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节选)解读
发布于 2021-09-27 08:43
《复活》
课文节选内容解读
《复活》写于1889-1899年,是托尔斯泰晚年世界观发生剧变之后写出的最后一部长篇巨著。小说取材于真实事件,主要写贵族聂赫留朵夫在出席法庭陪审时,发现被诬告杀人的玛丝洛娃正是他年轻时引诱、抛弃的姑娘,于是良心觉醒,开始悔罪。他极力为玛丝洛娃奔走申冤,并请求同她结婚,上诉失败后,又陪她流放西伯利亚。他的行为感动了玛丝洛娃,使她重新爱上了他。但为了不损害聂赫留朵夫的名誉和地位,玛丝洛娃没有和他结婚,而是接受了革命者西蒙松的求婚。最终两位主人公双双实现精神和道德的“复活”。小说以聂赫留朵夫为玛丝洛娃奔走上诉、陪她去西伯利亚为主线,淋漓尽致地描绘了人民的苦难,抨击了法庭、监狱、官僚机关的腐败、黑暗,广泛深人地再现了19世纪俄国社会的生活画面,全面体现了托尔斯泰“最清醒的现实主义”“撕毁一切假面具”的创作思想。
托尔斯泰的创作带有浓浓的自传成分,反映着作家的生活经历和精神上的艰难探索。高尔基认为:“聂赫留朵夫、列文、伊尔琴尼耶夫、奥列宁--所有这些人物都是作者自己的肖像,所有这些人物都是他精神发展上的几个阶段罢了。”《复活》中的聂赫留朵夫,体现着作家世界观转变后的精神特点。托尔斯泰借助聂赫留朵夫这一人物。站在农民的立场,满怀着同情与爱护描写农民的苦难遭遇,指出贫困的主要原因是“唯一能用来养家糊口的土地被地主霸占了”,认为“土地不能成为私有财产、不能成为商品,就像水,空气和阳光一样,人人都有权享用上地。享用土地提供的一切利益”。聂赫留朵夫与托尔斯泰一样,否定贵族的特权和世俗观念,弃绝了“那个阶层的生活”。他把巴诺伏的土地“交给农民,收取租金,并规定地租是农民的财产,由他们自己支配,缴纳税款和用作公益事业”。“复活”后的聂赫留朵夫,比以往任何形象都要深刻而富有意义,标志着托尔斯泰的思想探索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聂赫留朵夫的“复活”是一个真实而缓慢的过程。从内疚、悔罪到赎罪、觉醒,由否定自我开始,进而否定整个贵族阶层,作者对其精神探索之路和复杂性格的演进作了细致的刻画。课文节选的是第一部第四十三章,描写的是聂赫留朵夫鼓起勇气到监狱去看玛丝洛娃,向她忏悔自己当年的罪恶、请求她的宽恕的场景。
玛丝洛娃出现在法庭审判席上,揭开了以往12年里一直遮住聂赫留朵夫眼睛的那块可怕的“幕布”,他看到自己的灵魂里积满了污垢,决心冲破束缚精神的虚伪罗网,清除身上的一切罪孽。于是,他反复告诉自己,要对卡秋莎说自己是个无赖,对她犯了罪。他要到监牢里去一次,把事情都告诉她,请求她的饶恕,“如果有必要,对,如果有必要的话,我就同她结婚”。这些年来沉睡在他心里的“精神的人”开始觉醒,他在“复活”路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
但是,由于受到原先生活习惯和传统观念的影响,他的前进之路变得迂回曲折,每迈出一步,都会不断动摇、退缩。正如车尔尼雪夫斯基所说:“人物的心理活动始终处于一种动态的流动不息的变化之中,一切都在内在的矛盾冲突中运动着、变化着。”在探监这一场景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聂赫留朵夫内心的复杂多变。为了更好地理解人物心理变化的层次感,不妨将课文分为前后两部分。
第一部分,两人隔着铁栅栏对话。
见到玛丝洛娃后,聂赫留朵夫犹豫着,“不知道该用“您’还是'你’,但随即决定用您”。因为他看到面前的玛丝洛娃已不是当年的“卡秋莎”,而“卡秋莎”也并未认出他,两人之间没有了以往的亲切、熟悉感。更重要的是,他是带着“严肃、庄重和爱怜的心情”来见玛丝洛娃的,是来请求她饶恕的,所以他选择用“您”来称呼。接下来,要向她摊牌了,聂赫留朵夫用“并不比平时高”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我想见见您......我......"“我来是......”。当面承认自己的罪恶需要很大的勇气,他在犹豫,在退缩。可是一想到“我在做我该做的事,我在认罪”,他就变得非常激动,"眼泪就夺眶而出,喉咙也哽住了。他用手指抓住铁栅栏,说不下去,竭力控制住感情,免得哭出声来”。他被自己洗净身上污垢的勇气感动得不能自抑,似乎又看到了“精神的我”在觉醒。
