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瑞国公府在一连有了五个公子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嫡小姐,国公爷和夫人一路娇宠,悉心教养这个明珠般的少女终于是初初长成了

发布于 2021-10-10 23:26

文案

  京城瑞国公府在一连有了五个公子之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嫡小姐

  国公爷和夫人一路娇宠,悉心教养

  这个明珠般的少女终于是初初长成了

  只是有些子奇怪,这位小姐的运道属实不大好

  抽签抽不着好的,买衣裳买到次的,选的首饰是断的,拿根笔都是毛分叉的

  从小到大,无一例外

  但瑞国公府门第摆在那,这都无伤大雅

  求亲的人络绎不绝

  宫中却突然来了一道圣旨,将她赐给了太子殿下

  瑞国公府一夜间晴天霹雳,如丧考妣

  原因无他,太子生来隐疾,神医断言,活不过二十岁

  皇上连夜去了皇寺向不出世的明悟住持寻求破解之法,第二日,赐婚便下

  瑞国公的嫡小姐,这是冲喜去了

  盛溪微接下圣旨时,潋滟的眸子里还有些回不过神来的错愕

  父兄母亲都疼惜她,想拼着爵位也要把这门赐婚拒了

  但第二天醒来,盛溪微看着刚刚抽到的上上签,当下一拍桌!

  十几年了,她每日抽签,可从没抽到过除了下下签之外的哪怕一个下签呢!

  盛溪微:“嫁,这就嫁!”

  太子萧邑[yì],已故皇后嫡子,文韬武略远胜常人

  却被断言活不过二十岁

  萧邑自知身体已是亏空,冲喜一说于他看来是无稽之谈

  他想着那个少女刚刚及笄,年岁尚小,实在不必为了他这样的人断了后半生的幸福

  却也感激她没有拒婚,全了皇家的颜面

  这日,萧邑特意吩咐人将盛溪微约出来

  一来是表达感谢之意,二来是想让她放心,他会劝父皇撤了这门亲事

  谁承想,面前娇小明艳的少女眼巴巴的拉住他的手,仰头看他

  她潋滟的双眸里带上一些恳求的意味,声音娇软,轻轻道:

  “你,你不要退婚,好不好?”

  排雷指南:

  1.倒霉大小姐x病弱太子爷(1v1 双c)

  2.平淡谈恋爱小甜饼,婚前婚后都有~

  3.官职称谓融合,背景架空,有私设~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爽文

 

  一句话简介:太子,今日也把你的欧气分点给我

  立意:万事都有两面性,生活的好与坏,全在自己把握

第1章 倒霉大小姐(捉虫)

  菀菀黄柳丝,濛濛杂花垂,元京的春日是一年当中景致最好的时节。

  京郊的恒安寺一向香火鼎盛,今日也如往常一般香客云集,只是不知为何接待指引的僧人却好像少了许多。

  大雄宝殿往后,右侧回廊,负责给香客们解签的小屋子里,小沙弥正看着面前的小姐一脸为难。

  今日后殿有贵客,师兄们都调到了那处接待,他是临时被派到这儿先替一天的。

  解签有签书,平日里师父也有教导,所以不是太难,再不济,还能跟施主如实相告,可请人保留签文,改日再来。

  只是这位小姐,着实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说她是来找茬的吧,她看起来又实在不太像,更何况,哪有人从这个角度找茬的??

  小沙弥有些手足无措的摸了摸小光头,斟酌道:“这位施主,这签筒确实是出自我们恒安寺,但还从未有人说过有这么个问题,不若……您再试试?”

  在小沙弥对面,抱着签筒的少女看起来也很苦恼,如烟的黛眉微微蹙着,半晌后软声开了口:“可是小师傅,它真的摇不出签!”

  少女十五六岁的年纪,一看便是京中大户宅邸里精心娇养着的小姐,一身上好的湘妃色瑞锦襦裙,眉如远山肤如雪,额间朱红一点,是一个小小的胎记,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愈发昳丽。

  是少有的明艳姿容。

  只是这话说的,实在让小沙弥费解,一个签筒,你说它摇不出签?!

  再次摸了摸头,小沙弥将小姐手上的签筒拿了过来,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查看了一番,根本毫无问题啊,怎么会摇不出呢……

  他们恒安寺的签在元京城里是出了名的灵验,许多香客甚至从外地慕名而来,求了签还不算,还想买寺里的签筒带回家,图个纪念什么的。

  有这样需求的香客越来越多,寺里便出了这么个小玩意儿,比寺里正常求签的签筒小一些,里头的签子也少一些,签筒上印着“恒安寺”三个字,袖珍可爱,卖给想要纪念的香客,价格也不贵,还颇受欢迎。

  小签筒自然不能占卜大事吉凶,但偶尔摇一摇,也能图个乐。

  对面的小姐见小沙弥横竖看了半天,什么也没看出来,而且看他的表情,好像还不是十分相信她说的话。

  于是小姐轻轻抿了抿唇,索性道:“小师傅,要不我就在这摇一会,您看看它是不是有点问题?”

  那小沙弥听了还在愣神,小姐身边的丫鬟已经上前重新拿过签筒,放回了自家小姐的手里。

  小姐看了眼地上的蒲团,提着裙摆跪了下去,闭上眼开始晃起了签筒。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小沙弥的表情从最开始的镇定逐渐变成震惊!

  怎么回事?!一刻钟都过去了,什么也没摇出来!

  小沙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再等等……不要慌!

  然而,又一刻钟过去了,还是什么也没摇出来!

  小沙弥:……不能吧?!

  他轻咳一声,小姐似有所感,停了摇签的手,被丫鬟扶着从蒲团上起身,抱着签筒一脸无辜的看着他。

  那表情就像在说:看,我没骗你吧,它真摇不出来。

  小沙弥一脸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要作何解释才好,只能沉默的又拿过那个离谱的签筒,边试着摇了一下,边嘀嘀咕咕:“不应该啊……怎么会呢……咦?”

  他的小声嘀咕还没完,就被一支从签筒里掉落的签打断了话语。

  小沙弥捡起签子,又看了一眼小姐:“这……?”

  小姐娇美的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小屋子里一时静的针落可闻。

  盛溪微努力绷着脸,让面上的神色不变,依然是知书达理明艳端方的模样,心里却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什么,叫苦不迭。

  老天爷,就这么图个乐的小签筒,你为何还要跟我较真啊!

  现在好了,小师傅若是深究下去,她该多丢脸啊!

  然而在运道这方面,盛溪微的倒霉从未让人失望过。

  下一刻她便听到小沙弥奇怪的声音:“施主,你这签筒里是不是少了几个签?”

  盛溪微:“……”

  当然是了,因为她把那些下下签都扔了啊!

  原以为,扔了下下签就能体验一次十几年来未曾体验过的摇出个上上签的喜悦之感了,虽说只是个好玩的纪念品,但体验体验也是好的啊,谁知道后来就根本摇不出来了呢……

  盛溪微只觉得,好气哦,可还是要保持微笑。

  她对上小沙弥满满疑惑的目光,心里越发惆怅且心虚了起来。

  为了不丢脸在当场,给元京城里爱八卦的百姓们又多一个“关于瑞国公府小小姐倒霉二三事”的素材,盛溪微麻溜的一下抱过签筒,边小步往后退边软软地笑,诚恳道:

  “看来是我摇签的姿势不对,心还不够诚,不是签筒的问题,真是打扰小师傅了……”

  她身边的两个小丫鬟巧珍和巧珠看到自家小姐的模样,一下也明白了过来,心里又心疼又好笑,刚想上去扶着她一把,怕她摔了,便感觉小屋子门口出现了几个人影。

  丫鬟出声提醒不及,盛溪微已经“哎呀”一声,一下撞进了身后之人的怀里。

  那人身形瘦削颀长,见怀里撞进一个人,他有些猝不及防,但还是稳稳的扶了一把,大掌握住少女纤细的手臂,让她站稳了。

  盛溪微只觉得初初被一个黑色高挑的身影拢住,倏然闻到了一股略带苦涩的药味。

  那人低低说了一句“小心”,声音很沉,带着些哑,待她站稳后便很快放开手,克制不住的低咳了几声。

  不知怎么的,盛溪微总觉得他身上透着凉意,连扶住她的手都没有什么温度。

  这只是短短一瞬发生的事,两人很快就分开,盛溪微想跟他说一句抱歉,然而那人已经带着身后的两人进了屋子一侧用布帘遮住的门里,她只来得及看到他瘦高的背影。

  小沙弥对进去的几人只字未谈,只是看着盛溪微叫了一声:“施主?”

  盛溪微收回目光,与他告辞,抱着签筒走了,没注意到地上门边掉了一根签。

  是她刚刚抱着签筒撞上身后那个男人时,突然从签筒里掉出来的。

  小沙弥目送这位有些奇怪的施主走远,片刻后发现了门边的木签,他捡起来看了看,是根上签。

  签文:欲求胜事可非常,争奈亲姻日暂忙,到头竟必成中箭,贵人指引贵人乡。

  小沙弥想起师傅好像曾经说过,此签出卦,是因祸得福之相。

  他又望了望门外那位施主离开的方向,低头将签子收好了。

  -

  从恒安寺回城的马车上,盛溪微正在唉声叹气。

  “珍儿珠儿,你们说,我这运道到底还会不会好了?我不会一直这么倒霉吧……”

  就连摇个纪念用的签筒,没了下下签都摇不出来,还害得她是真以为下人买回来的签筒有问题,委婉的找到了寺庙里去。

  原来这一切原因竟然是她自己,这可真是……

  让人发指!

  巧珍和巧珠是从小陪在盛溪微身边长大的丫鬟,从小到大,她们这种情况可是见了太多太多了,安慰技巧已经驾轻就熟。

  巧珍:“不会的小姐,夫人不是说了么,小时候道长便言,您会有转运那么一天的!”

