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城市的夜(第十七章)

城市的夜（第十七章）

回到出租房，自己躺了一天，目前，这里是唯一疗伤的“家园”，除去这里，自己再没有安身之处。爸家，是不想回去的忧伤，现在，更没有理由回去。我的心很乱，不想任何人来打扰我，只愿这样，静静的永久安眠，没有痛苦、没有伤悲！手机提示音，时不时响起，还夹杂着电话铃声，是栾星河的消息，我不想回复，趁着夜色的掩护，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体无完肤的我，需要时间愈合。

颓废了一夜，次日清晨，起床洗漱，准备去上班，不工作就没有饭吃，这段时间，花光有限的积蓄，饿肚子的危机，让我顾不上惆怅，燃眉之急先维持自己的生活。贫穷，是我人生的提示音，而忙碌，是用来麻醉伤痛。

在库房里，我连续出现错误，不是出库的单子编号打错，就是规格型号放错，我心不在焉地表情，让领料的人同情，他们都知道，我请假回家是奔丧，但是，并不了解是继母，以为我沉浸在失母之痛里，过度伤心所至。所以，都不责怪我，牺牲自己计件时间，和颜悦色地来退换原料。同事们的体恤，让我倍感温暖，也打起精神，不再让错误发生，毕竟，他们的时间，就是金钱，不像我，是固定的月工资，不用精打细算时间的损耗。

工作之余，我就坐着发呆，前一阵澎湃的气势，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峥嵘的“雄心”，怂成一团棉絮，软弱地躲进黑暗。如果，再让我选择，就不会去破解，已经贴上封条的秘密，卑微的出身，压垮刚刚建立的自信，痛彻心扉地被拔掉，仅有的一点根系。

午间休息时，刚吃过午饭，许主任来到我身边，压低声音说：“小安，你吃完饭，去秦总办公室，他有事找你！”我的心“扑通”一声，心想，又被人举报了!转念，我这样的人，还怕挨批吗？是福是祸，都躲不过去，于是，洗干净饭盒，就独自上楼，“面圣”！

秦总办公室，在办公楼的顶层，喻是至高无上的权威。我坐电梯来到秦总办公室门外，轻轻地敲门，里面是秦总的声音，只说道：“进来吧！”我便推开门，秦总在宽大的沙发上坐着，见是我，满脸堆笑，招呼我过去坐。我默默地，走到距离秦总很远的位子，侧身坐在沙发上，等他训话。秦总见我如此，说道：“自从你来我公司工作，我还没和你单独谈过话呢！”我挤出笑容，心想，我只是库管，又不是中层领导，你一个企业老总，找我谈话干嘛！嘴上却说：“谢谢秦总，给我工作的机会，我还没来得及感谢呢！”秦总听了，表情上已是心花怒放，说道：“安咏逸，我们公司要是多一些，你这样的人才多好！”

“秦总，过誉了，可不敢当，我太普通了！”我又客套着，心下暗淡下来，我这样的人，活着都是痛苦，何来的人才之说！

“开门见山地说吧！”秦总先按耐不住，说道：“我公司，有六个库房，都是一线的生产材料，和后勤机械维修零件，和运输必备原料，基本是两大类，细分六个库房，目前，你负责的库房，管理比较规范，其他五个库房，还在混乱中，我有个想法，在六个库管之上，设一个总库管，这个职责，我想交给你？”

我的脑袋还在昏懵中，听秦总说完，我极力分辨他说得是什么意思，秦总见我糊涂的样子，有些不耐烦，又简略地说一遍，我才听懂，回复道：“其他五个库房，可以参照我写的规定，何必加一个总库管呢？”这个问题，我还没参透。

秦总对我又露出笑容，解释说：“库管的问题，不只是领料混乱，还有私下勾结，损害企业的利益，我公司的一个中层的小领导，一年在我家，私下牟利十万元不止！”秦总的话音，像是砸中我，我的心脏又震撼地翻了一下，哪个企业没有蛀虫，能把钱赚到手的人，都是老总得力的亲信，你给养成的习惯，却让我去制止？秦总，你太高看我！我心里嘀咕着，嘴上并不敢说，低头琢磨着、该怎么办！

秦总看出我的顾虑，他说，你也不用为难，做好你的总库管，监督管理好分库！看来秦总已经决定，我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谢谢秦总的信任，我考虑考虑，该怎么去做！秦总听我答应，就拿起内线电话，叫许主任上楼。

许主任很快就到办公室，秦总对她下达“指示”，说道：“你全力配合安咏逸，做好总库管的工作，详情不用我细说了吧？你该都懂！”

“秦总，放心，我懂！我一定协助小安完成！”许主任表情坚韧的保证着，他俩事先都通过气，所以说话很简略，又很内涵，我听了一头露水。许主任的态度，赢得秦总的欢心，他挥手，示意我们下楼。

我和许主任退出秦总办公室，许主任随手把门给带上，然后，她伸手挎住我的胳膊，我俩像多年的老友，一起坐电梯下楼。在电梯内，我对许主任诉苦道：“为啥把难题给我，我就想安心上个班！”许主任笑容可掬，说道：“小安，别顾虑太多，你好好干，秦总很赏识你！”我嘟囔一句：“我可不需要赏识，每天能上班，按月开资就好！”