随后,玛丝洛娃认出他来了。看着玛丝洛娃突然变得阴沉的脸,聂赫留朵夫终于鼓起勇气,大声说:"我来是要请求你饶恕。”这是他一直反复告诉自已一定要说的话,所以“音调平得像背书一样”。好不容易说出这句话后,他的内心又开始激荡起来:先是“感到害臊,往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但立刻想到“觉得着耻,那倒是好事”。于是又高声说:“请你饶恕我,我在你面前是有罪的.....”然后又说不下去了,“竭力忍住翻腾的泪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简练的动作、神态、语言描写,恰切的内心独白,把聂赫留朵夫坦诚自己罪行的内心挣扎过程刻画得淋漓尽致。而独到的细节描写,如人称的选择,音调的变化,更使人物心态毕露。尤其注意这里对玛丝洛娃的称呼又换回了“你”,足见聂赫留朵夫当时内心的诚恳、急切和激动,以至于忘记了之前内心设定好的称谓,下意识地使用了对往日爱人习惯性使用的“你”。
第二部分,玛丝洛娃被带到聂赫留朵夫跟前。
两人走到长凳上坐下,聂赫留朵夫开口请求饶恕,并表示愿意尽最大的努力帮助她。望着她那张变丑的脸,聂赫留朵夫感到一阵惶惑,不知该怎么办。当问起玛丝洛娃为他生下的那个孩子时,聂赫留朵夫“感到脸红了”。他为自己犯下的罪孽深感不安,为曾经的卑劣行径深感羞耻他不知道该如何行动,如何赎罪。怜悯、悔恨、内疚、羞耻,多种情感交织在一起紧接着,人物的情感又来了一次跌宕起伏。当玛丝洛娃突然向他要钱时,他“窘态毕露”本以为玛丝洛娃一定会被他的后悔感动,万万没有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特别是看到玛丝洛娃”那双妖媚的乌黑发亮的斜睨眼睛”盯着他“那只紧捏着钞票的手”,他不由得想到:“这个女人已经丧失生命了。”于是“他的内心刹那间发生了动摇”。这时,作者已不满足于主人公寥寥几句的内心独白,而是凭借第三人称全知视角的优势,深人人物内心世界,详尽描述、分析了他此时的所思所想。通过作者的描述,我们看到聂赫留朵夫内心“兽性的我”与“精神的我”展开了激烈的对话:“再也不能做什么对别人有益的事了”,魔鬼的声音在阻止他行动,让他同她分手从此一刀两断。同时,作者用他的“分析”直接告诉我们:“他的精神世界这会儿仿佛搁在不稳定的天平上,只要稍稍加一点儿力气,就会向这边或者那边倾斜。”通过人物内心的对话,结合作者的直接分析,充分展示了聂赫留朵夫在矛盾中挣扎的艰难。
事实证明,聂赫留朵夫觉醒了的“精神的我”是真实而强大的,他又一次战胜了“魔鬼”“他决定此刻把所有的话全向她说出来”。他向她请求饶恕,并询问她是不是能够饶恕他,什么时候能够饶恕他。这里有一个值得注意的细节,这次聂赫留朵夫叫的是玛丝洛娃的小名“卡秋莎”,而且有意识地“忽然对玛丝洛娃改称'你’”了。为什么故意改用亲切的称呼?文中这样写道:虽然他觉得玛丝洛娃不让他闯进她的内心世界,“不过,说也奇怪,这种情况不仅没有使他疏远她,反而产生一种特殊的新的力量,使他去同她接近”。聂赫留朵夫对玛丝洛娃的感情发生了变化,不再嫌恶她,也不只是怜悯、同情她的处境,他要在精神上唤醒她,“希望她能觉醒。能恢复她的本性”。
经过激烈的斗争,聂赫留朵夫“精神的我”又得到了成长。之前,他来找玛丝洛娃请求饶恕,产生同她结婚的念头,其实是为了补救自己的过错,是想牺牲自我以求得灵魂的安宁,就像第二十八章中所说,他的眼睛里饱含着的泪水有好有坏,“坏的泪水是由于他自怜自爱,自以为有什么美德”。玛丝洛娃也尖锐地指出,“你想利用我来拯救你自己”。说到底,他的一一切怜悯帮助,出发点还是自私的。但此时,他觉得“他现在对她的这种感情,是以前所不曾有过的,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其中不带丝毫私心”。克服后天的自私,发扬人性中的“爱和善”,不断实现“道德上的自我改善”,这就是聂赫留朵夫的“复活”之路。
从以上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托尔斯泰刻画人物、擅长深入人物内心,抓住瞬间的思想感情变化。车尔尼雪夫斯基曾说:“托尔斯泰伯爵才华的特点就是不限于描写心理过程的结果;他所关心的是过程本身--那种难以捉摸的内心生活现象,彼此异常迅速而又无穷多样地变换着的,托尔斯泰伯爵却能巧妙地描写出来。”在刻画聂赫留朵夫时,作者成功运用了“心灵辩证法”。他将人物放在特定的矛盾处境中,用内心独白、对话、以及全知视角的直接分析等手法细细展现,体现人物心灵的辩证发展过程,使人物的感情变化能够顺应自身性格的逻辑,自然而真实。