  巧珠:“是啊小姐,道长说了也就是运道有些不好而已,没什么要紧的,更何况我们也已经摸清了规律不是,近些年元京城里都没怎么传您的故事啦!”

  盛溪微:“……”

  清辉道长真的是世外高人吧,不是个什么江湖骗子骗她娘的吧,不然这么多年的签摇下来她不是白摇了么!

  又想起刚刚在恒安寺的那一遭,盛溪微抬手抚了抚额,其实她已经是个摇签老手了。

  那个幼年时云游到此的清辉道长给她的签筒,如今都已经被她摇出包浆了呢。

  只是转运的日子到底何时会来啊?哎……

  盛溪微在心里又叹了口气,而马车已经一路进了城。

  车轮咕噜噜的往前跑,她撩开帘子朝外头看了看,见着马车前面要路过绮阑阁,便对着赶车的府卫吩咐了一句:“在绮阑阁门前停一会,我进去看看。”

  “是,小姐。”

  待马车停稳,两个丫鬟扶着盛溪微下了车。

  她迎着春日的阳光眯了眯眼,而后带着丫鬟走了进去。

  如今正是开春,各家各府都要开始定制新一年的春衣了,绮阑阁是元京城里最大的衣裳铺子,有专供京中名门贵女们挑选的布料和定制的成衣,如今是一年当中最忙碌的时候。

  一楼大堂里,好几家的嬷嬷婢女都在与绣娘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今年的新料子和新款式。

  而盛溪微一进来,便被高级绣娘师傅请上了二楼的雅间里,绮阑阁的规矩,这些名门贵女们是要单独服务的。

  其实今年春季的新衣瑞国公府上已经来绮阑阁定过了,盛溪微只是心血来潮上来看看,毕竟姑娘嘛,裙衫总是不嫌多的。

  绮阑阁里有做好的成衣,若是小姐们看上了便会直接让人送到府上,到时候裁缝会再给小姐量一次身,有不合适的地方修一修便是。

  盛溪微坐在雅间里喝着花茶,听完了绣娘师傅的介绍,然后微抬眼眸,氤氲在袅娜热气后的面容似芙蓉春水,明眸善睐。

  她眉眼弯弯的笑了一下,过盛的容色中又透出几分娇软可爱,然后小手一指,对着身边的巧珍道:“珍儿,就这件吧。”

  巧珍应了一声,熟练的上前一步,指着自家小姐刚刚没选中的那几件:“两位姐姐,这些劳烦包起来,晚些时候送去瑞国公府划账就好。”

  绣娘师傅身后跟着绮阑阁新来的小丫头,听后一脸问号,怎么还有丫鬟跟小姐唱反调的?

  殊不知,这就是先前马车上,巧珠话里那已然摸清的“规律”了。

  盛溪微对此已经十分稀疏平常,反着选,瑞国公府小小姐躲避霉运的不二技巧。

  绣娘师傅更是眼都未眨一下,只招呼人将衣裳包好,又亲自将这位娇小姐送到一楼,轻声道:“裁缝会跟着衣裳一起到府上,若有哪里不合适的,盛小姐尽管说便是。”

  “好,有劳了。”

  盛溪微点点头,脸上依然带着点笑,娇美的侧颜拢上春日的阳光,灼灼如华。

  就连自诩早已看遍了元京美人的绣娘师傅,也不禁再次在心里感叹一声,这位瑞国公府的小小姐,当真是光润玉颜的好颜色。

  难怪如今去到瑞国公府提亲的人门槛都快踏破了。

  相比起这姿容,这出身,那点茶余饭后叫人哭笑不得的倒霉事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甚至还能叫一些人觉着有趣起来。

  比如此刻正跟着太子皇兄坐在马车里的五皇子萧燃。

  刚刚猝不及防他皇兄怀里就多了个姑娘,还叫萧燃惊了一惊,生怕这姑娘给他皇兄撞出个好歹来。

  好在皇兄只是咳了几声,进了一侧里间后便也就慢慢停了。

  今次他们去恒安寺,除了替前阵子感染风寒的太后祈福,也请明相大师把了脉,只是大师依然摇了摇头,所言与数年前秋神医无甚差别。

  太子的身子暂无可解之法,照此下去,二十便是大限了。

  而太子萧邑今年十九,离着二十这个大限,只剩下差不多半年了。

  萧燃瞧着靠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皇兄,心里着急,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

  皇兄心里只会比他想的更苦吧。

  被萧燃盯着看的男人面容清隽,眉目深邃,叫人一眼难忘,文韬武略更是得皇上亲自教导,远胜常人,难怪是元京城里一众闺阁千金们入梦都会想着的人。

  只是此刻他却面色苍白,连薄唇都淡的几乎看见血色,看起来有些憔悴。

  感觉到旁边的视线,萧邑睁开了眼。

  他眼瞳的颜色与许多人不同,是有些淡的琥珀色,若是在阳光下,便会显得流光溢彩,好似漂亮的琉璃珠。

  此刻那双眼里满是倦色,不过看向萧燃时却很温和。

  只是萧燃知道,他皇兄面上看着温润如玉,骨子里却透着一种强烈的疏离感,他对谁都温和有礼,但也仅此而已了。

  不过萧燃从小与他亲近,自然深知他的性子,萧邑对他和好友季兴阁也总归还是会与旁人有些不同的。

  “怎么了?”萧邑问他。

  萧燃回神,想给他皇兄解解闷儿,轻松轻松,便收了忧愁心思,兴致勃勃说起了刚刚的事。

  “皇兄,你可知刚刚不小心撞你怀里的是哪家小姐?”

  萧邑瞥了他一眼,摇摇头:“不知。”

  萧燃一拍手:“是瑞国公家的小女儿,那个元京城里人人皆知,特别倒霉的大小姐!”

  萧邑闻言微微挑眉,轻轻笑了一下:“是她?”

第2章 太子又不好了

  元京城瑞国公府,大胤国一等爵府,开国功勋世家,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使在遍地名门的元京,也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如今瑞国公在朝中担任翰林首辅,二品重臣,皇上最是倚重之人,实权在握。

  瑞国公府世子,府上大公子盛之夏,带兵驻扎北疆数年,立赫赫战功。

  二公子盛之秋系皇城卫司使,与皇城督使分管皇城内外防御。

  三公子盛之冬,今年新科一甲,已入翰林。

  四公子盛之朝与五公子盛之暮乃双生子,今年尚未及冠,还是书院在读,入仕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

  整个瑞国公府已成年的公子可以说是个个有出息,人人都出色,而国公府这位小小姐,恰恰是她爹娘在一连得了五个儿子之后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

  生在瑞国公府,上有爹娘宠着,下有五个性格各异的哥哥护着,这位小小姐可以说是衔着金汤匙出生,贵女中的贵女。

  京中的姑娘们但凡说起瑞国公府这位小小姐,很少有不羡慕的。

  如今,这位被一路娇宠,悉心教养的小姐初初长成,去年已经及笄,成了明珠一般娇艳夺目的少女。

  只是老天到底还是有些公平的,好处不能全让一个人占了。

  这位瑞国公府的小小姐,身份尊贵是尊贵,运道却是数一数二的差,哦不,有一说一,是极差!

  差到整个元京城里人尽皆知,连体弱多病久居东宫不出的太子殿下,也略知一二。

  听说这位小小姐以前但凡挑件衣裳就是店里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残次品。

  买件首饰刚准备戴上就发现是断了腿的残次品。

  挑支狼毫回去没两天就发现是容易开岔写不了字的残次品。

  就连酒楼开业大酬宾,弄个小抽奖,一百张纸条里只有三张“谢谢惠顾”也能让她抽着了。

  总之就是,运道属实是不好。

  叫人听着都觉得她每天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但这位小小姐却还是经常带着笑,一张娇美如画的小脸,眉间一点朱砂痣,是元京城里当之无愧的美人。

  不仅如此,盛小姐还性子好,虽然身份贵重却没什么大的架子,娇娇软软的,挺招人喜欢。

  萧邑并没有见过盛溪微,这些都是听成日喜欢在元京城里上蹿下跳听八卦的萧燃说的。

  马车行在路上,有轻微的颠簸,他又咳了两声,而萧燃还在一旁就着刚刚寺庙里的事喋喋不休。

  “皇兄,这盛小姐当真是个妙人儿,刚刚明相大师与你把脉时,我顺便跟一旁的小师傅聊了两句,你猜盛小姐去恒安寺是所为何事?”

  萧邑懒懒靠着,给了他五弟一个眼神,没说话。

  萧燃也不用他搭腔,自顾自的便接了下去:“她跟小师傅说啊,自己在恒安寺买的签筒摇不出签子!给小师傅都听懵了哈哈哈哈哈……”

  萧邑看着现在这个笑的毫无皇子形象的五弟,温声提醒:“阿燃,在背后笑话一个姑娘,非君子所为。”

  听兄长提醒,萧燃一下憋住了笑,忙不迭的点头:“我知道的皇兄,我就是觉得这事有趣,想说给你解解闷儿。”

  萧邑温和的看着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很沉静,甚至带着点笑,他的声音因为长期咳嗽有些哑,却有一种平和:“让你费心了。”

  “皇兄……”

  萧燃喃喃了一声,却没了话语。

  他不知该说什么好,皇兄越是这样平静的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心里就越是觉得难受。

  明明刚刚才被人宣告了余生已经时日无多,可萧邑依然面色如常的笑着向明相大师道了谢,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或许他已经习惯了,习惯了从不同的人嘴里听到那句“只怕时日无多”。

  马车里一下安静下来,萧邑重新闭上眼,连呼吸都缓了一些。

  他是个时日无多的太子,宫中如今的一切看似平静实则诡谲,在余下的这些时间里,他希望能好好为这个五弟谋划一些,让他不至于在之后的储君相争里被吃的渣都不剩,也算是回报了他这些年对他的兄弟情谊。

  众人皆知,五皇子萧燃的母妃容夫人与已逝的皇后亲近,当年两人先后怀孕,太子与五皇子也是先后降生,隔着没几天,是以五皇子自小便与太子亲近。

  而宫中如今虽然表面上兄友弟恭一片和睦,即使太子身子已这般孱弱,大臣们多番谏言,皇上也没有另立的苗头,但不管璟帝心里如何想的,在太子萧邑死后,夺嫡之争的局面必然到来。

  历朝历代,这都是最血腥也最残忍的战争。

  成王败寇,输了的人永远不会有好下场。

  -

  恒安寺的小插曲很快在盛溪微的记忆里翻篇了,那个扔了下下签的签筒被她藏在了房间的角落里,发誓再也不拿出来。

  而幼年时清辉道长给的那个签筒,盛溪微依然每天醒来就熟练的摇一根签,但签子出来了她也不看,就让身边的丫鬟捡起来重新放进去完事。

  这日,国公夫人院里的张嬷嬷来了盛溪微的松岚苑。

  张嬷嬷是国公夫人身边的老人了,如今更是国公府的掌家大嬷嬷,盛溪微见她进了屋,放下书从软塌上起身,笑道:“嬷嬷怎么来了?可是娘亲唤我?”