“哈哈！”许主任笑得很爽朗，她表情神秘地说：“小安，你放心，工资这块，我和秦总已经研究过了，你别担心，不会亏待你的！”其实，我并不是要求加工资，不过是随口一说，被许主任误会，我也不好解释，心想，就这样吧！于其，费力解释，不如动动心思，怎么开展下面的工作，如何应付其他五个库管。

我被他逗笑了，满腹的忧愁，瞬间归于谷底，栾星河满脸的胶原蛋白，浑身荡漾着青春盎然的气息，喷射出成年男子的魅力。我在心里暗下决心，关于我的出身，绝对不能让栾星河知道！“倘若失去栾星河，他永远消失在我面前—！不可能、不可能，不要去做这给设想！”我惧怕这个结局，不敢想象。

胡思乱想之际，栾星河夹持着我，一路疾风进了屋子，他帮我脱去鞋，又脱去外衣，我问栾星河：“晚饭想吃什么？我马上去做！”栾星河将我抱起，走进里间，又给我放在地炕，他也顺势躺在我身边，才说：“晚饭不用做，我叫了外卖！”

栾星河身上散发着肥皂味，闻着舒适极了，我痴迷地看他，问道：“怎么想起吃外卖？有我做得好吃吗？”

“你还好意思说，先说说，怎么不回我的消息？”栾星河突然板起面孔，英俊的脸上，居然也透着寒气，我不由得打个激灵，慌张地搜索理由：“我，我有点累，睡了，没看到，不是，是没听到！”我语无伦次的解释着。栾星河绷不住笑了，说道：“看你吓得，我还能吃了你啊！”我作势打他，说道：“你学坏了，还敢戏弄我！”栾星河也假装还手，说道：“你再玩失踪，我就惩罚你！”顿时，出租房里一片热闹，我的忧虑在欢笑中缓解，也放松了情绪。

和栾星河打闹了一阵，累了，我俩就躺着不动，也不说话。我沉醉在二人时光里，希望这时候，时空能永久的静止，就这样和栾星河一起，不问世事，该多好！

栾星河推了我一把，说道：“下次不许玩失踪，你有多不开心，告诉我，我负责哄你！”几句话，慰藉了我愁苦的心。我搂紧他，不愿意放手，这时，栾星河的手机响了，是外卖到了，他爬起来，去院门外取，是两份鸡腿饭，还有一份我喜欢吃的烧茄子。

爱情的真正好处，就是有强效治愈的能力，再沉重的缺失，都会被抚平、捋顺，栾星河的爱，又燃起我对未来的向往，起码，我的小世界，因有栾星河而脱离孤单。我重新振作精神，先把总库管的职责做好，针对六大库房，做出相对应的管理，收回库管接触货源的机会，只负责入库、出库，整理库房，编号等，与送货的厂家交涉，和送料人交接都改成指定的人，让这人负责联系厂家，接收、过数、验收来料。

其他的五个库管，对于我，也有耳闻，也看到许主任时常和我一起，知道我背后，站的是秦总，都没有做出太大的反驳，难免有敌意的眼神相向。我也不在意，当他们的眼神，是“秋天的菠菜”来欣赏。毕竟，他们以后只是单纯的库管，断了好处的来源，对外接待送料的事，我推荐秦总的堂姐秦栀姿来负责，一切库房来源都转交她，负责来料数量、质量，验收等重要的责任，秦栀姿原本在公司也没正式职务，到处游手好闲，因是秦总的堂姐，人人畏惧三分，但是，她在秦总的心里，也是一块不毛之地，看着堵心，又说不出来什么！亲属关系，在没有正事的工作中，干多干少，都会被认为是吃闲饭！我的建议，给秦栀姿正了名，也给秦总解决了堵心的问题，又把公司中层领导，接触货源问题断掉，接触不到货源，失去勾结的资本，库管也只负责收货，而没有权力验货，这样，也失去和送料人合作的能力。至于，秦栀姿将来是否受贿，那是另外一回事，是她和秦总家族内部的问题，我的工作只能做到此。

我所谓的总库管，华丽的一个转身，又在秦总面前立新功，荣誉我不稀罕，但是，涨得工资数，我非常满意。马上，就要到新年，厂子也准备放假，许主任忙着统计人数，备下礼品，给员工发放，劳资的人手不足，她叫我去帮忙，生产车间都不忙，领料的人也不多，我就答应，去帮许主任点数，分派礼品。

礼品是年夜饭桌上，不可缺少的酒菜，每人一份，四个猪蹄、一袋木耳、一条鱼，还有一箱啤酒！我一边分着礼品，一边想，这几样够我过年了！心里有少许的凄凉，过年都是回家的日子，而我，无家可归！不知道，爸和安咏铎怎样？从知道，不是爸的亲生女儿，就有了一份感激，但是，我还是和爸亲近不起来。人性是很复杂的，没有单纯的谁是谁非，感情盘根错节着，无法言喻。

