忆苦思甜:大多数中国人用油灯的辰光距离今天并不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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