  张嬷嬷先对她行了礼,被叫起后才点点头:“之前在绮阑阁定的衣裳今日送到了,夫人让小姐您去试试呢。”

  “好,我收拾收拾就随嬷嬷过去。”

  盛溪微平日里待在院中比较随意,现下发都未梳。

  待她利落收拾好后,便跟着张嬷嬷一起去了瑞国公夫妇的常山院。

  还未进门,便听见她爹严厉的声音。

  “之朝之暮这两个臭小子又逃了李先生的课!要不是今日碰到书院孙院长我都不知道这事情,等他们两人放夏假回来我非得好好罚罚不可!”

  听这话里意思,她在书院的四哥五哥又没好好上课了,盛溪微用帕子掩唇偷偷笑了一下。

  她这两个哥哥是双生子,不仅长得像,性子也可以说是整个国公府里最跳脱的,时常让他爹娘头疼。

  再走近了,又听到三哥盛之冬的声音。

  “四弟五弟虽然性子不定,但在书院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想来还是有分寸的。”

  是她三哥会说的话了。

  她三哥才学出众,待人宽和,最是温文尔雅。

  盛溪微进了屋子,扑进盛夫人怀里蹭了蹭,又对着她爹眨了眨眼睛,软声道:“爹,我刚刚都听着了,您若实在生气,不如罚他们两个不许进宫参加皇上的寿宴,让他们俩在家憋着。”

  两个哥哥如今还是爱热闹的性子,老早就在期待今年皇上的寿宴可以进宫见见世面,若是现在说不让他们去,那可真是天大的惩罚了!

  他走到国公夫人孟氏身边,摸了摸盛溪微的头:“笙笙来了,不说你那两个倒霉哥哥了,赶紧跟着你娘挑挑衣裳,还有小半月就是宫宴了,我们家笙笙一定要做那日最漂亮的小姑娘。”

  笙笙是盛溪微的小字,作为瑞国公夫妇好不容易盼来的女孩儿,她自然是最受父母宠爱的。

  “好,”盛溪微笑道,“爹和三哥与我一起挑挑吧,这还是女儿第一次进宫呢。”

  盛之冬听后便也走过来,看着自家小妹点点头:“好,三哥也陪着你看看。”

  原本男人是很少参与这些琐事的,但只要盛溪微开口,她爹和她哥哥们就没有不答应的。

  绮阑阁这次送来的是盛夫人特意挑了府中御赐的料子送过去特别定制的衣裳,都是给盛溪微的。

  送来了六个款式,每个款式都有几种配色。

  并且知道盛溪微的“特质”,送来之前绮阑阁派人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将衣裳都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问题,才往瑞国公府送的。

  盛小姐虽然倒霉是倒霉了些,但也只是运气不好,总还是不会凭空出岔子的。

  所以一般这种时候盛溪微还是可以放心挑选,反正挑了衣裳也不会让她自己保管,会先放在盛夫人这,到了那日要穿了再由丫鬟们检查一遍后送过去直接伺候她穿上。

  总之就是没有什么让她倒霉体质发挥的地方就是了。

  于是在瑞国公和盛之冬“红色和绿色不错”、“这个袖子太宽,冷着怎么办”、“这颜色不够亮,配不上我们笙笙的美貌”等众多无用言论下,盛溪微和娘亲最终挑出来三件,大气得体,又不失小女儿娇俏,都可以在宫宴那日穿。

  至于为什么是三件……

  咳,盛小小姐总要给自己预防个“万一”不是。

  -

  五月初九,宫宴的日子。

  不过帝王生辰是不能被外人随意知道的,这个日子只是钦天监算出来的大吉之日。

  今年正逢璟帝整生,这场宫宴办的格外盛大。

  往年璟帝的生辰因品级不够无缘入宫的府邸,今年都纳入了邀帖的范围,但即便如此,也不是谁都能参与的。

  不过这方面自然不是瑞国公府要操心的事,他们是一品爵府,加之瑞国公在朝中的官职,他们便是排位也是能排在离天子最近的前三桌的。

  盛溪微坐在马车上等着前边宫门排队放行,跟她娘嘀咕:“娘,这次宫宴过后二哥该能回家了吧?”

  因着今日宫宴的规模,皇城里的守卫更加严格,盛溪微的二哥身为皇城卫司使,都已经好些日子没着家了。

  “嗯,之前你二哥让人递了口信来,大概宫宴后三五天便能回了。”

  盛夫人边说边再次理了理她的衣襟,不免又要就进宫的诸项事宜叮嘱一番:“笙笙第一次入宫,跟着娘,切莫乱走,可记着了?”

  虽然盛溪微的礼仪教养一直很得体,向来是不须她操心的,但宫中规矩多,盛夫人自然担心也多一些。

  盛昔挽上她娘的手,无奈的软声道:“这一路您都说了多少回了,就放心吧。”

  盛夫人嗔了她一眼,母女俩没多久又聊起了别的。

  没多久却听见外头好似有疾驰的马蹄声。

  盛溪微忍不住撩开帘子往外看了看,今日这种日子,还有人到了宫门前马都未下的?

  但在她的好奇下,也只看到了一匹快马驮着两人快速从最边上的小门进了皇宫,而在两人进去后,小门也马上关上了。

  盛溪微没看清人,却听到盛夫人低声说了一句:“后头那是恒安寺的明相大师,看来……太子又不好了。”

第3章 萧邑将一切隐忍了下来(捉虫)……

  五月的天阳光正好,宫门前的马车移动缓慢。

  刚刚的快马入城好像一个短暂的插曲,甚至没有在城外掀起什么波澜。

  盛溪微放下帘子,看向自己娘亲,轻声问道:“娘亲为何这么说?”

  盛夫人本不欲与她说太多宫中的事,但太子从小身子便不好,在城中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于是她便还是简单说了两句。

  “当年替太子诊过脉的秋神医早已在外云游多年,皇上偶然得知明相大师也是医术卓绝之人,这些年他便受皇上所托,替太子诊脉,但明相大师进宫的几次,都是太子病的严重的时候。”

  盛溪微听后点了点头,喃喃道:“这样啊……”

  她并不常去恒安寺,上次一才堪堪是她第三次去,是以也不知道寺里的明相大师还是个医术圣手。

  但太子萧邑这个人,却是时常能在京中听人说起的。

  对于当今太子,人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惊才绝艳,天妒英才”。

  太子从小体弱多病,近些年来身子越发不好,一年不如一年。

  但即便病体也难掩他的才学和卓绝见地。

  听闻太子殿下在皇后意外薨逝后并没有被送入哪位妃嫔宫中,而是由璟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养,且极其聪慧,才智过人。

  萧邑七岁作论,十岁参朝,显露出惊人的治世之才,又耳濡目染帝王之术,若不是这个身子,储君之位不做他人想。

  盛溪微的父亲瑞国公非常欣赏太子的才学,也曾因此觉得甚是惋惜。

  如今她回想起父亲那时惋惜的神情,也不禁觉得心里又些郁郁,替这位太子殿下难受。

  越是天赋异禀之人,碰上这样的事越会觉得老天不公吧,说不定会因此变得郁郁寡欢,沉默寡言,心思深重。

  感觉有点可怕,但也是情有可原的。

  在盛溪微的脑子里,太子殿下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有些阴郁的人。

  马车终于往前动了一下,将盛溪微的走神晃了回来,而后便听到小窗边上传来三哥盛之冬的声音:“娘,小妹,要进城门了。”

  盛溪微在马车里应了一声,与娘亲一起安静等着,将刚刚心里那点颇为惜才的难受劲儿缓了过去。

  比起宫门口各家马车安静又缓慢的入宫,东宫内则是一片兵荒马乱的焦急。

  宫人们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步履匆匆的按照内殿里的吩咐端着东西进进出出,皇上和太后都在寝殿里,然而除了脚步声,屋内静的让人心慌。

  璟帝今年刚满五十,正值壮年,一张面孔十分英俊,带着帝王杀伐果决的威严,但此刻他却紧紧皱着眉,不住的在殿内来回踱步。

  太后华氏年事也不算高,刚刚六十,因着保养得宜,面上看起来只有五十多的模样,看着床上躺着的人,眼眶都泛着红。

  宫中的人都知道,太后性子冷清,加之近些年腿脚有些不好了,甚少会出自己的昭和宫,也早就打过招呼让小辈们不用天天去请安。

  人人都道太后在亲缘方面很是淡薄,除了对皇上和太子。

  其实璟帝非太后亲生,但生母过世后便养到了太后膝下,两人母子情分数年,璟帝一直对她敬重有加,至于太子,从他出生起便是太后的心头肉,连对自己侄女兰妃所出的三皇子,都未有对太子的万分之一好。

  近些年为了太子的身子,两人已是操碎了心。

  明相大师把脉足足把了小半个时辰才从床边起身,璟帝见状赶紧走了过去,不住问道:“大师,太子如何了?”

