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针砭“双减”政策

发布于 2021-10-18 02:25

年轻时一个比较自得的本事是仿写各个作家,有些几可以假乱真,还被语文老师拿着手写的文稿问这是鲁迅先生哪本书里的,干嘛要抄?
用金庸先生的笔法写一段“双减政策”吧,看手生了没。
 
暑气尽弭,又是阴翳愁人的深秋,朔风夹杂着窸窣雨滴漫卷着萧索的街道,街上寥落的行人脸上被剌得生疼,不自禁地打着寒噤低下头去,加快了各自的步伐。这是公元二零二一年的中州北畿。中州向为天下九州之正中,名副其实的通都大邑,自建国以来一直以中国陆路交通的冲要,向来商贾辐辏,物似运来,粮食、丝绸、煤炭、人力一日也不间歇地通过铁路、公路运往上至京都下至海南西起藏边东止桃花岛的四面八方,往昔好一座豪华似锦的大城,然自去年至今,中州经济渐衰,百业萧条,此时不过午时刚过,偌大一条官道十家门面只开了不足两三家,竟有些只下掉半爿门板,看去直似八线县城荒村小道的圹埌。
“矮人教育”的前柜伙计姚三中午贪杯误了打卡,被胖掌柜詈骂一顿,抽了两个嘴巴,写下了检查后被罚独自在门口顶着寒风招徕学红毛话的客人。姚三讪笑着看掌柜进后院厢房休息,立时换了副嘴脸,冲着那“肥猪”的背影狠狠啐一口,嘴里便骂骂咧咧道:“你这杀千刀的瘟猪!生意不好客人不来倒怪得你老子!去年春上瘟疫今日还没过去,官府贴下告示不得无事外出、聚集,今年七月间中州千年不遇的暴雨又倒了多少店铺?断了多少人的营生?可算是送走了醉酒的海龙王却触了更大的霉头,他祖奶奶的‘双减’了!这可真正坏人衣食了!瘟疫有人不怕,暴雨不会长久,但不让上辅导班却何处说理去?再说了,你这瘟猪祖上积德去了红毛国留学,学了半生不熟的红毛话,谅是也没学到精髓!不然何以昨天两个学红毛话的孱头听了你讲后摇头便去,径直进对面的‘旧西方教育’报了名。那旧西方教育的前柜小婊子安妮隔着大路冲我笑啊!我呸!爷爷不是看她还有几分姿色又死了老公,早蹿过去揪住头发打得她美颜相机都拯救不了!”
姚三一边骂一边从隔壁黄焖鸡米饭的露天席位上掇过一条板凳坐了,懒洋洋地看着街上,看来看去倒都不似要学红毛话的。
黄焖鸡米饭的伙计李大疤瘌见姚三又饶去了板凳,一时不悦,脸上却是和善:“姚三哥今日坐镇门庭,必是生意兴隆。小弟不才,以后还得仰仗姚老板不忘今日借凳之情,多多帮衬。”姚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反讥道:“李大哥此话如何克当?也是你三爷命贱,太过戆直,不会拿死鸡肉炮制什么黄焖鸡,也不会拿某宝上两文大钱的卤料包冒充什么现炒外卖,可是发不了财啦!”李大疤瘌被揭短,正欲发作,突然眼前一亮,见路口转来一穿靛色稠衫、白色皮毛披肩的妇人,右手拉一个八九岁的垂髫男孩,男孩右手又拉了一个五六岁的穿翠绿夹衣女孩,三人径朝这边走来,三人均是脚下匆忙。
那妇人大约三十五六的光景,衣饰虽不华美倒也精致齐整,两个孩子身上穿的都是中国李宁,男孩脚上的空军一号半高靴子虽一眼便是莆田货,也总得一钱银子。妇人秀眉紧蹙,时而顾盼,在这阴沉的天气里显然是有所鹄的。
姚三和李大疤瘌均是四十多岁,在柜上忙活了大半辈子,一眼便看出这妇人家境殷实,在如此时节有消费能力的已然不多,自然招子一亮。李大疤瘌已快步迎上去,手里递给两个孩子各一个糖果,摸摸男孩脑袋,冲妇人躬身道:“大嫂行路辛苦。少爷和小姐看似走得累了,肚里也饥了吧?不如就在小店打尖?小店百年字号的正宗黄焖鸡,用的是奥世体不锈钢大肥鸡,佐以天山时鲜香菇和火星上种出来的土豆,端的美味,您尝过不满意小店分文不取如何?”
姚三听他法螺吹得过分,便插嘴道:“我听说‘黄焖鸡’这名字还没你死了的儿子大,想是你儿子死那年已一百岁了。”
李大疤瘌一下跳起来大骂:“姚三你这挨千刀的穷鬼!老子叫你嘴贱!”拎起一条板凳劈头盖脸砸过去。原来他有一子去年六岁夭折,而“黄焖鸡米饭”自山东济南府创品牌确也没他儿子出生得早。
那看似娇俏的妇人突然放开男孩的手,身形一晃,已在姚李二人之间。凳子刚好飞至面门,那妇人肩头微侧让过,左掌轻巧地抬起直击板凳,把板凳打得上飞两丈有余,这才卸下前冲之势。凳子落下时那妇人右手举重若轻地一拂,板凳已落回黄焖鸡门面前原来之处,倒似从未动过。
姚三险中求安,已是面如土色,李大疤瘌一时气愤掷出板凳立时后悔,也是心下怔忡,眼见这妇人抬手间解了自己的派出所之厄,心下感激,冲妇人抱拳称谢,妇人敛衽还礼。
李大疤瘌心悸之下也不再招揽生意,狠狠瞪了姚三一眼,走入店内上了门板打烊。
姚三见那妇人截下板凳那两手虽颇有根柢,但也说不得如何高明神妙,只道是武学世家中的妇道人家闲时缠着丈夫学了几手,也不为意,上前抱拳唱喏,道:“多谢娘子出手相救,姚三有礼。便请进店奉茶,歇息片刻。”
那妇人抬眼看看“矮人教育”的招牌,也不推辞,还礼道:“如此便叨扰姚三哥。”
姚三心中一动,心道:“原来她本就是来这里学红毛话的。”
 