我利用午休时间，去堡子里的邮局，给爸汇去三千元钱，我也只能拿出这么多，每月仅靠工资活着，一直以来都是栾星河买菜，这三千元是省下来的菜钱。我还想给安咏铎打个电话，问下家里的情况，我举起手机，几次又都放下，以前是陌生，现在是尴尬！我叹息一声，将手机放回口袋。算了，不为难自己了，做个陌生人怀念也很好！

包装厂要在放假前，组织团建，在厂食堂会餐，许主任张罗着细节，说要发放优秀员工奖，有我一个名额，做为改革库房的表彰。许主任透露给我的本意，是让我开心下，但是，我马上拒绝，这些出风头的事，躲避还来不及，还去领什么奖励，简直是不给自己活路。许主任劝我放下顾虑，说：“你是秦总亲自点名的优秀员工，谁敢说个不字？”

我不觉得，老总点名表扬有多牛气，在一个混乱的局面里，要站在群众的队伍里，干好自己的本分活，不与大众为敌，不对抗顶头领导，才有锥之地。晚上，栾星河来，我和他吃过晚饭，依偎在地炕上聊天，把单位里的事，说给他听，他笑话我，考虑得太多，工作干得出色就要有奖励，怕什么？畏手畏脚地活着，别人也不会说你好，反而，会欺负你！

栾星河将手机，轻轻扣在我脸上，说道：“快过年了，你有什么打算？”瞬间，我的喜悦被黑屏，“我一个人能怎样！”我拿掉手机，说道：“就在出租房过年！”

“没有其他的愿望？”栾星河翻身看着我问。

“有啊！除夕夜你给我发微信，这是我唯一的期望！”

“你就不想和我一起过年？”栾星河凑近我的脸发问，我怎么不想呢！和栾星河一起过年，就不是愿望，而是奢望！栾星河见我不语，就搬过我的脸，凝重地亲了一口，然后抿着嘴唇说道：“过年和我一起吧！去我家，见见我爸妈！”

我犹豫了，有点发怵，小声说道：“我有点害怕，你还是先和你爸妈打个招呼，看看他们的意思，我再决定去不去！”

“你就是胆小，中国有一句古话，丑媳妇早晚见公婆！说得是你吧？”

我噗嗤一笑，轻捏下他的脸，说道：“你就先去探听下，你爸妈的意思，免得见面了尴尬吗！”

“好！我会和他们说的，不过，他们要是拒绝了呢？”栾星河满脸的戏虐，我沉默一会儿，喃喃地说：“那我就一个人过年！”

“别担心，他们不会反对的！”栾星河安慰我说，我忽然想起孙婶，她说，栾星河的妈妈，给她打电话，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想来，她是反对栾星河和我一起的。于是，又问道：“要是你爸妈反对我俩一起呢？”

“不怕，年过我俩就去看房，我攒够首付的钱，然后每月分期还款！”

“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攒够首付的钱！”我眼睛睁得很大，栾星河用手指，摩擦我的嘴唇，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也是老总，只不过刚起步而已！”

“知道，不敢忽略你，你是最厉害的！”我假装献媚地夸奖着。

终于等来包装厂放假，放假这天也是团建会餐，许主任还搞个颁奖仪式，各车间选出代表，做为优秀员工，秦总亲自给颁发奖励，每人一个电饭锅，除此，还有优秀领导，领导的奖励，是一台液晶电视，我被许主任安排最后一个领奖，秦总还特别仪式感，和我握握手，面对众人说道：“大家都要向安咏逸学习，以厂利益为先，降低厂子的损耗！”然后，郑重地将电饭锅，连同一个大红包递交给我，我也配合的鞠躬感谢，一手抱着电饭锅，一手捏着大红包，回到自己的座位，秦总还在台上致辞，感谢所有员工的一年付出的劳动等等。

许主任凑到我耳畔，说道：“秦总特别奖励给你的！小安，来年好好干！”我点头应允，许主任是秦总的亲信，她一直协助我，排除人事上棘手的人物，这是秦总授意的“密令”，怕我遇到困难退却。从我来鸿升包装厂，到奉旨规范库房，并非一帆风顺，都是许主任在前蹚雷，我才能做好每一步。

一个企业里，我这样的员工，一点不稀有，像许主任这样的人，更应当得到老总的奖励，因为，她手里有权，要是有私心，能得到企业的更大实惠！

放假了，年关在即，我用秦总奖励我的一千元钱，给栾星河的父母买了礼物。因为，栾星河的父母要见我。尽管心情有些忐忑，可终究要面对他们，我这个丑媳妇，得先打扮打扮，才好见公婆。从韩啟嵘大哥请我剪头，就没再去过美发，头发又恢复自然生长。我在潋城市内，找了一家发型室，消费还可以承受，我照着上次唐晨的护理方式，简单的表述一遍，理发师胸有成竹地动起手，结果还算可以吧！比唐晨的手艺差很多，但是，价钱也差很多，性价比一出，这个发型就是满意！

我又在唇上涂了口红，配上新买的卡其色羽绒服，下面一条八分直筒裤，脚上一双马丁靴，看起来年轻又时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