  今早太子突然咳血,止都止不住,没过多久便昏迷过去,太医院一众太医轮流来看,都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皇上只能赶紧让人快马加鞭出宫请了明相大师过来,一颗心从初初吊到现在。

  明相大师微微低头颂了一句法号,声音平和:“皇上宽心,殿下暂时无碍了,贫僧施过针,大约再过一个多时辰殿下便能醒。”

  璟帝心里稍稍放心了些,但他知道,这是治标不治本的。

  太子最近晕厥的次数已经越来越频繁,每每都是太医施针后才醒,这次是连太医也没了把握,才赶紧请来明相大师。

  与已经起身走到床边的太后对视一眼,又对身边的太监总管德寿示意了一下,德寿公公点头,带着屋内一众宫人下去了。

  寝殿的门被掩上,此时只剩下了明相大师,皇上和太后三人。

  皇上的面上终于露出难得的疲惫之色,看向明相大师:“大师可知明悟主持何时会归京?”

  明相大师轻轻摇了摇头:“师兄此番云游皆随心性,贫僧尚不知。”

  璟帝一时间沉默了下去,太后更是身子都晃了一下,扶住一旁的床柱才堪堪站稳。

  明悟主持是得道高僧,佛法无边,是皇上和太后心里最后的希望。

  可太子如今已快到大限,也不知,他还能不能等得到了……

  待明相大师离开后,太后由宫人扶着,缓步朝外走去,离开前,她劝了璟帝一句:“皇上,让邑儿好好休息吧,今日宫宴,还需你主持大局。”

  “母后无需担忧,朕就是想再看看邑儿,母后身子刚好,先回昭和宫歇歇吧。”

  陪着太后走到院里,看着她上了轿撵离开后,皇上又回了寝殿。

  萧邑安静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薄唇已经淡的没有血色,搭在身前的手连腕骨都突出明显的弧度。

  璟帝在床边坐下,忍不住想起萧邑尚年幼时跟在自己身边的模样。

  年幼的小小孩童,因着身子不好,许多时候只能在他的寝宫里待着,但即便如此课业也从不会落下,过了启蒙之后,他每日下朝便会抽一个时辰亲自教导他,邑儿聪慧,不管问题多难,都能好好完成。

  直到他十岁已经可以参朝时,看着满朝文武大臣惊诧的神色,璟帝内心十分为他骄傲。

  曾经他以为萧邑年纪尚小,并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却在某日听德寿说起,太子殿下每天夜里等宫人下去后都悄悄起身扎马步,挥小拳头,因为演武场的校尉说,这样能强身健体。

  璟帝那时才明白,这孩子一直是知道的,只是不想旁人担心,所以一直装作不知而已。

  每每思及此,他心中都沉闷的难受。

  若是萧邑因此而歇斯底里,性子大变,反倒是一种发泄,然而他只是安静的长大,成了如今温润如玉的模样。

  萧邑将一切隐忍了下来,从不与外人表露,连对他这个父皇都是如此。

  他不想让人为他担心。

  这个孩子,是他放下帝王身份一点一点的带大的,是他和莲儿唯一的孩子……

  璟帝看着躺在床上的萧邑,沉沉的叹了口气,低声轻语:“莲儿,你若在天有灵,定要保佑邑儿平安度过这个劫难……”

  又过了一会,璟帝也离开了,外头春光正盛,暖意却好像照不进屋里半分。

  萧邑缓缓转醒的时候,微微蹙了蹙眉,有些头疼,好在与之前一样,渐渐便好了些。

  他起身,唤来了自己贴身伺候的小太监福全,由他扶着,披了件衣裳下床走了走。

  福全小心搀着他,忍不住劝道:“殿下,您刚醒,应该多歇歇的。”

  萧邑只笑了一下,步子没停,他看向窗外,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每日歇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趁着还能走动,当多走走才好。”

  顿了顿,他又看向身边的福全:“若没记错,今日是钦天监定的宫宴的日子?”

  福全点了点头:“是的殿下。”

  “还好是醒了,不然该赶不上给父皇庆生了。”

  萧邑弯了弯唇,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恢复了些光彩,给他平添几分温和。

  福全看着自家殿下浅笑着的模样,将要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其实皇上刚刚离开前说此次宫宴殿下若身子不适可不出席的,但殿下很早就备好礼了,应当是真的很想为皇上庆祝诞辰吧,毕竟是从小被皇上带大的,殿下与皇上最是亲厚。

  -

  东宫的慌乱在太子醒后终于停歇下来,而宫门口,最后一辆马车也被放行,参加宫宴的达官贵人们都已入宫。

  女眷们被引至御花园,今日花园中特意搭了戏台,各家的夫人小姐在宫宴开始前便先在这处听戏,陪着娘娘们叙叙话。

  各家老爷则带着家中公子去往了西边的华乾殿,皇上在此接受众人助词,更要焚书以告上天,有一套很繁琐的礼仪流程。

  盛溪微跟着娘亲坐在戏台前靠后的位置,成功与自己的两个好姐妹接上了头。

  礼部尚书家的三小姐祝卿卿此刻正捏着帕子凑近盛溪微嘀咕:“还好我们不是男子,华乾殿那边得顶着太阳弄大半天呢,可不轻松!”

  盛溪微身边,长乐侯府的三小姐虞念柔柔笑了一下:“卿卿,这句话每年宫宴你都要说一遍,你是不是又忘了?卿卿你这记性,叫大夫看看吧?”

  祝卿卿:“……”

  她有么?她真记性这么差?她别不是有什么隐疾吧!

  盛溪微看着祝卿卿这副懵了一瞬后的震惊神色,笑倒在了虞念身上,弯着眉眼拉过她的手:“好啦,念念挤兑你呢,你还当真了。”

  祝卿卿自知她的脑子是没有两个小姐妹灵光的,又被她们逗弄了!

  她轻哼一声,反正自己也说不过,干脆上手,一时间三人闹作一团,还是被自家娘亲看了一眼警告,才消停下来。

  又听了一会戏,盛溪微也不知是茶用的多了些还是怎的,想如厕了。

  她一时间心都沉了。

  这个想法来的很不是时候啊,在皇宫里如厕,不会犯什么忌讳吧……

  盛溪微心里想了些有的没的,但实在是忍不住了,只能别别扭扭的小声凑到盛夫人耳边将话说了。

  盛夫人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见她咬着唇努力憋着的模样又没有其他法子,只能找了一位小宫女带路,叮嘱她快去快回,看看时辰,宫宴就要开始了。

  小宫女当然知道今日进宫的都是元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世家贵胄,这位小姐瞧着更是身份尊贵,艳压群芳的,她不敢怠慢,赶紧带着小姐去了。

  好在要去的那处地方离戏台子这也不算远,小宫女很快就将人带到了。

  只是有些不巧,原本在外头等着的小宫女突然被人找着,说嬷嬷有急事找,只能匆匆跟里头的小姐说一声便紧赶慢赶的走了。

  盛溪微听着外头脚步声远去,只觉得,心更沉了。

  怎么办,她其实……是个路痴啊!

  她不仅路痴,她还倒霉,但她总不能一直在茅房里待着吧……

  盛溪微咬了咬牙,只能出去了。

  她试着回忆并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只觉得这皇宫里,哪儿哪儿都是一样的景致,根本分不清啊!

  并且入宫是不能带丫鬟的,此刻她一个人站在一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小路上,一脸忐忑又迷茫,脑海里已经想到不久之后自己就要因为撞破了什么宫闱秘事而被就地打杀了云云。

  今日还是皇上寿辰,盛大宫宴。

  凶多吉少啊!

  现下已是傍晚,天边的云染上霞光,在皇宫琉璃砖瓦的屋檐两相映衬下,巍峨又瑰丽。

  皇宫里早就挂满了鳞次栉比的灯笼,现在正缓缓被点亮起来。

  盛溪微抿了抿唇,在原地等了一会,结果果然不负她倒霉大小姐的称号,这么会过去了,周围愣是一个宫人都没出现。

  偌大一个皇宫,就没人走这条道儿?!

  眼看着太阳已经要完全隐入云后,盛溪微没能等到人来问路,只得苦着脸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她微微低着头,步履匆匆,尽量不乱看,可不想因为窥到什么小秘密而香消玉殒。

  下一刻,盛溪微便在拐角处,不经意撞到一个人怀里,然后她便闻到了有些熟悉的、苦涩的药味。

第4章 可有冲撞到殿下?(捉虫)……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宫灯渐起。

  盛溪微撞到人,下意识的抬了头,望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那双眼里像有细碎的光流过,只一瞬便让她有些失了神。

  萧邑低头看着撞进怀里的姑娘,微微有些诧异,竟然又是她?

  宫宴快要开始了,今日入宫的各家各府此时应该都已入席了才是。

  他与上次一样轻轻扶了盛溪微一把便收回了手,只片刻便明白了怎么回事,温声问了一句:“姑娘可是迷路了?”

  盛溪微只觉得刚刚扶住自己的手好像比上一次更凉了几分,而后她才在有些暗的小道上看清来人的面容。

  他的神色很温和,却又透着一丝清冷,如雪山顶上那捧泠泠的月光,极近又极远。

  她悄悄走了神,被跟在男人身边的小太监咳了一声才“啊”的抖了抖。

  盛溪微连忙低下头,福了福身子算是行了一个见面礼。

  虽说这个男人今日出现在宫里不是哪家的公子就是宫内住着的皇子,如今这处也没个其他人影,为了避嫌她得赶紧走。

  但……碰都已经碰上了,索性问个路不过分吧?