课文对玛丝洛娃的精神状态也作了很好的刻断,主要是通过神态、动作、语言的细节来加以反映,特别是多次描写了她的笑。例如:“她从衣衫上看出他是个有钱人,就嫣然一笑”,"把她那张眼睛斜睨的笑盈盈的脸凑近铁栅栏”,“她向他妖媚地笑了笑”,“她又像刚才那样微微一笑”,“做出一种要讨男人喜欢的媚笑”......从这些“笑”中可以看出,玛丝洛娃并不以自己的身份为耻,“似乎还觉得心满意足,甚至引以为荣”。她一见到聂赫留朵夫,就习惯性地卖弄风骚。在她认出聂赫留朵夫的那一刻,虽然“她那涨红的脸突然变得阴沉了”,但很快又向他“又嫌恶又妖媚又可怜地微微一笑”。作者用一大段话分析了她的这一“反常”表现:这一刹那“使她回想起她从不回想的往事”,让她想到了他的残酷,想到了他给她带来的“接二连三的屈辱和苦难”。回想往事让她痛苦,所以她自我麻醉,“照例把这些往事从头脑里驱除,竭力用堕落生活的特种迷雾把它遮住”。眼前的聂赫留朵夫对她来说,早已不是她所爱过的那个人,她只把他当作有钱的老爷,所以她用媚笑来对待他,并向他要钱,想“利用他弄到些好处”。原来那个纯洁的卡秋莎已经不存在了,从精神上来说她已经“死亡”了。
卡秋莎的精神死亡,始于“那个黑暗的风雨交作的夜晚”(第三十七章)。聂赫留朵夫的无情遗弃,使她心灵发生了一场大变化,“自从那个可怕的夜晚起,她不再相信善了”。她拒绝聂赫留朵夫再次闯进她的内心世界。所以,面对聂赫留朵夫的请求、自责,她“不理他的话”“鄙夷不屑”地微笑着说“您的话真怪”,“冷冷地”说“何必提那些旧事”,目光中“有一种粗野可怕、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色”。
玛丝洛娃的“复活”同样经历了一个复杂的过程。聂赫留朵夫的道德忏悔和赎罪表现,逐渐唤醒了她心中的善良和仁爱。借助聂赫留朵夫的感受,我们可以逐层看到她的转变。第二次探监后,“她已经无法把往事搁在一边,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了。第三次探监,聂赫留朵夫觉得“她简直换了二个人”,她答应去医院当护士,“要是您要我去,那我就去。酒我也不再喝了.....”。聂赫留朵夫处理完地产回来见她时,发现“她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新的表情:拘谨、羞怯”,“她的心灵里发生了重大的变化”。玛丝洛娃调到政治犯当中去后,结交了一批“为了老百姓的利益,不惜牺牲特权、自由和生命”的新朋友,发现了以前一无所知的生活的乐趣,“聂赫留朵夫每次看见她,都越来越清楚地看到她内心的变化”“她高高兴兴、神态自若地迎接他,感谢他为她出的力”。玛丝洛娃内心所起的变化,在外表上也反映出来,“装束也罢,发型也罢,待人接物的态度也罢,再也没有原先那种卖弄风情的味道了"。
玛丝洛娃的“复活”,“在一定程度上历史地反映了被压迫人民的觉醒”。托尔斯泰首次将平民女子玛丝洛娃作为小说的正面主人公,他让女主人公的心灵不断升华,最后光彩照人,体现了他创作思想的发展。阅读时,可思考玛丝洛娃发生变化的原因,深人体会作者塑造这一人物形象的意义。
作者在塑造人物形象、揭示人物精神状态时,往往直接体现自己的爱憎情感。他说:“艺术可以归结为一点,即善于用自己的感情和思想去感染别人。”阅读时,要注意分析人物精神变化的过程,归纳作者刻画人物心灵的手法,深入体会人物形象所包含的作者的真挚情感与深刻思想。
《复活》体现了作者对人生、人性的思考,对人类道德与价值的不断寻求。作者曾说:“所有人身上同时存在着两个人。一个是精神的人,他所追求的是那种对人对己统一的幸福;一个是兽性的人,他一味追求个人幸福,并且为了个人幸福不惜牺牲全人类的幸福。”聂赫留朵夫和玛丝洛娃的复活,是精神的人战胜了兽性的人,道德的人战胜了非道德的人。“精神的我”和“兽性的我”是一个具有永久探讨价值的话题,可借此联系社会现实,就人性与道德展开深入探讨。
摘自教师教学用书。
图文编辑:黄灿
审稿:姚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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