“矮人教育”的内堂比之对门豪阔的“新西方教育”显得逼仄,好在三年前重新装修过,墙上挂了胖掌柜和各色官员、红毛国人的合影,另有密匝匝的学员照片、证书,十几面“桃李满天下”的大锦旗环四壁挂成一个堂皇的大圈,倒也不失气派。
姚三请妇人在大厅坐下,取出自己私藏的信阳学员送的上好毛尖,冲泡了一杯,又给两个孩子倒了两杯温白开水,端了奉上。
妇人只是坐着看那些照片,若有所思,姚三也不便开口推销课程。
那妇人看遍了合影,终于对姚三道:“姚三哥,你这里……没有……课程介绍么?”
姚三讪笑道:“娘子说笑了。我们这里早先是教红毛话的,‘双减’政策下早就改啦,现下只是供家长休息、孩子玩乐的,哪有什么课程?说不得要被官府查办的。”心下琢磨着如何让她明白这“家长休息、孩子玩乐”并坏钞。
那妇人脸色骤然红了,嗫嚅着似有话说,终于没有说出来。那男孩却突然张口道:“妈妈,妈妈,你不是说带我来学红毛话么?怎么这大叔说这里不教我们呀?是不是错了地方?”那女孩却一脸高兴道:“我喜欢玩,我喜欢玩!我要在这里玩!”
姚三见那妇人拙于言辞,不愿让她继续为难,便压低声音道:“娘子可是要让小少爷学点红毛话好玩?”
妇人眼中泛出亮光,点头道:“正是如此。”
姚三道:“娘子是小人的恩人,本该竭诚图报,然娘子当知现下官方的告示罢?学科培训制造内卷,增加学生负担,已经行将末路啦。不是小人不愿效劳,实在是被官府知道了,小人吃官司不打紧,累了小少爷的声名和学业可就罪过大了。”
妇人颤声道:“可……可……可红毛话还是要考的……能否光宗耀祖在此一遭。我本知道‘双减’,可该学的人还是在学呀。”边说边慈爱地抚摸男孩的头顶,接着道:“他班里那些达官贵人的孩子,可是什么都没少学,人家把红毛女人请到家里教了。人家孩子已经可以写小作文了,而我这孩子只是刚认得二十六个字母……”说话间一时心里难过,便泫然欲泣,男孩道:“妈妈,不要哭,他们也没有那么好。赵老板家儿子赵思聪莫说红毛话,便中国字也不识几个!你在求求这位大叔,让我在这里学罢,我一定好好学,将来比他们有钱,给你养老,给你住大房子!”
姚三此时已断定这妇人不是哪里的探子,学与不学也不会去官府举报了这里,心下一松,哈哈笑道:“娘子莫急!想学红毛话,也是可以的。”
妇人愕然抬头,道:“你说什么?”
姚三道:“现在‘双减’政策督查甚严,一不留神轻则关门停业,重则没收了全部身家还要锒铛入狱,故小人精细了些,娘子勿怪。”起身作揖。妇人忙道:“这如何敢当!”连忙站起还礼。
赵三望望门口无人,钻入柜台取出几份手写的课程简介递给妇人道:“娘子请看。”
那妇人脸露惊喜,赶忙接过,一张张仔细去看,眼中脸上满是喜色,边看边询问道:“你这课程是线上还是线下?”
 