  于是盛溪微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保持了点距离,然后轻声道:“实在抱歉,公子可知千秋苑怎么走?”

  还好娘亲提前告知过她今日宫宴的地点,不然现在连问路都没个方向。

  萧邑看着少女微微垂首,露出一片白皙的后颈,有几缕碎碎的绒发被风一吹便在那片雪白上扫过,像在羊脂玉上轻划的墨迹。

  他移开目光,低声吩咐一旁的福全:“带这位小姐过去千秋苑吧,我自己慢些走就行了。”

  福全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盛溪微先出声了。

  “不劳烦的,公子给我指条路就行了。”

  其实并不行,盛溪微可太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只是在这宫中万事须得小心,且这公子身旁的白面小厮看起来也不是多情愿的样子,盛溪微觉得不好麻烦人家。

  萧邑轻轻笑了一下:“这处夜里灯色较暗,怕是不好辨方向……”

  对对对,太不好辨了。

  盛溪微在心里点头如捣蒜。

  “福全有灯笼,可为姑娘照着,姑娘放心,我们不是坏人。”

  盛溪微听他说完微微抬头,只觉得这个人好体贴啊。

  是如温凉春风般让人觉得舒适的体贴,他应当看出了她方向感不好和心里的顾虑,却将话说的恰如其分,既不冒犯,也不让她为难。

  明明看起来是一个矜贵的富家公子,却不见半点纨绔,极有涵养。

  就是这位公子瞧着,有些瘦……

  盛溪微抬头,迎着萧邑的目光,那双潋滟的眸子里盛了点笑意,她福了福身子轻声道谢:“多谢公子。”

  然后便跟在福全身后离开了。

  萧邑在原地站了一会,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渐渐融进远处的暗色里才收回视线,想起她刚刚那一抹清浅的笑,也弯了弯唇角。

  确实是个爱笑又性子好的姑娘。

  他一个人重新往前走去,看那方向,竟然是盛溪微刚刚离开的那条路。

  -

  千秋苑里,众人纷纷准备落座。

  迟迟不见盛溪微过来,盛夫人已经有些着急了,可千万别在今日出什么岔子才好。

  祝卿卿和虞念是知道盛溪微容易迷路的,这时候人都没见,八成是在哪条路上走错了,正准备悄声跟一旁的小宫女们打听一下,便见不远处被念叨的人提着裙摆匆匆赶来。

  好在还未正式开席,皇上和太后都还未来,后宫如今掌印的是淑妃,此刻也正在与旁人叙话,千秋苑气氛还算松快。

  盛溪微瞧见了自家娘亲,又看到使劲朝她望过来的两个小姐妹,她给她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放心,然后快步走到了盛夫人身边。

  “娘亲,我回来了。”

  这时候,她心里才真正松了口气,在宫中生怕行差踏错,刚刚一路上她都崩着,感觉自己都快崩要成了一根筷子了。

  盛夫人看到她总算来了,连忙拉过她的手,又不动声色的快速将她打量了一下,还好,看起来没遇着什么事。

  她看向一旁提着灯笼微微低头规规矩矩没有说话的福全,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不是……

  但此时也不容她再多细想,大家都差不多坐下了,她们再站着反倒打眼,于是盛夫人对福全点了点头,温声道:“有劳公公了。”

  盛溪微听后震惊!

  嗯?公公?什么公公?这人不是小厮是公公?那刚刚那个男人怕不真是宫里的皇子!

  她有些风中凌乱,而福全则笑了一下:“夫人言重了,既然小姐已经送到,奴才便回了。”

  说完福全未多停留,提着灯笼又转身离开了。

  盛溪微被她娘拉着坐下,忍不住轻声问:“娘,送我回来的这位,是个公公啊?”

  盛夫人先是嗔怪的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这么半天的人去哪儿了,娘都要担心死了。”

  而后又低声道:“刚刚送你过来的是太子身边的福全小公公,你不认识,可有冲撞到殿下?”

  “唔……”盛溪微有些含糊。

  怎么说呢,冲撞了,但没完全冲撞……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冲撞”吧。

  但她张口就是:“没有,怎么会呢,娘,我有分寸。”

  想着盛溪微在这方面确实礼教很好,刚刚看福全小公公的样子也不像发生了什么,盛夫人便放下心来。

  母女俩话音落下没多久,便听见宫里小太监尖声道:“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众人听到纷纷起身跪拜,盛溪微在人群中也规规矩矩的垂首跪下,给皇上和太后问安。

  片刻后,她的余光里瞥见一双黑靴和熟悉的墨蓝绣银丝祥云纹样的下摆从眼前掠过。

  是刚刚被她不小心撞到的太子殿下。

  盛溪微想起之前入宫的时候看到的疾驰快马,不是说太子殿下不大好了么?还来参加宫宴啊?不过刚刚瞧起来也没什么大碍啊……

  而且太子殿下竟然不是个阴郁沉默的人呢,瞧起来还颇为清风朗月的。

  她漫无边际的想了些有的没的,而走在皇上和太后身后的太子殿下,不合时宜的,突然想打个喷嚏。

  他的目光从低垂着头的众人身上扫过,看到盛溪微时只稍稍停了停,再移开,平静的眼里没有掀起太多波澜。

  皇上既然来了,宫宴也就正式开始了。

  诞辰的宫宴要由皇上亲自赐菜,礼仪繁琐,吃起来并不轻松,盛溪微只安静的坐着,看起来端方淑雅,微微眯着眼睛,昳丽的小脸上有浅浅的笑。

  实际上,她是快要睡着了。

  今日入宫起得早,加之进宫之后需要事事注意谨慎,精神多少有些绷着,这个时候耳边都是太监挨桌赐菜的话语,循环往复,除了菜品不同基本上也没什么差别,听久了实在让人困倦。

  盛夫人在一旁瞧了她一眼,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盛溪微睁了睁眼,清醒了一些。

  而这一切,叫坐在皇上下首,众人之上的萧邑看了个正着。

  他一时觉得有些有趣,在宫宴上睡着的人可不多见。

  不动声色的瞧了会,见盛溪微在要睡不睡的边缘拼命挣扎,脸上还要记着得体的微笑,好不辛苦的模样,萧邑看了都想给她赐张床。

  忍不住唇边勾出一抹笑,被他抬手喝茶的动作掩了过去。

  片刻后,他微微侧头,对福全轻声吩咐了一句,福全点了点头,往后退了下去。

  -

  盛溪微忍耐的辛苦,时不时的学刚刚娘亲的法子捏捏自己的手保持会清醒,突然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把她吓得一激灵,瞌睡都跑了半边。

  “盛小姐,殿下让我把这个给您,说您可能用得着。”

  盛溪微有些惊讶,是半个“老熟人”福全小公公?

  福全的声音很低,微微弓着腰,在挨桌上菜的宫人里尽量不那么显眼。

  他给盛溪微递上一个唇脂一般大小的小瓷碟,然后微微点了点头就退下了,盛溪微都没来得及说话。

  她朝上首看了看,太子殿下正在饮茶,目光看着前方,面色如常,盛溪微没有注意到在她将将要收回目光的时候,男人的眼里带上了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她又低头打开小瓷碟,里头传来清凉的淡香,是薄荷的味道。

  盛溪微只愣了一下便明白了,面上不好意思的泛起了红。

  真是要命,在宫宴上打瞌睡还被太子殿下看到了!

  实在是失礼!不仅失礼,还有点丢脸……

  盛夫人就坐在盛溪微的身边,自然也察觉到了福全刚刚来的动静,她眼神看过来,低声问了一句:“怎么了?殿下有东西给你?”

  “咳,”盛溪微轻咳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刚刚遇到殿下,没注意落下的东西。”

  她可是太知道自己娘亲了,打瞌睡被她发现了没什么,若是被她知道还叫太子发现了,回去免不了要被说一通的。

  盛夫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考虑到现在还在宫中,便也暂时没有深究。

  待赐菜完毕,酒宴歌舞起来,觥筹交错间,宫宴渐渐热闹。

  原本因为太子今日突然犯病的事情璟帝兴致还不是很高,但此刻看着太子眉眼间带着笑意,精神比下午的时候好了不少,他心里也高兴了一些。

  宫宴过半,皇上当下大手一挥,要来点别具一格的活动。

  “今日有众卿家为朕庆生,朕心甚悦,便玩个朕幼年常玩的游戏击鼓传花吧,众卿家无需拘谨,接着花了表演个才艺便是。”

  皇上在上头说的乐呵,众人自然说好,盛溪微在下头心里直叹气。

  为什么要玩击鼓传花啊,她幼时玩这游戏,花就没落在过别人手上!

第5章 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盛溪微苦着脸,唉声叹气的在下头坐着,还不能让人发现,不然得被治个大不敬。

  反正天大地大,皇上最大,不管她乐不乐意,这击鼓传花也是已成定局了。

  很快就有宫人拿了一朵明黄的绸布大花来,皇上拿过来朝下扫了一圈,笑眯眯道:“就从兰妃这处开始吧。”

  兰妃是太后的侄女,在宫中位份较高,坐在女眷这边的第一桌。

  宫人将绸花送到了她手上,兰妃笑着接下来,应了声“是”。

  鼓声轻快的节奏响起,绸花顺着在女眷这头往后传,皇上蒙着眼什么都看不见,叫停全凭心意。

  盛溪微与娘亲坐在第三桌,眼瞧着花传的越来越近了,她忍不住在心里默念,别停在我这,别停在我这,千万别停在我这……

  虽然按照过去的经验来说,通常这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绸花到了第三桌,盛溪微目不转睛的盯着,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她这状态在一桌人里实在是过于明显,萧邑原本只是看个热闹,现在想不注意这个姑娘都不行了。

  这些年他久在宫中,不常出去,实在是从未见过给人感觉这般灵动鲜活的姑娘。

  她明明处处都很妥帖,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却又总是在不经意间透出一股不同于其他人的活泼劲儿。

  萧邑就这样看着盛溪微的眼睛盯着那个绸花移动,等绸花到了她身边的那位姑娘时,她好像连呼吸都要屏住了,微微抿着唇,脸颊有些泛红。

  下一刻,花到了她手上,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按进了旁边娘亲的怀里,姿势还算文雅,但实在迅速的不可思议。

  在这之后,鼓声还没停,她好像很是惊讶,小小的张了张嘴,然后整个人都倏地放松下来,与刚刚的紧张简直判若两人,不知为何看起来还有种溢于言表的喜悦。

  盛溪微当然喜悦了,这可是她十六年来,玩击鼓传花,第一次没有接着花呢!叫她怎么能不激动,怎么能不开心!

