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韦地:新加坡“与病毒共存”失败了吗?

最近新加坡疫情数据飙升，政府在9月24日宣布收紧防疫措施。新加坡“与病毒共存”的策略失败吗？本地医生作家林韦地，在9月28日和10月2日通过脸书帖文，与网友分享他的观察和看法。

取自林韦地医生的脸书头像

林韦地在9月28日的帖文中表示，新加坡冠病确诊数字上升，有很多朋友私讯他关心新加坡的情况，他因此针对新加坡最新的防疫现况，做一些概论分享。

新加坡防疫的三个阶段

他说，新加坡防疫可以分成三个阶段：无疫苗时期（去年），疫苗接种时期（今年前大半年），地方性流行（Endemic）与病毒共存时期（8月23日开始）。在不同阶段，新加坡政府对每个防疫环节都有很大修正。这是因为在疫苗接种后，人们染疫后的重症和死亡风险已大幅度降低。

他指出，任何防疫措施都有经济上的代价，而经济代价长远而言也会转化为健康代价，所以务必求以最小经济代价得到最大防疫效果，防疫政策的细节都必须经过精算。

在与病毒共存时期，新加坡对边境尽可能地开放，将入境国家分成不同的风险等级，风险最低的如中国大陆、台湾等，可以只筛检不用隔离，而风险较高的国家要筛检、要隔离在防疫旅馆，隔离天数随风险级别而定。

在减缓病毒传播的措施上，如果疫情比较紧绷，可以随时收紧，有其弹性。比如最近宣布，堂食人数从五人改为限两人。一些特定场所如餐厅、电影院和健身房等，须要完成接种。这样可避免未接种者群聚，也鼓励接种。当局还可利用“合力追踪”去针对接触者做匡列隔离。

公共场所入门前的打卡设备

新加坡也维持大规模筛检，包括日常工作需求的例行检测，如服务业定期筛检，和有症状者的检测等。在新加坡检测十分方便，检验地点众多，而且除个人需求如出国的筛检外，其他的都是国家公费，所以不会有黑数。

他指出，目前平均每日检测量为6万7千例。大规模检测意味著确诊人数“最大化”，但和实际感染数的误差值小，可以更准确地判断疫情走向。新加坡比较少有自己染疫自己不知道的情况。公众被鼓励自我检测，政府派发免费的抗原快筛试剂盒，或者也可在药局购买。

确诊后的“分流”非常重要，可确保每个人的安全。分流由卫生部主导的团队 (CMTG)完成，可根据确诊者的风险决定是要居家隔离、在隔离设施隔离，还是需要住院。

由于最近病例较多，在这一个环节确实比较吃紧。有些确诊者可能会比较焦虑，所以卫生部的热线被打爆。但平均从出现症状到完成隔离所需的天数其实只有1.5天，他认为还在不错的范围。

新加坡政府开放居家隔离，是因为在疫苗接种后的死亡风险大幅度下降，也意味着政府没有如之前那般很用力地控制病毒传播。居家隔离可减少公共医疗资源支出，公众也比较喜欢在自己家隔离。

居家隔离也有相关配套，如视讯看诊和出诊服务。比较高风险或是家里不适合隔离的，会被送往社区隔离设施。新加坡的这类设施，其实比去年最高峰时低很多，若有需要可随时增加。

新加坡在2019年9月启用的国家传染病中心，这次正好派上用场。包括研究和临床指引都由国家传染病中心负责，可确保临床品质。目前新加坡的冠病床位为1600床，有需要时可再提升，ICU也可提升到1000床。所以他认为，疫情的发展其实是在政府的预期之中。

挑战是如何转换公众认知

林韦地医生说，国家传染病中心的专家表示，在与病毒共存时期，新加坡达到平衡的合理确诊数是每天三到五千。他认为当局的准备是十分充足的。如在野党新加坡民主党主席，本身也是传染病专家的淡马亚医生所说，其实最大的挑战是在接种疫苗后，如何将公众对新冠的认知，从严重肺炎，转换成一个像流感的“轻微小病”。

虽然确诊人数节节高升，但一般新加坡人并不是很担心。至少他在前线看诊的经验是如此。商场在假日也还是很多人，但在网上政府却被骂爆，所以网络和现实是有点“平行时空”。

他认为，全球疫情发展至今，中国是在“清零”，西方则是采取完全开放的态度，这背后和文化有很大关系。西方是很个人主义的，重视人身自由和个人权利，也觉得健康其实是个人责任，所以西方社会可以接受比较高的死亡数字，不希望体制过度干预公众生活。但华人社会对传染病包括新冠有一种莫名恐惧，期望会有体制保护自己。

身处亚洲，但决策者都是英文源流的新加坡，展现了其务实主义本色，试图在两者之间找出一个平衡点。他个人观察，目前一切都很乐观稳健，即使在最坏的情况，有了去年的防疫经验，新加坡可随时升级防疫措施，紧缩经济活动以把疫情曲线压平。不过他也认为，在高疫苗覆盖率下，这种情况不会发生。

相比年轻世代，有些长者是比较焦虑。林医生表示，这合理，因为他们风险本来就比较高。所以要如何给予高风险者一定的安全感，也是重要功课。

他说，与病毒共存的模式要成熟，公众对病毒的恐惧需再进一步消除。当公众发现即使确诊人数高，死亡人数还是很低时，就可以和同样高疫苗接种率，且疫情好转的马来西亚讨论重开边境问题。那对两国的经济复苏会是非常大的帮助。

林医生指出，新加坡现在的作法其实是去年疫情爆发时我们以为最理想的处理方式，但那时因发现死亡风险太高，无法这样做。而疫苗的发明让我们终于有了这个条件。他认为，与病毒共存，是值得期待的。

死亡病例增加并不可怕

在9月28日的贴文后，新加坡的疫情数字进一步飙升，死亡人数也增加。林韦地医生10月2日又贴文表示，新加坡正在经历一段“硬著陆”时期，但现实里医疗资源十分充足。如何形塑公众对疫情的正确认知，可能比防疫本身更困难。

他指出，新加坡平日每天的死亡人数为60人，其中约有2例是流感。但公众并不会对流感恐慌，很多人甚至连流感疫苗也不打，但一牵涉到新冠，任何数字都会被敏感地放大。

他分析说，从8月1日至今，新加坡所有冠病死亡例，只有四分之一是已接种疫苗的，考量到有超过九成的成年人已接种疫苗，而疫苗降低死亡风险至少14倍。他说，在新加坡，目前没有任何已接种疫苗的70岁以下的人死亡，没有任何50岁以下已接种疫苗者需要入住ICU。

他说，我不是说70岁以上和有慢性病者就可以被牺牲，而是客观指出，这个群体因任何疾病而死亡的风险本来就高。新加坡的死因排名：第一是癌症，二是肺炎，三是心脏病，四是中风。冠病或许会出现死因替代现象，但是否有造成额外死亡，或是降低死亡平均年龄，这才是真正健康上的损失，那还需要一段时间的统计才能知道。

他预测，网上的恐慌经过几个星期，等公众的认知修正完成就会过去。到每天确诊五千例水平后，病毒的传播也会减缓。

最后他表示，重要的是不要错失这个提升公众健康意识的良机。该打的疫苗要打，该控制的慢性病要控制，要运动，要控制自己的体重，戒烟和避免过量饮酒，这些都可以降低自己的风险。在预防性医疗这个层级上，我们可以做得更多。

（来源：随笔南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