姚三张嘴尚未回答,两扇门板突然被大力所震,向内飞出,险些砸到两个孩子。姚三忙探步挡在妇人和两个孩子身前,左右双拳同时挥出,砰砰两声砸开门板,才未伤人,只听喀剌剌几声响过,几张桌子已被门板砸坏。
两名捕快身形迅捷地蹿进门来。一个矮胖,一个瘦高,矮胖的持铁尺,瘦高的拿锁链,摆出架势挡住门口,正对姚三和那妇人。姚三认得这二人,矮胖的姓沙,瘦高的姓毕。二人是这一片的捕快,经常来各店家打秋风。
姚三拱手道:“沙头儿请了!毕头儿请了!两位头儿有何示下?何以出手就毁门伤人?”
矮胖的沙捕快嗓音如同闷雷炸裂,道:“姚三,你好大胆子!本头儿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许招生,不许开班!你这是顶风作案啊!踏马的你知道不知道要吃官司?现在学科培训跟卖淫嫖娼同罪,八月间毕头儿亲自叫你们去开会,当时就通知了。我问你,是也不是?”
姚三笑道:“是是,上面的通知谁敢不遵?然兄弟没有招生,没有开班呀?两位头儿可见这里有一张招生简章和一个学员?”双手一摊,很是无辜。
瘦高的毕捕快指着妇人道:“好一张利嘴!那么她是谁!”
姚三嘴里还是笑着,心下转动,正想着给妇人安一个什么名头好,那妇人一时情急,却说了出来:“我们只是想学个红毛话,犯了什么王法!还让不让我们屌丝的孩子有点人生希望!”
姚三登时心里叫苦不迭,心道:“罢了罢了,这官司吃定了!这妇人咋恁地多嘴!”
沙毕二人哈哈大笑,沙捕快道:“怎么样姚三,还有什么说的?跟我们走吧?”
姚三只得赔笑道:“二位头儿请稍坐片刻,兄弟有一点心意孝敬两边嫂子和公子。”
毕捕快道:“老实点!这是有人去官府举报了你!现下风声正紧,谁敢要你那劳什子的心意?……不对!我们什么时候都没要过!是不是?”最后一句却是对沙捕快说的。
沙捕快看姚三脸有凄意,一时不忍,安慰道:“也没很大事情,去一趟交代下就回来啦,走吧。”
毕捕快抖开铁链锁住姚三,二人牵了姚三出门冲西而去。但听李大疤瘌在身后得意地高喊道:“姚三你这穷孙子咒老子没了儿子,这下老子举报了你,好叫你断子绝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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