  实不相瞒,刚刚她连要表演个什么才艺都已经想好了。

  盛溪微并没有去深究这次击鼓传花的“意外”究竟是为什么,反正清辉道长说了,当她摇出上上签的那一天,好运就会降临了。

  也许这偶然的一次好运说明她离那一天不远了呢?

  绸花到了下一桌,盛溪微一身轻松,毫无心理负担的做起了一个瞧热闹的路人,最终皇上叫停时,花落在了一个姑娘手上。

  是兵部李尚书家的千金李妍葶。

  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衣,在那桌人里很是显眼。

  李妍葶站起来,朝上首行了个礼,然后以“月”为题作了首诗,皇上夸赞了两句,当下便有宫人端着屉走过去,屉上放了三个大荷包。

  原来皇上不仅想看击鼓传花,连赏赐也不是往常那般直接就赏,而是选了三样东西放在荷包里。

  小太监高声将赏赐的物件儿说了一遍,三样都是好物件儿,只是其中总有一个是最好的,选不选的中就全凭运气了。

  李小姐的运气不差,选了个中间的,坐下时脸上都隐隐有些得意的神色。

  都是京中世家府上的女孩儿,盛溪微知道李妍葶的性子其实是有些骄纵的,她不太喜欢,所以也未与她有什么交集,只是多少还是有点羡慕,看来这位李小姐运气不差呢!

  不过她这眼神是不是太过热切了?看谁呢?

  哦,看太子呢。

  盛溪微这才发现,女眷这边,有好些姑娘都会时不时的往上首看两眼,目光的落脚点不用说,都是坐在皇上身边的太子殿下。

  她想起早些时候祝卿卿与她说的那些八卦,据说京中的姑娘人人都倾慕太子殿下,殿下不仅生的清隽俊逸,才识更是不凡,若不是这身子,只怕太子妃的位置都要被人挤破头。

  然而也是因为这身子,这些姑娘也就只是将太子殿下当个谪仙似的仰慕,若是让她们嫁入东宫,她们是万万不愿意的。

  不知怎么的,盛溪微这么一想,感觉太子殿下真是好可怜一男的,可惜了可惜了。

  远在上头坐着的萧邑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就突然一副同情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再过一会就该扼腕叹息了。

  大抵是与世人一样,叹他的这副身子吧,萧邑自嘲的笑了一下。

  那笑有些苦涩,转瞬即逝,盛溪微以为自己眼花了,等她在想定睛再看看,第二轮的击鼓传花已经开始了。

  还好这次是从对面皇子那桌开始传的。

  盛溪微觉着这轮应该是传不到自己这边了,毕竟后头还有那么多人呢,她继续毫无压力一身轻松的往对面瞧着热闹。

  这时候绸花正传到第四桌的一位大人手里,他还没接稳,突然就见一只肥啾不知从哪里飞了过来,一把叼起那绸花便跑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只鸟身上,宫人们反应过来,想要去抓,却见它小小绕了一圈,朝着盛溪微就去了。

  女眷这边有人发出几声低呼,盛溪微人都懵住了,就见那只肥啾朝她飞过来,然后“吧嗒”一下,绸花落在了她的怀里,与此同时,蒙着眼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的皇上叫了停。

  一脸懵的盛溪微:……???

  这……这样也行的么!

  萧邑瞧着这一幕,已经忍不住低低的笑出了声来。

  皇上听见下头的动静,有些奇怪的摘下布条,一眼便看见了捧着绸花的盛溪微,她太打眼了,因为几乎整个千秋苑的人都在往她身上看。

  瑞国公和盛夫人已经开始想说辞,等着皇上若是问起来好找补一下,坐在父亲身边的盛之冬和在千秋苑外头执勤刚巧路过的盛之秋则一脸无奈,小妹可真惨,每天都有新倒霉。

  皇上倒没什么不愉,还乐呵呵的问一旁的太子和太后这是怎么了?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这花不能传的这么快吧?

  萧邑眉眼含笑,目光从盛溪微身上移开,温声道:“刚刚有一只喜鹊从杨大人手上叼走绸花送给了这位小姐。”

  他没有说盛溪微的身份,因为按理说他是没有见过盛溪微的。

  不过皇上看到盛夫人时大概也猜到了盛溪微的身份,他朗笑几声:“原来是瑞国公的掌上明珠,喜鹊寓意吉祥,既然如此,这个才艺便让盛家姑娘来吧。”

  众人听后自然是连连道好,盛溪微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没有扭捏,大方得体的起身应了“是”。

  与此同时,她还不忘在心里自我开导,看来之前就想好才艺也是没错的呢,击鼓传花这个游戏,还真是少不了她!

  盛溪微虽然运气不大好,但这不妨碍她依然是个千金玉贵的小姐,世家贵女该学的礼艺书乐,琴棋书画她一样都没落下,其中最精通的是琵琶。

  乐官很快将琵琶抱了上来,萧邑和璟帝听盛溪微说要用琵琶弹奏时眼里都有一瞬失神。

  原因无他,琵琶不是大胤国中原常用的乐器,而是西域胡人传入中原的,习的人较少,元京城里就更不用说了。

  而萧邑的母亲,已逝的皇后,祖上便有胡人血统,萧邑遗传了母亲的一双眼睛,是以瞳色才偏浅淡。

  皇后生前最喜欢弹的乐器,也正是琵琶。

  这其中的故事盛溪微自是不知道的,她弹了一曲《春江夜》,配着今夜月明星稀,宫中灯火琳琅,格外应景。

  一曲罢,皇上带头抚掌,连赞三声“好!”。

  旁边的太后慢了半拍,微微侧头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感慨的皇上,又越过皇上看向也含笑鼓掌的太子,而后也淡笑着鼓起了掌来。

  盛溪微没想到自己这趟好像发挥的还挺好,要不皇上刚刚怎么还说要另外再赏她呢?

  璟帝听了琵琶奏,勾起了一些往事,于是对盛溪微多赏了两匹冰绡丝,之后自然是跟前头一样,让宫人去准备三样荷包供她挑选。

  萧邑在一旁听着,想起之前听闻的那些盛家小小姐的“光荣事迹”,又想起刚刚那位李小姐是当场打开了荷包的,他敛眸想了想,低声与福全说了几句,递给他一样物件儿。

  福全愣了一下,看了自家殿下一眼,心里一阵诧异,但还是很快拿了东西退下,跟在那个去后头准备荷包的太监身后走了。

  没过多久,太监端着屉出来,走到了盛溪微面前。

  前后脚的,福全也出来了,对着自家殿下点了点头。

  盛溪微从刚刚太监到后头去准备荷包时就开始紧张了,只觉得比之前击鼓传花的时候还紧张!

  这可是宫宴,整个元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上都在这了,她这一手下去除了拿到最末等简直不做他想。

  更要命的是,好像还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荷包打开……

  这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盛溪微已经预料到,在今夜之后,元京城里口口相传的“瑞国公府小小姐倒霉二三事”将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哎……好愁哦……

  只是再愁也没用,小太监已经将东西递到眼前了,盛溪微只能硬着头皮,面上还很是镇定,保持微笑,然后,瞎选了一个。

  自暴自弃,速战速决。

  不然挑三拣四思虑再三最后选中了一个最次的,岂不是更尴尬!

  原本盛小姐还抱了最后一丝侥幸的想法,准备故作不经意间将荷包塞进袖子里,然后从容谢恩,转身回到座位,这样便可当作无事发生。

  只是天自然是不会随了她的愿的。

  “盛家丫头打开看看吧。”

  皇上金口一开,前面想的各种溜之大吉的法子全都作废。

  盛溪微只能敛眸,垂下长长的羽睫,遮住眼里的欲哭无泪,然后慢条斯理的打开了荷包。

  “宝蓝吐翠孔雀钗一对!”小太监高声将荷包里的物件儿念了出来。

  竟然是三样里最好的一个!

  孔雀钗要坠翠羽,工艺要求十分高,宝蓝更是南疆每年进贡都极少的珍惜宝石,只供宫里的贵人们用,外头可都是没有的。

  是以就算是元京城里的贵族,要得一件宝蓝的首饰也非常不容易。

  众人皆惊!

  怎么回事,不是说这位小姐运道是一等一的差么??

第6章 她梦到了萧邑

  自小太监报了那对“宝蓝吐翠孔雀钗”后,千秋苑里就有低低的议论声。

  盛溪微也是愣在当场,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发展的,十几年来可从没有这种情况出现过,以至于她很不得现在立马回府掏出清辉道长的签筒摇一摇,看是不是转运的日子到了!

  然而骨子里的礼教约束还是让她很快回过神来,这可是在皇上面前,她不能太失礼了。

  于是盛溪微福了福身子,规规矩矩的谢了恩,然后小步退下回了位置上。

  盛夫人对自家女儿再是了解不过,清辉道长的话还言犹在耳,在她坐下后便忍不住低低问了一句:“笙笙,早晨的时候摇的是什么签?”

  “还是下下签呢娘。”盛溪微同样小声答了一句。

  娘俩互相看了一眼,只觉得刚刚这运气属实离奇,不知个所以然,其他人便更不用说了。

  大家私下里都纷纷嘀咕,莫不是瑞国公家这位小姐运道不好只是个大大的谣言?但传了这么好些年,也没见她出来辟谣啊……

  好在很快下一轮击鼓传花又开始了,众人的注意力又被分散,在这之后的两轮绸花没有再落到盛溪微的手上,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这两次都是由后往前传的,那距离可实在是太远了。

  盛溪微有些心不在焉,握着那个装了赏赐的小荷包在手里无意识地把玩。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自刚刚之后她就总觉得皇上看她的眼神里好像有些兴趣?

  难道是因为到目前为止除了她再没人挑到更好的赏赐了,她显得格外鹤立鸡群?

  确实,也不知今日是怎么回事,她竟然还成了运气最好的那个人,虽然突然而来的肥啾实在也是让人措手不及。

  这么说她好像是因祸得福呢……

  又或是,皇上因着她刚刚琴艺出众,瞧上她了?!

  这,这不合适吧!

  盛溪微神游太虚,想东想西,殊不知“瞧着她有些兴趣”的皇上,此刻心里想的是前不久太监总管德寿在他耳边低声说的话。

  “皇上,殿下刚刚让福全跟着去后头将给盛小姐挑的三个荷包换成了一样的,都是‘宝蓝吐翠孔雀钗’,还用上了他的私印,奴才从没见殿下这么做过,您曾吩咐太子若用私印,小事一律可准,是以奴才刚刚也未阻拦。“

  萧邑确实很少会因为什么事用到私印,他一直谦恭有礼,恪守一切太子的行为准则,所行皆为公,好像还从没有因私人之事去做什么。

  璟帝听后,其实心里是很高兴的。

  这样的萧邑,会让他觉得难得有些人情味。

  是以他对瑞国公家那位小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对于这位小姐的“光辉事迹”璟帝也略有耳闻,只是平日里国事繁忙自然听过就忘,此刻偏偏又全都想起来了,不禁也觉得有些有趣。

  生的标志,礼仪规矩都很好,面上时不时的有笑意,看起来也是个好性子,与邑儿倒是相配。

  瑞国公一家也都是忠心不二之人,若邑儿的身子再好些……

  想到这里,一切戛然而止。

  皇上的心绪低落下来,连带着看击鼓传花的兴致也低了不少。

  好在此时宫宴的时辰也差不多了,最后一轮击鼓传花收了场,众人齐齐举杯,恭祝圣上寿与天齐,愿天佑大胤,今日这宫宴便结束了。

  萧邑已经有些疲累,忍不住又开始低低咳嗽,只觉得头有些疼起来。

  为免在众人面前有失皇家仪态,他起身先行告退,早一步离开了千秋苑。

  盛溪微看着萧邑离开的瘦削背影,只觉得心里那股惋惜之感又涌了上来。

  早前的时候她没有见过太子,只听人谈起难免当成个故事来听,而今却已经接触过两回,那种惋惜的感觉便更加强烈了一些。

  太子离开后没多久,皇上和太后也走了,宫宴散场,众人依次有序出宫。

  宫门口的马车一辆接一辆的走,盛溪微在门口见到了已经好些日子没回过家的二哥盛之秋。

  盛之秋生的高大,是比盛之冬更加凌厉的长相和气质,也是整个瑞国公府话最少性子最冷淡的人。

  与他这个皇城卫司使的职位十分相配,人狠话不多。

  但在对着这个小妹的时候,能稍微好点。

  盛之秋在宫门口站着,与门口的侍卫一起维持秩序,盛溪微小跑着几步上前,怕耽误他的工作只敢轻声叫他一下:“二哥!”

  “嗯,”盛之秋低头看她,没什么表情的应了一声,片刻后却道,“今日运气不错?”

  盛溪微听后大惊:“千秋苑的事这么快就传的你们皇城卫都知道了?!”

  盛之秋瞥了她一眼,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当时我正好路过千秋苑。”

  哦,知道了,盛溪微兀自点点头,是二哥看到了。

  还好还好,她以为这么快事情就传开了,虽然听起来好像是个好事,但她总觉得这好运跟昙花一现似的,万一传开了,之后等她重新倒霉起来,得多尴尬啊。

  当然,好像不管怎么样也还是会传开就是了……

  毕竟盛家小小姐,说书界的财富密码,不是浪得虚名的。

  盛溪微没再接这茬,只问盛之秋什么时候能回家?与盛夫人说的一样,盛之秋也说大抵再过三四日便能回去了,于是盛溪微又满意的点了点头:“那这回二哥能赶上我相看人家了。”

  盛之秋闻言脸色冷了一些:“这次又是哪家的?”

  盛溪微悄悄凑近,小声道:“娘说,是陈太傅家的嫡长子,好像是叫陈俊?”

  “陈俊?”盛之秋眯了眯眼睛,面色更冷了,“听名字弱不经风。”

  盛溪微:“……”

  这名字招你惹你了。

  她没理会二哥的“秋言秋语”,只软声道:“你别管人家什么样,反正这次你怎么也得赶上了,你看看,第一回 相看是三哥陪我去的,第二回相看是五哥陪我去的,第三回相看是四哥陪我去的,除了大哥如今人在北疆,可就剩下你还没参与这项活动了。”

  盛之秋又瞥了自家小妹一眼,冷着脸,眼里却有一丝无奈的笑意:“知道了。”

  只是他觉得小妹如今也才十六而已,根本无需这么早相看人家。

  盛溪微满足了,又乐呵呵的小跑着回到了盛夫人身边,瑞国公夫妇与盛之冬也怕打扰到盛之秋的执勤,在盛溪微与他说完话后只叮嘱了一句:“万事小心,早日回家。”

  盛之秋点点头,目送着母亲和小妹坐进马车,父亲和三弟骑上马护在一侧,一家人慢悠悠回了瑞国公府。

  今日的宫宴着实将盛溪微累着了,回到院里后没多久她便洗洗睡了。

  巧珍和巧珠轻轻的给屋里两侧的窗户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让晚风能吹进屋里,然后又细心的替自家小姐掖好被角,放下轻纱床幔,轻手轻脚的熄了灯,退出了屋子。

  盛溪微虽说从小倒霉,但睡眠一直很好,只是今夜她却做了梦。

  很奇怪的,她梦到了萧邑。

  梦中的萧邑比起她见过的两次都清冷不少,面上没有笑意,精致清隽的眉眼沐在日光下,却有种强烈的冷感,让人觉得疏离又难以靠近。

  他在一处庭院里负手而立,明明日光已是大盛,他的身边却依然有强烈的光芒。

  那光芒太盛,浓烈的金色之下还透着一丝紫,盛溪微觉得这光甚至要灼伤他。

  萧邑浑身被这团光笼罩,只看得清肩膀以上。

  他只是一动不动的站着,目光看向远方。

  盛溪微觉得被这光照的眼睛都疼,她忍不住想上前两步,叫萧邑一声,却突然只觉得他身上的那束光像是要烧起来似的,发出极烈的颜色,刺的她猛的闭上了眼。

  等她再睁开时,已是天光大亮。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边那丝缝隙照在了盛溪微的脸上,让她忍不住又闭了闭眼睛。

  原来刚刚觉得刺眼,是因为屋外的光?

  那梦里……

  盛溪微想回想一下,却觉得那个梦倏地就模糊了起来。

  她微微蹙了蹙眉,对于自己做了这么个稀奇古怪的梦而感到疑惑。

  不过很快两个丫鬟便进了屋,见她醒了,马上扶她起身洗漱梳妆,梦里那本就模糊的画面也就被盛溪微忘到了脑后。

  一切收拾妥当后的第一件事,依然是摇一根签。

  因着昨日在千秋苑的事,这次签子出来后盛溪微心里还怀着一丝小期待的看了一眼。

  很好,又是一根下下签!

  好气气!可还是要微笑面对。

  只是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失望的,这天盛溪微的心情也没有平常那么好了。

  不过正巧两个小姐妹都给她捎了信来,问她五日后的千缘节到底会如何安排?

  盛溪微捧着小脸在窗前想了想,索性给祝卿卿和虞念都去了邀贴,约她们晌午过后来府里吃下午茶。

  虞念和祝卿卿自然都答应了下来,晌午过后没多久便一前一后来了瑞国公府。

  说起来,千缘节对大胤国的少女们来说,是一个堪比七夕乞巧节一样重要的节日。

  在这天,所有未定亲的适龄少女们都可以在食指系上一根红绳,然后与姐妹们一起去外头逛花灯,逛庙会,若是邂逅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公子,公子中指上也系了红绳,则表示尚未婚配。

  如此一来两人便可互换姓名和告知家宅,若是两家觉得各方面都合适,也许就能发展出一段姻缘来。

  大胤国民风较开放,千缘节很受少男少女们的欢迎,也因着如此,若是早些时候家里长辈已经有中意人选的,碰上这个时候,也会让两人正好在这夜见上一面,相看一番。

  瑞国公府的莲池旁,虞念轻摇着芙蓉绣面的团扇,看着盛溪微柔声问道:“笙笙千缘节是不是要去见那位陈家公子了?”

第7章 这是第几个了?(捉虫)……

  尚是五月天,莲池里的莲花还未到盛开的时节,但丛丛莲叶已是碧绿的铺了一片池子。

  盛溪微逗着池里的锦鲤,任春风拂过眉间发梢,留下柔软的凉意。

  她面上神色如常,倒是未见什么女儿家的娇羞,沉静如水,软声道:“嗯,是要去见了。”

  祝卿卿仰躺在池边的椅子上,丝毫没有什么大家千金的姿态,听了盛溪微的话,她侧了侧身子,饶有兴致的问:“这是第几个了?”

  盛溪微横了她一眼:“你整日就知道向我打听这个,说了又记不住,第四个,第四个了!”

  她在冬日刚刚过了十六岁的生辰,虽说及笄之后来瑞国公府提亲的人就颇有些络绎不绝的味道,但都被爹娘挡了下来。

  今年她十六了,瑞国公夫妇的意思便是差不多可以开始相看着,若是能定下来,等过完三书六礼,择了良辰吉日,明年完婚也时间正好。

  盛溪微在这方面倒没什么特别的要求,反正横竖爹娘让她去相看的总不会是太差的人。

  不过瑞国公夫妇的意思也很明显,去相看就是为了尊重盛溪微的意愿,她若觉得不喜欢不合适,那他们回了人家便是。

  全府上下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当然一切都要她开心才好。

  于是前头三个,盛溪微都去看了,也都回了。

  你要说那些公子哪里不好的,倒也没有,才貌品行看起来好像都没什么问题,但盛溪微一番交谈下来就是兴趣缺缺,只觉得可有可无。

  若是想着日后要这么过一辈子,多少让她觉得有些沉闷窒息。

  所以前头三个回过去,便到了这第四个,陈家大公子。

  祝卿卿坐起身,捻了颗晶莹剔透的荔枝塞进嘴里,说话都含糊:“要我说,伯父伯母是不是着急了些,我们笙笙生的这般貌美,又有如此家世,还怕找不到好人家么。”

  虞念也笑:“我觉着也是,笙笙,你如今也才十六而已,我都十七了,还不急呢。”

  虞念比盛溪微和祝卿卿要大一岁,也是比盛溪微和祝卿卿更像大家小姐的大家小姐。

  眉眼如画,酥、胸柳腰,弱柳扶风又媚态天成,虞念与她们两人的气质都十分不同。

  身为长乐侯府的三小姐,侯府并未急着帮她定亲,只道她自己慢慢挑着便是,侯府还不需要用她的婚姻来稳固地位。

  是以虞念也乐得自在。

  而祝卿卿家里,纯粹就是因为她的性子属实过于活泼的让人头疼,要找个镇得住她的人可实在是不容易……

  就因为这样,三个人里就只有盛溪微在正儿八经的相看人家了。

  盛溪微听了小姐妹的话,也不是很在意:“反正早晚都是要相看的,早定下来也早安心嘛。”

  “也是,”祝卿卿点了点头,又凑过去,“这个陈俊你家哥哥们接触过么?是个什么样的人?”

  盛溪微想了想,摇头:“四哥五哥天天在书院,应当不认识,二哥昨儿还说人家名字弱不禁风,也不认识,三哥……三哥我倒是还没问呢。”

  一旁的虞念抓了点鱼食洒进莲池里,温软的笑道:“我知道。”

  祝卿卿巴上去:“那你快说说。”

  “我大哥与这位陈公子有些交集,听闻才学还不错,但性子不是太强势,在元京城一众公子中不算太突出的人物,不过府中关系简单,后院除了两个通房丫鬟,另外没有什么侍妾倒是真的。”

  简单来说,就是无功无过的一个人,能被瑞国公夫妇选中应当是门第和性子占了很大的一部分。

  太傅府与瑞国公府也算门当户对,这位陈公子性子不强势,太傅府后宅也简单,盛溪微不会受欺负。

  毕竟瑞国公府可以说是整个元京城里后宅最干净的府邸了,瑞国公对夫人一往情深,成亲后别说纳妾,连通房都打发了。

  因为此,早些时候元京城里还有些风言风语,但盛夫人也属实替自己挣了一口气,一下得了五个公子,叫那些嚼舌根的都闭了嘴。

  盛溪微在这样的环境下被娇养着长大,瑞国公夫妇自然是希望未来她嫁的夫婿后宅越简单越好。

  毕竟这宠爱分着分着呀,可就没剩多少了。

  “听念念这么说来,好像还不错?”盛溪微眯了眯眼睛,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这天的午后,三个姑娘就着过几日就要来的千缘节说了好长时间的话。

  祝卿卿最是爱热闹的性子,非嚷嚷着这日她也要偷偷的跟着盛溪微,看看那陈家公子到底如何。

  虞念对此兴致缺缺,与她们约了地点,到时候在雍乐江边的素全斋三楼等着,待盛溪微相看的差不多了便带上祝卿卿一起过来,三人一道在河边看烟花。

  看完烟花,差不多便也到了时辰回府了。

  一切安排的明明白白,就等千缘节这日的到来了。

  -

  五月十五,千缘节。

  盛溪微那原本是说着三四日便可回府的二哥盛之秋又因为临时加派的公务缠身,以至于未能赶回来。

  之前答应这次陪小妹相看人家的事便只能又拜托给了三公子盛之冬。

  盛溪微听到消息时,在府里气呼呼了一个早上。

  但想起他二哥常年在宫里忙的脚不沾地也很辛苦,这次因为爽了约还特意单独给她捎了信,向来寡言少语的盛之秋还在信中恳切道歉了一番,她便一下又气消了。

  算了,还是原谅他好了!

  因着今日街上人会多很多,盛之冬又不擅武,所以瑞国公特意让他们多带了些府卫出门。

  酉时末,天已经暗了下来,街上缤纷的灯笼渐次亮起,隐约可听见嬉笑喧闹声。

  盛之冬与盛溪微带着府卫丫鬟出了门,盛夫人说挑的地点在雍乐江石桥靠常秀街这头旁边的一颗大榕树下。

  倒还真是个应景的地儿。

  正巧从这过了桥到对岸,便是素全斋了,盛溪微觉得这地方选的极好。

  她没有与祝卿卿碰头,只跟她说了与陈公子那边约的时辰和地点,让祝卿卿偷看要尽量保持低调。

  待到戌时三刻,盛溪微与她三哥到了大榕树这儿,因着人有点多,到这处也不见得多松快,好在榕树下此刻还有一块空地,她远远的便瞧见了一个公子。

  就听身边的巧珍悄声道:“小姐,就是那位穿一身白色圆领锦袍的公子啦。”

  盛之冬也瞧了瞧,点了点头:“是他,他便是陈俊了。”

  于是待再走近了一些,盛之冬便停下了脚步,带着府卫隔了点距离站住,顺便挡一挡熙熙攘攘的人,给盛溪微和那位陈公子留出空间来。

  盛溪微轻轻抿了抿唇,带着两个丫鬟走过去。

  她今日也在食指系了红绳,对方中指上也有。

  待走到这位陈公子面前,她看清了。

  这位公子生的不算高大,长得也不算特别俊逸,但看面上神色倒还比较温和,她想起虞念的评价,无功无过。

  盛溪微浅浅的笑了一下,福了福身子,大方得体的与这位陈公子打了招呼。

  她神色温柔沉静,在外头一直是淑雅有礼的。

  陈俊即便早就知盛溪微在元京城里的大名,这时候在满目灯火下看见她灼灼精致的眉眼时,依然被狠狠惊艳了一下。

  当下只觉得娘亲说的这门亲事不知道都少人在抢着要,当真是没错的。

  这边两人打了招呼,低声说起了话,在石桥的对岸,素全斋的三楼,临江一处窗边,摇着扇子的五皇子萧燃突然“咦?”了一声。

  他没有坐到窗边,怕风大,自己一会免不了又要咳嗽起来。

  今日千缘节,萧燃自然知道城里热闹,他不想皇兄整日里闷在东宫,看着他前几日刚刚被明相大师施过针,便向父皇提出带太子出宫看看,也许还能散散心。

  皇上问过萧邑的意思,萧邑没有拂了自己五弟的好意,出了宫来。

  于是萧燃又叫上了季兴阁,外头现下人多,三人索性在素全斋这等着一会看烟火。

  听了皇兄的问话,萧燃“啪”的一下收起扇子,往外头一指:“我好像看到那位盛家小姐了,她今日好像相中了哪位公子?正在树下说话呢,你们要不要来看看?”

  萧燃身为个皇子,最爱看这些八卦,让萧邑颇有些头疼。

  但听了他说的,他也不知为何,脑海里闪过宫宴那晚少女不小心撞进他怀里时仓皇抬头,那双如春水浸润过的眼睛像有一弯星河。

  耳边传来季兴阁冷冷的声音:“没兴趣。”

  他却已经下意识的起身,抬脚往窗边走去。

  季兴阁向来性子冷,他没兴趣很正常,萧邑觉得,自己这起身,反而有些不大正常。

  除了朝中之事,他一般甚少会对这些闲情有兴趣。

  其实,宫宴时他好像也是如此。

  未及萧邑去细想,他刚走到窗边,看清江对岸那颗挂满红绸的大榕树下隐约可辨的两个身影,从榕树一侧的姻缘庙里突然就涌出了一大波人往榕树下头挤,霎时间,两个人影便被人群挤的退进了榕树后头的小巷子里。

  那处巷子被大树遮挡,有些昏暗。

  萧邑微微蹙起眉头,很快在窗边低低吩咐了一声:“阿竹,去榕树后的巷子看看,找那个穿浅云色衣裳的姑娘。”

  话音刚落,夜色中有一道黑色的影子便蹿了出去,很快消失在天幕间。

  “皇兄?”萧燃惊诧。

  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怎么就突然要惊动阿竹了?

  阿竹是萧邑身边贴身保护的暗卫之一,大内里高手中的高中。

  萧邑依然站在窗边,目光看着江对岸人影幢幢的石桥边,他的夜视很好,能看到有人在人群中找人,瑞国公府不可能放心盛溪微一个人出门。

  他的目光终于从外头收回来,阿竹过去了,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索性在窗边坐下,萧邑被风吹得咳了两声,哑声道:“盛小姐与另一位公子被挤到后头的暗巷里去了,我看瑞国公府的人一时半会没找到方向,就让阿竹过去看看,免得出什么意外。”

  萧邑觉得,既然看到了,总不好袖手旁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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